第10章 看不见的地带

一条条田垄很规整,庄稼从根茎到叶子,再到谷穗,皆明灿灿,宛若黄金摆件,在漆黑的深山中格外醒目,笼罩着神秘色彩。

在场的人都被冯易安的话语吸引住了,夜雾浓重的大山中竟有这种奇景?

“谁在耕耘?”许岳平问道。

冯易安摇头,当初迷路的巡山者意外发现那里,没敢接近。

事后他们立刻上报,有高层亲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年龄超过七十岁的刘老头叹道:“黑夜无边,深山大泽间有太多未知的事物,广袤的无人区极端危险,即便远方的城主亲临也很难深入。”

“刘大爷,您是不是也遇到过一些怪异的事?”秦铭问道。

刘老头点头,露出回忆之色,道:“不要说荒野中,就是我们的栖居地附近也有古怪。”

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和伙伴在村口放风筝,最后收线时发觉黏糊糊,风筝上竟有血。

“就在我们村口?”杨永青吃了一惊,忍不住向窗外的夜空中望去。

秦铭迟疑后,道:“会不会是鸟类受伤,随即撞上了风筝?”

“也许吧,当年我爷爷看到带血的风筝带后,当即面色就变了,让我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刘老头说道。

这种事发生在家门口,总让人觉得不自在。

许岳平道:“还是让冯兄说些山中的事吧。”

“你们听到过山兽哭坟吗?”冯易安提及时有些谨慎,敬畏,表情十分复杂。

“哭什么样的坟?”有人问道,他们常年行走于大山间,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

冯易安道:“兽坟。”

“野兽还讲土葬?”许岳平愕然。

冯易安点头,道:“夜雾覆盖的无人区让人敬畏,什么离奇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当日,巡山组的老组长发觉山中异常,担心有神秘生灵更进一步蜕变,出现灾乱,悄然接近。

“老组长想获得第一手信息,看一看是哪种‘奇虫’或‘名兽’在提升自身,便于我们这边预防与精准反击。”

因为,多次变异的生灵各自具有不同的能力,想要应付的话,需要准备不同的措施与手段。

老组长在途中霍然惊觉,那不正常的动静竟然是哭声,但他没有止步,随后便看到一只白毛老兽幽咽,在夜间哭坟,十分瘆人。

冯易安道:“那破败的土坟最起码存在上千年了,因为坟上冒出的古柏最少已活了千载。”

老组长看到白毛山兽如人似的叩首,土坟附近竟有光雨砸落,那漆黑的山林都被照亮了。

随后,更有猛禽自夜空降落,沼泽中则有怪物上岸,都跟着祭拜。

说到这里,冯易安停了下来。

“后来呢?”有人催问。

冯易安道:“老组长冒险临近,想看清白毛山兽的真容,准备回去查阅,看本地是否有记载,从而有针对性地防备。”

白毛老兽磕头,洒泪,然后莫名就开始变异,哭坟像是一种神秘仪式,让它的生命层次得到提升。

老组长悄然退走,可在路上开始咳血,且全身刺痒,虽然活着回来将所见上报,但是自己却血肉溃烂而死。

“上面出动大批人马,进山大战了一场,据说,幸亏消息传递及时,不然等白毛老兽彻底成了气候,会有很大的灾祸。”

众人心头沉重,平日山外还算平和,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有隐情,有人在默默守山,厮杀。

刘老头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叹道:“像老组长这样的人不止一两例,我年轻时结识的挚友,便是常年守在山中,拦阻危险的异类,最后他年老了,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山内,再也没有出现。”

冯易安点头,道:“我们巡山组的成员大多都受过重伤,有部分人更是难以善终,连尸骨都留不下。”

他以老组长的师父举例,道:“当年,那位老前辈本领超强,德高望重,本已因为失去一条手臂而荣退了,结果听说有危险的山怪出现,担心后辈挡不住,阻止其他人去送死,他自己则拖着残躯杀了过去。”

一战之下,老组长的师父虽然重创山怪,但自身也惨死,除了留下大片的血迹外,只余下半截刀。

“那位老前辈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埋骨山外,和已故的妻儿葬在一起,结果却愿望成空,魂不能归,落在漆黑的大山中。”冯易安摇头叹息。

老人的妻儿当年因为山怪作乱,过早地死去,自此他终生未娶。

巡山组将他染血的断刀带回,埋在其妻儿坟畔。

秦铭听闻这些,觉得辛辣的老酒都没滋味了,沉默不语。

冯易安情绪低落,道:“巡山者到了最后,除了伤残的,死去的,还有疯了的落在大山中,如同野兽般吃流血带毛的生肉,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唉,还不知道我们这批人最终结局如何,也许大山就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酒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如今山中有变,或许扫山在即,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怎样。

冯易安一口喝下杯中酒,道:“许兄,药种还得麻烦你埋下。”

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四颗黑色的种子,芸豆那么大。

许岳平一怔,道:“冬天就要种下?”

冯易安面色凝重,道:“现在放进火泉滋养,初春就能蓬勃生长。这次大战巡山组肯定要顶在前面,有些兄弟的生命大概开始倒计时了,纵然活着也可能半残,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黑月’长成。这是很多人的救命药,老许你一定要上心啊!”

黑月扎根火泉中,其叶如兰,饱满花蕾盛放后,每片花瓣都如一轮黑色弯月,洒落乌光,缭绕白雾。

冯易安擦去大胡子上的少许酒液,起身告辞:“多谢许兄款待,扫山后若能活着回来,咱们再聚。”

“冯兄本领高强,必可逢凶化吉。”许岳平说道。

在场的人将冯易安送到村口,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年景不好,巡山组还算体恤,仅送来四颗种子,自火泉汲取的灵性可以承受。”有人说道。

巡山者不仅在监测大山中的危险,也在守山,各地都愿意为他们种救命的药草,并不抵触。

按照约定,各村每年要提供四到八株黑月,仅四株的话,对火田中的庄稼影响没那么大。

在场的人散去。

刘老头还未走,盯着四颗黑色的种子,道:“还真培育出来了。”

秦铭离开时发现,许岳平似心事重重。

……

街上多了不少人,都带着弓箭和猎叉,准备进山。

昨日他们曾详细向秦铭询问山中的状况,今天一早便开始行动。

主要是各家存粮不多了,食物较为紧缺。

“大收获,猎杀到两头刀角鹿!”

一群人回归后,带来喜讯,收获颇丰。

“目前,山林外部地带趋于平静了,只要不深入,可以谨慎地狩猎。”

次日,更多的人结伴进山,带回来不少猎物。

许多孩子发出欢呼声,也不怕冷,呼出白雾,在街上跑来跑去,如同过年似的,村中的气氛明显好多了。

“小叔,来我家尝鲜,今天吃獐子肉。”文睿开心地来喊秦铭。

秦铭吃过野味,从陆泽家走出,正好看到许岳平皱着眉头从村口回来。

“许叔,你去送人的?”

“嗯,巡山组的人来了,催我埋种黑月。”许岳平说道。

秦铭觉得,巡山者确实不易,面对各种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伤残,甚至死亡。

他看到许岳平有心事,眉头深锁着,便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最后一批进山的人回来后引发骚动,因为大多都受伤了,身上带血,猎物皆丢失。

“好险,遇上变异的雪猿,老陈的一条臂膀险些被撕下来。”逃回来的村民心有余悸。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用弓箭逼退了它,逃出来了。”他们劫后余生,说这次过于深入大山,下次不能冒失了。

浓重的夜雾散去,新的一天到来,昨天虽然有人受伤,但也没有吓住其他人,因为这次有新生者跟着。

然而,时间不是很长,其中一批人就回来了,不少人带血,那位新生者伤势最为严重。

他左肩胛骨碎了,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胸部更是塌陷部分,满嘴血沫子,不知道能否活下去。

“怎么回事?”

“遇上了血熊!”有人嘴唇发颤着说道。

血熊属于很强大的变异生物,皮毛色泽如血,暴戾,凶猛,纵然是新生者遇上它都不见得能活命。

“陆哥呢?”秦铭快速来到隔壁院子中。

“他进山了。”梁婉清知晓状况后,顿时焦虑不安。

“我去找他!”秦铭转身就走。

许岳平得悉还有一批人没回来,顿时急了,喊所有新生者一起进山。

秦铭跑在最前面,身体两侧掀起大片雪浪,惊得离他最近的许岳平有些失神,至于其他人早被甩没影了。

临近山林,秦铭停了下来,因为一伙人正踉踉跄跄地走出。

他一眼看到陆泽,被人抬出来了。

“陆哥!”他冲了过去。

陆泽面如金纸,闭着眼睛,衣服破破烂烂,带着血污,胸腹部受创最重,最少断了三根肋骨。

旁边传来哭声,被抬回来的重伤者有两人已经咽气。

“血熊伤得你们?”秦铭问道。

有人带着后怕之色,道:“是的,如果没有巡山者出现,我们可能要死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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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盯着幽暗的山林,将雪亮的短刀抽了出来。

许岳平赶到,拦住了他,道:“不要冒险,先回去!”

梁婉清看到被抬回来的陆泽,吓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跑来,两个孩子更是放声大哭。

“嫂子,陆哥只是昏厥过去了。”秦铭说道。

他仔细检查过,陆泽断掉的肋骨并没有刺进内脏,被他接上并处理伤口后,问题不是很严重。

这次很多人受伤,站在街上都能听到老人和孩子的哭泣声。

村中气氛压抑,许岳平吩咐,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进山。

秦铭走进许岳平家的院落,发现刘老头和杨永青也在。

“你想去杀血熊?”许岳平在屋中问道。

秦铭声音不高,道:“陆泽身上虽有熊爪留下的伤,但几根肋骨更像是被拳头击断。”

“你也有这种感觉,那多半就是人为所致。”许岳平霍地起身,露出怒意道:“有些人太过分了!”

秦铭早有所觉,有过一些猜想。

因为,自从许岳平拿到四颗种子后就心事重重。

“为什么?”秦铭问道,猜到是一回事,但内心有些难以接受。

许岳平声音低沉:“巡山组逼我立刻埋种黑月,我没有答应,想不到他们竟这样报复。”

刘老头道:“种子有问题,应该是变异了,会大量吸收火泉的灵性,影响火田耕种,来年或许会出现饥荒。”

秦铭心绪难平,看那大胡子冯易安很豪迈,讲了部分巡山者的凄凉往事,让人心生感触,结果竟做出这种事。

杨永青道:“冯易安提及的都是真人真事,但和现在这个小组的主要成员无关!”

秦铭想到了他以前的话:有的巡山者很负责。

当时他就觉得,杨永青似乎在暗示,也有人很不负责,表达得相当含蓄。

刘老头压低声音:“这个小组猎杀过血熊,我严重怀疑,现在有人披着那张熊皮在作恶。”

秦铭听闻后,一股火气在心中升腾。巡山者本应守山,保护一方,被人敬重,可他们在做什么?表面豪爽,负责,但暗地里却在作恶,手上染着村民的血,曾经的良心呢?

“许兄在家吗?”冯易安领着四位巡山者走进院中。

“都是我们的错,这次失职了,没能保护好父老乡亲。”大胡子冯易安带着愧疚之色,表示马上会去追杀血熊。

许岳平袖子中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了,却无法发作,还要端正姿态应付。

他心中难受无比,对方杀人后又登门道歉,这简直是骑在人脖子上俯视,微笑着奚落。

秦铭安静地坐着,暂时忍住拔刀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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