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便收起了要寻根问底的心,叶浮白掌了灯,悄无声息的出门去了。
轻轻的按一下机簧,长剑哗一声弹出尺长,剑光如水,不晃眼也不暗淡,莹亮亮恰到好处,叶浅手指落在上面,寒冷的气息一窜而上,冷得她哆嗦了一下,赶紧收回手,不敢再摸。
这样一把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剑,小满竟然没有将它带走,看起来还真是蹊跷。
叶浅将剑还回鞘里,掌了灯,要出门的时候又发昏一般走回来,拿起了桌上的剑,等走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拿着那把剑,虽然左手执着,却有几分小满那时的优雅风度,放佛只拿着这把剑,便是天天对着腥风血雨的江湖人了。想要放回去,但那剑轻飘飘拿在手里,实在舒服,心里一横,便带回了自己住处。
叶云轩依旧宁静如常,叶浅在家里将养的这一段时间,也真如叶浮白所言,叶云轩再也没有接一个病人,连周围的乡民都没有。叶浮白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一心一意传授李君医术,将轩里的事都抛到了一边。
叶浅整日里无聊的静坐走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入了冬,闲得多了,叶浅也时不时的去看看叶浮白授课的进度,彼此之间因为那一个月昏睡而带来的隔膜,似乎也悄然淡忘了,兴致来时,叶浅甚至也和李君坐在一起,听叶浮白讲上一段医理,以前她学医时,都是叶浮白有一句无一句浅浅提点,现在这样细细的听,反而无聊,其实她医术已然和叶浮白相去无几。李君也因为有她在身边很是尴尬,虽然这位小师姐从来都不发表意见,不显山不露水,倒是叶浮白让他有什么困惑就去问叶浅,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相熟,李君虽然天资一般,但勤奋好学,叶浅也很喜欢这位老实得有些木讷的师弟。
这一日三人在屋中围桌而坐,叶浮白将前一日布置的题目拿在手里细细翻看。因为天冷,屋里燃着炭火,四周封的严严实实,即使是冬天,屋里也显得有些闷热,一向苍白的叶浅脸上都浮起了红晕,李君因为紧张,更是面红耳赤。
“你心不静,医术学得再好,也无法出诊看病。”叶浮白拿着李君的答案,头也不抬的道。李君闻言轻咳一声。坐直了身体,勉强压住忐忑的形状,叶浅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谁初学的时候不紧张?当初将自己的见解见缝插针的告诉叶浮白的时候,自己不也一样七上八下?学以致用,等见到病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能镇定自若了。
“把最后那一段背给我听。”还想着,叶浮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来。
“……”李君张口结舌,叶浅目瞪口呆。
叶浮白轻叹一声,将那几张纸丢回桌面,“她帮你做的?”他看着李君问道。
“他来问过我。”叶浅连忙抢过来,一边的李君已然面红过耳。
“所以你就全告诉他了?”叶浮白苦笑摇头,叶浅瘪嘴默然。
“以后告诉他。书屋里哪本书上有答案就行了。”顿了片刻,叶浮白将几本书摆上桌面,对李君道:“既往不咎,但是昨天的题,我要你找到三种另外的解决办法,然后给我答案,明白吗?”李君忙不迭的点头。
叶浅在一边看着,不禁有些嫉妒起来了,那时候她学医时,叶浮白何曾教过她什么,那时候常常为了一个症结,在书屋里一住就是三四天,叶浮白即便看在眼里,除了她的病症和药物之外,别的都不言不语,何曾像现在这般细细的教,严厉的查。
不过也有好处,只要自己愿意停下来,那便不必去费心,看到李君现在一脸愁苦的模样,实在惹人发笑,也不知道叶浮白是怎么说动李君跟着他学医的,叶浅想着,忍不住的又要笑起来了,但是嘴角才提起来,一边叶浮白已经投过眼神来,叶浅一惊,生生忍住。
百无聊赖的闲坐了一会,叶浮白默默的坐着神游物外,李君心无旁骛的读书,只有叶浅东张西望实在无聊,不久困意便开始袭来,叶浅苦忍了一会,终于熬不住,决定回屋休息。
可是才出门,却又回来了。叶浮白见她出去又回来,立刻便满脸不悦,叶浅低眉看了他一眼,怯怯道:“下雪了……”
叶浮白站起来,拉开门帘看了一眼,便回身吩咐李君收拾书本,叶浅立刻眉开眼笑,帮着收拾起来,叶浮白则一声不响出了门。
“他去哪了?”李君不解,看样子是要去赏雪,但是也没听说赏雪要一个人去的道理。
“一会就知道了。”叶浅将书合上,摆上书架,然后拉起斗篷,与李君一道出了门。现在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但这却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大约也会是今年的唯一一场吧,太湖之滨,十年之中,能见到雪的,也不过两三年而已,而且往往都是如现在一般地上都积不起来的小雪。
叶浅一路上都在笑,虽然手一直都缩在衣袖里,却还是伸出去接空中飘下来的雪花,那情形,分明是极喜欢雪的,一边的叶浮白也难得的带着温和的微笑。任由叶浅笑闹,那眼神,让一边拿着大筐的李君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男人怎么能有那样的温柔,只用眼神就能表现出一切的骄纵。
看到叶浅不敢伸出来的手,李君也隐隐明白了几分,叶浅的心疾,大概是碰不得任何冰冷的东西的吧?看着叶浮白复杂的眼神,李君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了。
李君久居北方,一年之中,倒是有半年的时间都在冰天雪地里度过,这样的小雪,早就司空见惯,不过这天上下雪,地上却只是湿漉漉的情形,却不曾见过,倒也新鲜。
三人一路无话,慢悠悠的走到湖边小亭,掀开帘子走进去时,里面已经生了炭火,温暖非常,小亭周围也围起纱帘,内里还加了三四面屏风,李君虽然早就见惯了叶云轩悄无声息的变化的能力,但是见到这样神速的布置好一切,不留丝毫痕迹,这样看起来,空荡荡的叶云轩,实在是可怕。
容不得多想,三人已经走进小亭。
红泥火炉摆在正中,原先的小桌换成了形制奇特的小几,一只小锅置于几上,锅中升起的水雾带着诱人的香味,几样小菜摆在小几上,叶浮白接过李君手中的筐,放在一边,然后盘腿坐下,从筐中取出各种碗碟,一样样的摆起来。
叶浅先将屏风拉到身后,摆了一个小小的半圆,将自己围在里面,这才坐下,叶浮白摆好了碗碟,又拿出一个小架,放到屏风顶上,又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条毛茸茸的毯。搭在那架子上,毛毯垂下,刚好将叶浅包在里面,再看叶浅时,俨然包在安乐窝中的猫儿。
叶浅掀开斗篷,冲李君歉然一笑。
李君干干的微笑,喉咙里却一阵阵的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