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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拄着下巴,透过车窗的竹帘望着外面飞掠而过的街景,神思有些游离。
渐渐的,马车的车速缓了下来。
有一阵又一阵隐隐约约的抢哭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嘈杂的议论声和唏嘘声。
“娘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车夫在外面说道。
“怎么回事?”笑笑拉开车帘的一角,问道。
“有大批的人围在衙门口,似乎跟昨天西湖男尸案有关吧,看热闹的人也多,哎,将路都堵死了......”车夫抱怨道。
金子眯着眸子望着远处,除了绰绰攒动围起的人墙之外,只看到了衙门口一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的柳荫下,对车厢内的金子说道:“娘子,这只怕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得等衙役们出来疏散人群这路方能通行,您且在车内稍等片刻!”
“好!”金子倚在榻上,淡淡的应了一句。
笑笑看着车夫将赶车的鞭子往腰上一塞,竟扔下她们主仆俩往人群方向看热闹去了,不由皱眉嘟囔了一句。
金子含着笑,丝毫不在意。
好奇心人皆有之,就是自己,此时也有着进去旁听的冲动,而且这主审官还是她老爹,金子也想见识一下这位挂名老爹在公堂上的风姿,奈何身为一名深闺娘子,这样的事情,却是不允许的。
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是车夫回来了。
“那凄厉的哭声是来自死者的家属么?”金子收回悠远的目光,面色平静的问道。
车夫是在市集上做买卖的人,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刻钟的功夫,倒让他将案情打听了个大概。
“娘子猜错了,那哭泣声是来自杀人者的家属。娘子想必有看到衙门贴出来的悬赏栏吧,昨天有位年轻的郎君协助衙门里的捕快验尸,推测了凶手是一男一女,还分析了凶手的行凶过程,捕快今晨已经将凶手缉拿归案了,凶手果真如那位郎君推测的一般。”
金子轻轻的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那女子是一画舫上的雅妓,当晚死者叶郎君去了西湖画舫寻乐,看上了一名雅妓,要那名雅妓陪他饮酒作乐,雅妓声明卖艺不卖身,刚开始,叶郎君满口答应,只是到后来,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便失去了控制......雅妓拼命反抗,似乎因此激怒了叶郎君,那叶郎君竟想要掐死雅妓。”
车夫顿了顿,咽了口清痰续道:“就在雅妓差点要被掐死的那一刻,画舫里闯进了一名男人,就是那个凶手袁郎,听说他当时见到叶郎君正在施暴,气不可遏,便冲了上去拽过人狠狠的打了几拳,后来看心爱的女子差点被人掐死,仍不解气便顺手取过画坊内的窗轴,砸了一下叶郎君的头顶,结果这一砸,便砸出了人命!”
车夫坐在车辕上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加上摆动的肢体语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正的职业是一名说书先生呢。
“哇,那个男人也太狠了吧?为了一个妓女惹上人命官司?”笑笑满脸的不理解。
“我倒觉得那个男人挺有魄力的,若是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受辱还不出手,那还算是个男人么?只不过他下手重了点,估计是个干重活计的。至于那个叶郎君,呵,更不像个男人,人家不愿意,还要用强,这种人渣,最不值得同情了......”金子冷冷道。
车夫在外笑了笑,应道:“可不是?如今案子算是水落石出了,可大家都同情那对男女,反而对死者叶郎君诸多的指责呢。若不是他用强,也不至于害了自己性命。现在大家都说那位为叶郎君找出真正死因的年轻郎君,也是好心办坏事,若是按仵作说的以溺水案子结了,也不至于多赔上两条人命......”
笑笑脸色微变,偷偷看了一眼金子,正欲与车夫辩论,便听金子平静道:“那对男女的确让人同情,但事实就是事实,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要存在任何的侥幸心理,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人在做,天在看,这个世界,需要弘扬的是公道和正义!”
虽然金子心中颇为同情那对男女,但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法医,是不应该将个人的情感因素代入案件中的,她所要做的仅仅是还原事情的真相,查清楚死者的真正死因。
车夫微微一怔,回首透过竹帘看着端坐在马车内模糊的倩影,只觉得这小娘子简短的两句话,却让他的心田微微激荡。
“娘子言之有理!”车夫附和道。
笑笑听及此,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自豪的笑。
“散了,散了都散了,不要聚集在衙门口。大人有令,案子的宣判明天将给大家一个结果,现在都散了,不要影响路况......”衙门口几个衙役抄着大嗓门喊道。
人墙外圈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在衙役的驱逐下不见后退,其中有一个身穿半臂灰色中衣的大汉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大声问道:“那叶郎君意欲不轨在先,大人总不能将责任都推到嫣娘和袁郎身上吧?请大人明察秋毫,从轻发落......”
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是呀,这案子得从轻发落呀......”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县衙的大门,刚刚几个衙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他们气得咬牙,刚刚是那个小崽子挑起的?
闹哄哄的叫嚣声,哭泣声在衙门口的上空盘旋着,让人不由一阵头昏目眩。
金子蹙着黛眉,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处理一起信访案件时的情景。
死者的家属不认同检验结果,带着一大群人堵在法学院的门口,要求重新勘查,不然就要打砸,公然挑战法学院的权威......
金子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上,想必,这几人便是那凶手袁郎的朋友或者弟兄吧,兄弟有事,没有急于撇清关系,还挺身而出,为之求情要求轻判,这份情谊,倒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那个袁郎若是也如这些人一般身材,也不排除是因为手劲儿过大,意外致人猝死......
金子甩了甩头,不愿再多细想,法医的责任便是验尸,找出死者的死因提供刑侦线索,像查案宣判之类的,并不是她能涉及的范畴。
衙门里出来了更多衙役,将拥上去的人群迅速的镇压了下来。
“大人出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金子透过帘子,看到老爹金元一袭铁红色的圆领官服,戴着乌纱帽,官腔十足的站在众人面前,缓缓道:“案子明天本官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请大家都散了,不要阻碍衙门办公,若是仍有人不听劝,滋扰挑事,本官的大牢正好空着,随时恭候大驾!”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拥挤的大街就像海水退潮一般,只一瞬功夫,便只余寥寥。
笑笑看得咋舌,金子却是淡然一笑,似乎一切再自然不过。
马车动了起来,金子端坐在车厢内,徐徐从衙门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