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来了”二丫眼前一亮,“夫人讲的《本草衍义》里就叫地丁。”
“对!”甄十娘笑着点头,“都有什么功效?”
“这……”二丫脸色涨红。
“黄花地丁性甘,味苦,寒,入脾、胃、肾三经”秋菊张嘴就来,“可清热解毒,利尿,缓泻……”
“秋菊姐姐真厉害!”见甄十娘赞赏地点点头,大家眼里全是羡慕。
“牛皮早就吹出去了,我现在想偷懒也不行。”不贯被人夸赞,秋菊小脸红扑扑的。
回春医馆开业那天为造势,秋菊奉甄十娘之命把自己的医术吹的神乎其神,没办法,她只好赶鸭子上架,没黑没白地恶补。
二丫小脸直抽抽,“我也没偷懒啊,见天被病人问的发虚,我也天天背药名,背他们的性味归经,可就是记不住。”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只要肯用功,熟练了大家都是行家。”甄十娘笑着鼓励道,“……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你们中就能出几个大周有名的大药师呢。”
这些医护中,有一半是从刘妈手里买的,但凡有一条活路,家里也不舍得卖,不是被甄十娘收留,她们大约都得为奴为婢,甚至为娼,做梦也不敢想她们有一天会成为甄十娘嘴里说的大药师,听了她的话,异口同声说道,“……别说大药师,我们能学药辩药都是托了师父的福呢。”
没想到声音会这么齐,大家相互看了眼。忍不住又咯咯笑起来。
院子里一片温馨却又生气盎然的景象。让刚刚迈出门口的沈钟磬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主和奴敬,其乐融融,将军府里,好像从没有过……
“将军……”秋菊首先发现沈钟磬,慌忙扔了手里的药材站起来。
嬉笑声戛然而止,小医护们纷纷站起来给沈钟磬见礼。
甄十娘最后一个站起来,“将军醒了?”她上下打量着沈钟磬。
这一觉醒来,人又恢复了一惯的冷峻凝重,全没昨夜的颓废。
就暗暗松了口气。
他没有故命自怜。从此一厥不振就好。
“怎么不叫醒我?”话似是谴责,语气却低糜柔和。
“将军昨日睡的太晚,妾就没让人叫醒您……” 甄十娘笑着解释道,“将军放心,妾已让纪怀锋进宫去替您请假了,将军两夜没睡。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前天晚上从她这回去,他行了一夜的路直接就上了早朝,之后回到府里便因她和儿子同老夫人发生冲突,直到半夜来到这里,按荣升说的,甄十娘算一算。沈钟磬应该是从前天晚上一直到昨夜都没合过眼。
她这是心疼他?
想起自己醒来时,身上的衾衣都换了。听冬菊说是他昨夜发汗湿透了甄十娘给换的,她是一直守着他不再发热才睡下的,一股融融暖意浮上心头,沈钟磬沉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看着甄十娘,微微发怔。
见他站在这里大家都不敢动弹,甄十娘吩咐小丫鬟,“……去找冯大夫来带大家分拣。”率先迈步朝屋里走去。“将军饿了吧,妾今儿做了将军最爱吃的红烧肉。”
伺候沈钟磬用了午饭。又陪他在池塘转了一圈。
一直担心甄十娘问起回将军府的事儿不知怎么回答,见她什么都没问,沈钟磬心安定下来,眉头也渐渐地舒展了。
甄十娘,就像一个港湾,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少风暴,她总会在那里等他,给他一份从没有的安宁,让他浮躁的心渐渐地平复。在她身边,他总是感到格外的宁静,让他从身到心都感到一种从没有的愉悦畅快。
申时左右,纪怀锋回来了,“……听说将军病了,万岁叮嘱您好好养病,待病好了再上朝便是。”又道,“还让属下转告将军,不用担心西北马市的事情,但凡君主推行新政大都没有一蹴而就的。”
西北马市?
甄十娘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就把她和万岁要开马市的事儿说了,叹了口气,“……郑阁老身为阁老之首,他不同意,就带动了很大一批人反对,郑阁老是郑贵妃的父亲,万岁尤其看重他,又说的有理有据,萧大哥和我都无计可施。”声音平淡自然,全没觉得把朝中大事拿来和甄十娘一个女人说有什么不妥。
甄十娘听了就皱皱眉。
万岁后宫佳丽三千,其实大都是平衡关系的结果,比如沈妃娘娘,她曾在后宫见过两次,她美则美矣,言谈举止却总带着股小家子气,不如沈钟磬磊落,又不如郑贵妃的雍容大度,是让人想爱也爱不起来的那种女人,她能一跃为妃,甄十娘猜应该是万岁一心想笼络沈钟磬的结果,只有这个郑贵妃,她当年入宫时父亲只是个侍郎,能爬到今天的阁老之位全是凭借女儿在万岁跟前的恩宠,甄十娘甚至怀疑,郑阁老并非曹相爷和萧煜那样的大才,万岁却把他抬的这么高,应该是在为扶郑贵妃为后做准备吧?
万岁,内心里应该是喜欢郑贵妃的。
万岁想开马市很明显是为了征服燕祁训练骑兵,从这方面讲,谁扯万岁的后腿,他郑阁老也不该扯啊?
正想着出神,院里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甄十娘和沈钟磬眼睛同时一亮。
不用猜,敢在这院里这么肆无忌惮地跑闹的,除了简武简文,还有谁?
没有向往常一样远远地人没进来就喊娘,跑到甄十娘的卧室跟前,小哥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伸手悄悄地推开们,探进小脑袋往里瞧,瞧见爹娘正盘坐在炕上往这边瞅,咣当一声把门推开,双双扑了过来,“娘,爹……”
不待秋菊上前,小哥俩已经双双爬上了炕。
“……我中午就回来了,爹还在睡觉,娘说爹病了,不让我吵你!”简武首先扑到沈钟磬怀里,伸手摸他额头,“爹还发烧吗?”又小心翼翼地摸着头上缠的药布,“还疼吗?”稚嫩的语气满满的关心。
沈钟磬心都化了。
“不疼,早就好了。”抬头瞪了甄十娘一眼,埋怨她不该这么吓唬孩子。
甄十娘耸耸肩,是你贪睡,怨着谁了。
“娘是神医,爹有病一副药准好!”简文说道。
“我给爹揉揉!”简武挣脱沈钟磬怀抱,跑到他身后小大人似的揉起来,“……我肚子疼,娘给揉揉就好了。”
“我给爹捶腿!”简文也不示弱,盘坐在沈钟磬身边,举起小拳咚咚咚捶起来。
别看简武简文小,手上的力气却不小,拿捏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逗的沈钟磬哈哈大笑,胸口的郁闷一扫而空。
看着儿子想方设法地讨沈钟磬开心,甄十娘微微地笑。
“先生今天讲黄泉认母了……”想起什么,简武说道。
沈钟磬笑容僵住,回头看向儿子。
简武挠挠头,“……我说不好,还是让哥哥给爹说。”
打不过简武,可论口才,简文要比简武强,见弟弟看过来,也不客气,就脆生生地讲起来: Wωω.tt kan.Сo
“……春秋小霸郑庄公,小名寤生,因他母亲武姜生他时难产,就一直不喜欢他,只喜欢小儿子段,一心想让小儿子段做国君,但寤生的父亲郑武公还是按照嫡长制度将王位传给胸怀坦荡正直的寤生,只给小儿子段留了一座小城池,武姜不满,就以孝道要挟郑庄公让出一些城池给小儿子段作封地,虽觉的这样做不妥,可郑庄公为了孝道还是答应了,后来武姜又让郑庄公给段兵马,朝上的大臣都反对,但至孝的郑庄公还是答应了母亲,武姜却毫不知足,又煽动小儿子段并与他合谋要杀了郑庄公篡位。最后被庄公识破,事情败露后段自刎而死,郑庄公大怒之下把母亲武姜从京城赶到颖地,还发誓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可毕竟是亲生母亲,事后郑庄公非常后悔,却因为有“不到黄泉不相见”的誓言所阻,无法接回母亲,于是考叔就献计,挖掘地下直到泉水涌出,便为黄泉,终于使郑庄公母子团聚,母子感情如初……” 一口气说完,简文小脸红扑扑的。
屋里异常的沉寂。
这孩子,怎么没讲完就停下了?
甄十娘偷偷觑着沈钟磬神色,昨天想了大半夜,她今天一早特意去找了顾彦浦,准备再给沈钟磬下一剂猛药,让他彻底下决心和老夫人做个决断。
疖子既然冒头了,就绝不能再姑息了!
这是沈钟磬必须面对的,他不能再逃避,以为他搬出将军府,他们一家四口远远地避开老夫人就万事大吉了。
到底是孩子,不知道故事的重点在那里,该讲的没讲,不该讲的讲了一大堆,岂不知,他们的这个笨爹爹比他们还固执,画了龙不点睛,等他自己绕过这个弯,爬过这个坎,还不知要等猴年马月呢!
面色淡然地坐在那里,甄十娘心里暗暗琢磨怎么能引导简武简文把关键的话说出来。
等着爹爹夸他口才好,半天没听声音,简文才感觉气氛不对,一抬头看到爹爹一脸严肃,简文心里一阵不安,暗道,“……看爹的意思,明显不喜欢这个故事,顾先生为什么再三叮嘱一定要讲给爹爹听?”
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简武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