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落花流水忽西东(一)

风,呜咽的吹着窗子哐当哐当的响,没有月亮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冷。

韩祈傲傲然的站在书房的书桌旁边,表情凝重的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传位之昭。脑海中,却呈现出了今日父皇留下他时,对他说的话。

皇上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他突然抓住了韩祈傲的手,道:“傲儿,朕单独留下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父皇有什么事情就说吧。”韩祈傲也紧紧的握住皇上的手,他的手冰冷而又枯瘦,让他忍不住鼻子开始发酸。

皇上轻轻的闭了闭眼睛,又猛的睁开来,道:“傲儿,朕怕是不久就要去见先皇了。所以,有些事情朕要给你交待清楚。”

“不会的父皇。”听到皇上这样说,韩祈傲慌忙的阻止,道:“父皇洪福齐天,是要与天同寿的,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淡淡一笑,道:“傲儿,你别在欺骗自己了,人怎么可能会逃离出生老病死呢?死亡与朕来说,并不可怕,朕早已看透了这一切,只是朕现在最担心的人是你。”

“父皇不用担心儿臣。”韩祈傲抑制住满腔的悲伤的,道:“儿臣答应父皇的,就绝对不会反悔,儿臣会誓死守住朝溪国的。”

“可是。”皇上用力的探起上半个身子,道:“朕怕的是有一天,当你发现事情真相的时候,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呀。”

“父皇是说诏书的是么?”韩祈傲一语道破天机。

皇上楞了一楞,并没有想到韩祈傲会先于自己提到诏书的事情,便道:“你、你知道了?你看了诏书里面的内容?”

韩祈傲笑了笑,带着悲戚,道:“是。不过,儿臣并不是故意想要看的。一直以来,儿臣都想要将诏书存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儿臣见菱月拿回了一副《梨花图》,菱月不是朝溪国的人,自然不知道梨花在我国是不祥之花。所以,儿臣便将那副画借了过来,将诏书镶嵌在了《梨花图》之中。很偶然,儿臣便看到了诏书上的内容,与父皇所说的,完全不实!”

“你、你。”皇上担心的看着韩祈傲突然变冷了的脸色,担心的道:“你原来早就知道了,可是,可是,你却为什么还要说会誓死保护朝溪国呢?难道,难道你想要一切变成事实么?”

韩祈傲摇了摇头,知道皇上的担心,便道:“父皇,儿臣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错,一开始儿臣是很气愤的,因为儿臣最敬重的父皇骗了我。一骗,就是七年。你表面上对儿臣好,背地里却又在利用着儿臣,父皇,你能理解当初儿臣的心情么?”

“朕能。”也许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反而坦然了许多,道:“因为朕每每面对你的时候,心里也如有刀割一般。可是傲儿,你也知道,朕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父皇,朕还是所有朝溪国人的父亲,朕不只是爱你一个人,朕还要爱朝溪国的每一个人,你懂么?”

“儿臣不懂。”韩祈傲的眼圈红晕开来,悲愤的道:“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儿臣,您当初将诏书交给儿臣保管,让所有人都以为是父皇要传位与儿臣。这样的身份一经挑明,将会给儿臣引来多大的嫉恨,您知道么父皇?父皇,是您亲自把儿臣置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让所有的危险,都压在了儿臣一个人的身上,是不是?”

“是。”皇上毫不犹豫的承认:“你说的很对,是朕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是朕把你摆在了一个险境之中!可是,朕却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朕相信有一天,您会想明白这一切!”

“想明白?”韩祈傲冷笑了一声,道:“父皇,您还记得当初对儿臣说过的话么?你说‘保护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疏远他,甚至让所有人能都忘记他的存在!’儿臣当时觉得自己真是好可悲,因为,儿臣不是您要保护的那一个。”

“朕何止是没有好好的保护你。”皇上有一种准备要豁出去的慷慨,纠结的道:“有些事情,咱们父子俩就一次说清楚吧。傲儿,其实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那就是,当初说朕要传位与你的谣言也是朕故意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你。甚至,连你的母后都不知道这件事。傲儿,朕不只骗了你,还骗了天下所有的人。”

“父皇。”韩祈傲的泪流下来,又道:“父皇您何止是骗了儿臣?你简直就是在害儿臣啊!父皇还对儿臣那么的不信任。父皇知道么?儿臣在知道真相之后,再听到父皇对儿臣旁敲侧击的话语时,心里是怎样的疼痛?儿臣不只一次的告诉过父皇,儿臣一定会遵守承诺,一定会!可父皇却偏偏不信任儿臣,还安排了耳目在儿臣的身边监视。父皇,很长一段时间,儿臣都在怀疑,儿臣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世上,会有哪一个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傲儿,是朕对不起你呀。”皇上长叹一声,泪流了满脸,道:“朕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你的母后,所以,朕尽所能的宠爱着你,关心着你的母后。你知道么?当初朕让你娶丹秋国的公主,只是希望有一天,新的帝王可以顾及两国的交情而不会因为对你存有疑虑而伤害你。虽然,后来他们失信于朕,只是送来了一个太傅的女儿。可是,当朕第一次见到菱月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好孩子。她那么美丽,看人的时候那么柔和,朕想,她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朕欠你的太多,能够给你的也只有这一些了。”

韩祈没有吱声,低头迅速的将眼角的泪擦干净。事情都在一步步的明了开来,或许这样的时刻,不说话反而会让自己减少一些痛苦。

“傲儿。”皇上心疼的伸手摸摸韩祈傲的头,道:“你恨父皇么?恨父皇的自私?你若是恨父皇,父皇反而会觉得心安一些,因为父皇真的太对不起你了。”

韩祈傲摇了摇头,道:“不,儿臣现在不恨了。相反,儿臣还会感谢父皇,谢谢父皇给了儿臣一个那么的好的妻子。菱月是个不求名利的女子,她一直向往的是自由的生活。所以,就算儿臣知道了真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帮父皇完成这个使命。因为,对于帝位,儿臣丝毫不会在意。等一切结束之后,儿臣会带着菱月离开。过我们想要的,简单的生活。”

皇上欣慰的一笑,也许是终于等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他轻轻的躺平了身子,道:“傲儿,朕就知道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朕的决定没有错。朕当初就看出你是一个重感情而轻名利的人,这样的男人适合安静的生活,而绝对不能适合做皇帝。傲儿,你记得,不论什么时候,也无论将来的路是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朕心目中,最爱的儿子。”

韩祈傲起身,看着父皇因为满意而泛起红光的脸淡淡一笑,道:“是,儿臣会记得,父皇也还是儿臣心中最敬重的父亲。”

最爱的儿子?韩祈傲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父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半点父爱在里面。如果不是意外的知道了诏书的秘密,父皇怕是到死也不会透露给自己一丝的口风。自己就像傻子一样被他欺骗了七年,七年啊,多少个日日夜夜,原来,都是在谎言中渡过!

也许那一刻,他是恨过的,恨自己的父亲竟然骗的自己那么惨。甚至,他曾一度的想着要将这一切夺过来,将错误一直错下去。可是,他现在突然改变了这些想法。因为,他不再恨自己的父亲,正如他自己说的,他的生命中有了菱月的存在,一切,便都变了样子。

现在,他只想一切都快点结束。然后,带着菱月,远走他乡。什么权势权贵,一切不过过眼云烟,好在,他找到了比这样的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好好的去爱着身边的这个女人!

想到菱月的时候,他脸上显出了一抹幸福。他永远会记着她说过的话,她说:“韩祈傲,我不喜欢做皇后,我也不喜欢奢华的生活和高贵的身份。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事情,让我给你一起分担。”

有什么事情,让我跟你一起分担。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也因为这句话,他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天子之位。失去天下又如何,他的一生,已经注定只为这个女子而精彩。

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前正在昏昏欲睡的小广身上,他不由的微微笑,故意的高声喊道:“小广,去把玉侧妃给本皇子请过来。”

“嗯?”小广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慌乱的用袖口擦了擦因为睡觉而流出的口水,道:“什么,您吩咐什么事主子?”

韩祈傲白他一眼,却又因为他的这副样子忍不住笑道:“小广,本皇子看你的屁股是痒痒了,连本皇子的话都听到不到!本皇子是让你去请玉侧妃!”

小广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韩祈傲,许久才闷闷的道:“是,主子,奴才这就去请。”

看着小广一溜烟的跑去请如玉,韩祈傲便将那诏书轻轻的卷了起来,放在一旁的锦盒里面。做完这一切,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道:一切,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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