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看见天晴,气温升高了一点,于是就赶到了水布垭。到了晚上,悄悄在水库旁弄了一个小木船,慢慢划到中央。
王八给我说石础所在的方位,他就是轻描淡写在电话里说了说,我大致问清楚了地方,也懒得求他。我五种算术的本事没丢,连个水下的石头都找不出来,岂不是白学了。
我把木船停在水面上,水库上静悄悄的,四周的群山也看不到人烟,水布垭的大坝上面也看不到什么人,不过有点灯火。到了夜间,天气反而变了,夜空上压着浓云,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
时间还没到,我想象着王八和金仲曾经跟我说起过的事情,赵一二和金璇子在我现在的水域上争夺螟蛉,指不定还是我现在身处的这条船。
那时候,王八忽悠罗师父,把我给弄回宜昌,错过了这场好戏,王八说他围棋高超,帮助赵一二搞定了金璇子,我很长时间都认为王八是在吹牛。去找金仲问,金仲也他妈的什么都不说,我也只能相信王八的说辞了。
石础是个好东西,韦昌辉镇基宅的法器,里面用叠魂收了无数石灵,赵一二喜欢多管闲事,想拿石础把水布垭水坝地下的一个裂缝给补了,可是那个裂缝是走蛟的路径,赵一二拿着石础也搞不定。蛟跑到上游,过了清江的源头,出了恩施地界进入重庆四川,赵一二就是把腿跑断,也追不上了。
赵一二的心肠好也没用,还是做了那么多错事。到头来死了,连骨灰都找不到。要说金仲也够意思,没有因为赵一二死了,王八不管事了,就来找石础。也许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他是襄樊那边的人,旱鸭子一个,不会游泳,估计也不愿意求人。除非他能找到会“避水符”的人,不然在水里施展不开。
我躺在船板上,边想着这些扯淡的往事,边喝酒,现在还是春天,喝点酒了下水,暖和一些。过了半夜,我把携带的蜡烛给掏出来,一共是十七支,本来看蜡需要百把根蜡烛,我会了算沙之后,觉得其他四种算术方法太复杂,所以能精简的就精简下来了。如果我到时候有徒弟,把这些屁玩意儿传授下去,看蜡的招数就变了,估计再传个几代,诡道的传人估计还以为看蜡本来就应该是十七根蜡烛。我想到这里笑了笑,想这么远干嘛,谁知道诡道还能传几代,看金老二那个德行,估计也教不出什么好徒弟。至于我,更没有收徒的打算,我把张天然的事情办完了,就老老实实的跟着王八打工算了。
闰十六,大馀三十三,起六刻半,尽于十八刻七分,水分走到了。
我把十七支蜡烛放好,然后用打火机依次点燃,然后嘴里喃喃的念:
“灯烛油火,天明地明人明,上天入地点烛火,灯火通明,洞彻玄机,左明十四,右明廿九,九牛回旋,铁车车转。”
蜡烛开始燃烧,水面上慢慢有轻风吹过,但是蜡烛的火焰漂浮的方向,各自不同,我一一记下方向,当蜡烛烧到半截的时候,我又看了看蜡烛各自燃烧的程度。石础距离船头九米远,水面下四米深的地方,我心里有数了。正要吹熄蜡烛,可是蜡烛在一两秒中内快速熄灭。
看蜡是请鬼的,他倒是比我还急着走。
我把船向前划了九米,脱了衣服,用手试了试水温,真他妈的冷。为了不在水下抽筋,我舀起水,在身上各处拍打,等身体的适应了冰冷的水温,就抱着准备好的石头,跳入水中。
在石头的坠力下,我很快就触碰到了水底,如果是白天下来,水底这深度还能勉强看清楚,现在是大半夜,我水底是漆黑一片。
我的手在水底慢慢摸索,手上触碰都是柔软的淤泥和细沙,还有一些水草的根茎。我找了几秒钟,没有摸到石头,心里有点急了。我想着只要地方找对了,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我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石础是冷的,我只要感觉一下身体四周水里什么地方水温更低,不就找到了。于是我探出双手,慢慢在水中晃动,察觉到身体右下侧的水更冷一些。于是我转过身体,用手去扒拉,这里的淤泥。
果然手刨了两下,就触碰到一个冷冰冰的硬物,我心里有数了,打算把石础给抱起来,可是我手指在硬物上不停的摸索,寻找边缘,可是手摸了至少一米,都没摸到石础的边缘。
我要上去换气了,就游上水面。心里奇怪的很,难道石础在水里会长大?
我也懒得去想这么多了,从船舷上把绳索绕在手腕上,石础有一二十斤重,我只能拴好了拉上来比较稳妥。
我又从船舷抱了一块石头,再次沉下去。这次方位准了,我继续在石础上面摸索,这次我摸索的时间更长,竟然摸了两三米的样子,也没摸到石础的尽头,我心里灰心了,石础如果真的能长大,现在估计有几吨重了吧,我拿这个庞然大物有个屁用。
我快速的思考,该怎么办,是不是回去问问王八,石础这玩意为什么会在水里长大。
正在想的时候,身体慢慢就向上漂,一个水草飘在我的手边,我顺手把水草给抓住,停留在水底。心里还在想,石础弄不上来,我的双瞳就没指望了,真是倒霉。不想长的时候要长,想长的时候,还长不了了。就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手上的那个水草,好像有点古怪。水草不是扁扁的叶子,也不是一团糟的杂乱,就只有一根,而且还是圆的,抓在手里,还有点滑溜溜。
我心里疑惑,双手交换抓着水草把自己身体向下拉,结果到手触碰到水草根茎尽头,发现这个水草是长在那个坚硬的石础上的,我又用手摸了摸石础,石础的表面光滑的很,而且有点黏黏的感觉。我还摸到了石础上有个兵乓球大小的凸起,我绞尽脑汁回忆,石础上面有没有镶嵌什么珠子之类的玩意,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我又要换气了,这时候,脸部又被一根水草给划了一下,我用左手抓住,这根水草,和我右手攥紧的那个水草一模一样,我摸索一会,确定不是同一根。
这他妈的石础还真的奇了怪,怎么长了两根诡异的水草出来。
我右手松开,不死心的在石础上摸索,现在发现我摸到了石础的尽头了,可是石础也不是坚硬的棱角,边缘处变得圆滑,我还摸到了石础边缘竟然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隙,还不短,我来回摸了一趟,这道缝隙差不多有两尺长,刚好就在石础一段的尽头。
石础变大了不说,还裂了一道缝,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啊。
我心里正在郁闷,突然左手抓住的那个水草猛然甩动一下,力道很大,甩开了我的手掌。石础上面长出来的东西会动?
我更加迷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内心一阵强烈的惊赫,嘴不由自主的张开,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水,身体向下沉,我胸口触碰到了那个坚硬粘滑的东西,触电般的双手一撑,两只脚疯狂的游动。
游到水面,我双手抓住船舷,拼了命的翻身上去后,才躺下来,大口呼吸,身体软麻。一阵阵强烈的后怕,让我全身发抖。
妈的逼的,那玩意根本就不是石础。那是一条鱼,身体表面粘滑,长着两条触须,还有一张扁平的嘴巴,这种鱼,叫胡子鲇,小时候我爹经常买回来做火锅吃的。
胡子鲇可以长很大,可是我没想到能长这么大,竟然超过了三米,这还罢了,胡子鲇是肉食性淡水鱼,捕食鱼虾为生的,长这么大,吃个人根本就不在话下。老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胡子鲇,今晚差点被反被胡子鲇给吃了。
我在船上躺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勇气再下水,于是慢慢把木船划到岸边。走上岸,在水电站附近找一个招待所睡觉。
哪晓得招待所晚上不接待,我就只能在旁边找了一个私人开的农家乐投宿。农家乐晚上还有人看门,看我的样子,头发还是湿的,就问我:“是不是钓夜鱼的啊?”
我随口说是的,反正我捞石础,跟钓鱼也差不多。
“掉水里去了?”那人又问我。
“嗯。”我随口回答。
结果那人又说了一句,“这里很久都没人钓夜鱼了。”
我一听,知道有这人知道点什么,连忙问个究竟。那人就说起来了,看他的样子,就是一个人上夜晚值夜很闷,就想说点稀奇事,让我陪陪他。
水布垭的水库很大,清江的水也很干净,到了夏天来游泳的人很多,淹死人也相对常见。可是从前年开始,就老是一个地方淹死人,就是靠近水坝上游不远的地方。可是不怕死的人多,那些外地来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传闻,后来没办法了,水电站的竖了个牌子在哪里“禁止游泳”,可是没有什么约束力。
结果去年夏天,一群年轻人从宜昌市来游泳,还在岸边吃烧烤,结果一个人在水面上喊了一声,就沉下去没了影子,其他几个人就去救他,可是救人中间的一个,在水面上踩水的时候,突然水面就腾起一股水花,水花来的太突然,岸上的人也没看清楚。然后其他几个救人的小伙子,拼了命的往岸边游,游上来后,都吓的乱喊,说水下面有东西,是水怪。
后来水布垭镇的人就和联合水电站的人一起在水库打捞尸体,打捞了好几天,都没捞到,并且那两具尸体一直都没有漂上来。
这下附近的人都怕了,见有人来游泳,都劝他们不要下水。后来水电站的人组织了几个人,强制性不让人游泳,才没有人淹死在这里。
可是不游泳也不等于没事,清江里的鱼多,这里是钓鱼爱好者最喜欢的地方。那些把钓鱼当命一样的人,就喜欢半夜里到水库旁找窝子(宜昌方言:钓鱼的好地方),结果秋天的时候,有人就看见,岸边有人留下来鱼篓,鱼饵盒,之类的工具,就是没有人,而鱼竿漂浮在不远的水面上,鱼线断了。
大家就推测,这个钓鱼的人,肯定是钓到了大鱼,兴奋的很,走到水中,结果淹死了。但是仍然找不到尸体。想到到夏天那些幸存者说水下有怪物的事情,水库附近的人都怕了。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明白。他们说的那个怪物,估计就是我刚才在水下摸索到的那个胡子鲇,那个胡子鲶,长那么大,又呆在石础的位置,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很难不产生联系。
我睡觉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到底为了眼睛的事情,要不要去拼个命,到水下冒险。左思右想,到天亮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回到水库岸边,看着水面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