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开始出现漩涡,开始在滚装船的两侧依次排开,船身开始摇晃的厉害。
“当年张天然走在下面,”王八说,“江面上也一定有个会替他守着,我想了很久,出了孙拂尘之外没有别人,但是孙拂尘的年龄对不上,后来我看到孙六壬,我想明白了,孙家是世代相传的孛星。”
“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事情的?”金仲问。
“这句话你应该问方浊,”王八说,“方浊变了,你看不出来吗?”
金仲把眼睛看向方浊,方浊正在盯着水面,船头有个巨大的鱼类游动的痕迹非常清晰,然后天空猛地响了一声炸雷,雨点瞬间就把天地笼罩。
“下了七眼泉之后,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王八说,“可是他们都不肯放过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每天晚上我都没法睡觉,因为一到晚上,那些东西,就出现在我身边,房间里到处都是。”
“其实这个事情,我和徐云风能够帮到你。”
“没用。”王八摇头,“我还不能让董玲知道,我替疯子扛的事情太多,我累了。”
“所以老严一句话就能把你说服了。”
“他给了我太多东西,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王八决绝的说,“他教我的事情,其中有一条,就是别指望他人,自己做最稳妥。”
“你为什么对徐云风没有信心?”
“老严说过,疯子是完全无法掌握的一个人,”王八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很可能会变得跟张天然一样,如果他走出古道的那一刻,和张天然站到一边了,我们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要冒险让他走古道?”
“孙六壬,”王八说,“我知道孙拂尘这个人很厉害,但是他有个弱点,就是自己的女儿。我要靠疯子的本事,走过古道,但是得把孙六壬给留下来。”
“你认为孙拂尘这样的人,会受这种威胁吗?”
“当然,”王八说,“我想了很久,孙拂尘的算盘我早就想清楚了,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他的女儿接替自己,去对抗什么梵天,体会什么八寒地狱,但是他不这么做,而是巴巴的弄了这么多东西来考验疯子,你觉得他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仅仅就是为了在疯子面前表示他很厉害吗?”
“你想利用徐云风走过古道,然后控制古道,把孙六壬留在下面。”金仲说,“以此来要挟孙拂尘,让他帮你对付张天然。”
“孙六壬就是孙拂尘的弱点。”王八说,“疯子看不明白,他其实给孙六壬和孙家去垫背的,可是他脑袋净想着他所谓的那个层面,却忽略了,就算是真的能把控八寒地狱的人,也是有惦记的。”
“徐云风不会变的,他没你这么多心思。”
王八说,“他是个很随意的人,谁也无法控制他,但是他一直对一个人很尊敬。。。。。。”
“如果他连师叔都敢反抗的话,”金仲现在知道了王八和方浊的用意,“他就真的变了。”
“马上见分晓。”
“徐哥已经动手了。”方浊说,“他赢了。”
如果在一年前,有人告诉我,我的能力会强到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层面,我也许会相信,但是如果他告诉我,我的本事会超过赵一二,我会一笑了之。
因为在我的眼里,赵一二是一个无法逾越的术士,但是我现在很悲哀,我之所以那么崇拜他,其实并非他的能力有多么强大,而是我一直在仰视他的人格。导致了一个错觉,认为他的本事和人格一样,无懈可击。
这里是古道,而石梁下的无底深渊,是一个梵天都无法修补的伤口。赵一二无法理解伤口,他不能从这个层面获得力量,而我能。当我和赵一二分别用黑暗手掌角力的时候,我发现深渊下的力量给予了我无穷无尽的支持,但是很明显,赵一二得不到这个支援。
赵一二拼劲全力,他只能用螟蛉和一个黑暗的手掌,他把我的黑暗手掌捏的粉碎,但是我能轻松的从地下把那些拼命哭嚎的鬼魂拉上来,并且站在我这边。
“赵先生,”我正面对赵一二说,“你不是个真正的过阴人,我才是。”
所有的鬼魂和所有的八寒地狱的力量,都在我这边,赵一二的力量在我面前,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感觉很奇妙,一方面我对强弩之末的赵一二有一种深刻的怜悯感,一方面,我对自己能够远远超越赵一二,感到十分的兴奋。
又一个四根指头的黑暗手掌从石梁下伸出来,把赵一二的黑暗手掌给抓住,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就不需要去对付他的手掌了,直接捏住了赵一二的脖颈。
赵一二要挣扎,但是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只要我愿意,还有第六个,第七个。。。。。。。
我慢慢走到无法抵抗的赵一二身前,轻松的把螟蛉接过来,螟蛉化作炎剑,在我手上挽一个剑花,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赵一二面前炫耀我的能力。
我把赵一二松开,他咳嗽起来,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当年他在西坪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咳嗽。我把手伸向孙六壬,孙六壬和我从赵一二身边走过。
赵一二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就算是在当年鼎盛时期的本事,和我现在相比,也是无法抵抗。没办法,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差距,连我都觉得无比的悲哀。
是的,我替赵一二感到悲哀。
赵一二呆呆站在石梁上,我和孙六壬已经走到他身后,门闩已经过了。
我回过头,问赵一二,“赵先生,你真的愿意永远在这里镇守门闩吗?”
赵一二轻蔑的笑了一下,这笑容我熟悉的很。
我慢慢的跪下,双手触地,这是我唯一能做到对他尊敬的举动了。然后我伸手,示意孙六壬把赵一二背上的那个包袱取下来,那是个盒子,精致的骨灰盒。我把螟蛉交到赵一二手上,他这么骄傲的人,不该由我来做。
赵一二捏着螟蛉,螟蛉的火焰瞬间把他笼罩。
连同骨灰盒一起,都烧的干干净净。
我仰着头对着上方大骂:“王八,我知道你能看见,这下你满意了吧!”
方浊看着江面发呆,大雨瓢泼而下,船头走蛟的江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滚装船吸引过去,长江重中央的江水开始逆流。滚装船随着水流猛然向上游冲去,船头在江水里颠簸一下,扎入江水,王八方浊金仲三人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当船头从江水里冒出来的时候,三人仍旧是保持这个静静呆立的状态。
王八走到船头的顶部,谨慎的跪下来,双手按在甲板上,开始磕头。
金仲哼了一声,但是当王八抬起头的时候,金仲看见王八的额头满是鲜血,随即被雨水冲去。
王八的本事没有丢,不仅没有丢,他还更加精进,每天晚上都不能睡觉,独自对抗厉鬼的过程,也是一个修炼的途径。让他比别的术士成长的更加快。王八站起来,把能够御的鬼魂都按照七星的方位拉出来,所有的鬼魂都把前方的走蛟的尾部给拉扯住,不让走蛟离开水面。方浊的力量拉扯不住,这个只能王八来做。
金仲看着已经在癫狂的王八,对王八大喊:“你已经疯了。”
王八对着金仲喊,喊声在大雨中忽大忽小,“孙拂尘也是有弱点的,他太在意自己的女儿,把孙六壬掌握在手上,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孙拂尘对付了张天然,我就彻底退出了。”
“你在放屁,”金仲大声,“就算是到了哪一步,你还有更大的理由,继续做下去,你根本就和老严一样。当年他对付了张天然,也没有收手。”
方浊走到金仲身边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给徐哥帮忙了,没有我们帮助,他走不过去。”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金仲回答,“我说过,我退出了。”
“你能确定徐哥在下面的方位,就像当年在红水阵一样。”方浊说,“你不做这些,徐哥在下面就迷路了,永远出不来,我们要走在他前面。”
“不用求他!”王八对着方浊大喊,“没有他,我们也能把事情做成。”
走蛟的力量太大,王八在勉强维持,滚装船的方向变了,朝着一旁的石壁冲过去,方浊和王八顾不上金仲,两人都极力去拉扯走蛟,但是王八和方浊的力量仍旧不够,滚装船马上就要被拉出逆流,船身被交错的江水激流冲击,在江水上横摆起来。
而且逆流和长江水的水位并不是同一个高度,已经有了接近一米的落差,这个高度对于船体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当年日本的战船就是这样被淹没入水底的。
船身在开始倾斜了,看样子还等不到被拉到江边的悬崖石壁上,就会翻入水中。
金仲长叹一口气,走到王八身后,用手把王八御出的鬼魂都给掌握在手中,然后勉力控制,让王八腾出手。王八没有道谢,站在船头,把手中的桃木剑举起,嘴里念念有词,这一段江水中的水猴子都纷纷被王八召唤,在水下死死的抓住船舷。船身太重,压得它们吱吱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