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顺着山路慢慢走上来,当走到接近山顶的时候,方浊和寻蝉同时愣了一下。寻蝉对方浊说:“他没有用手拿伞。”
方浊点头,“我看到了。”
来人走得越来越快,终于在片刻之后,来到了方浊和寻蝉面前,然后眼睛就盯着方浊一直看着。
方浊和寻蝉开始十分警惕,但是对方始终没有发难的意图,寻蝉也就不再紧张。而方浊和来人一样,也盯着看对方,如果仅仅从脸上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胡须判断,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和王鲲鹏徐云风应该同龄。
可是这人眼睛透露出来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眼神愁苦,是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即便是他修道,能够保持身体年轻,但是一看就是经历过很多磨难。
但凡是有能力,有本事的道士,或者是术士,身世和经历一般都不会太顺利。
寻蝉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没想到在牛扎坪准备了这么久,就等候着一个对手过,然后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结果来的人却,让人根本就打不起来。
对面的这个道士根本就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而且脸上露出了十分关切的面容。
方浊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比寻蝉纠结万分。
是的方浊和寻蝉一样,内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谁,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却双方都一片茫然,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昨天早上知道了你在这里,”道士对方浊说,“一刻都没耽误。就赶来了。”
方浊仍旧呆呆的不说话。
本来已经陷入沉思的寻蝉却被道士的话惊醒,她知道决不能再犹豫了,于是对着方浊轻声说:“方浊,你到我背后来。”
“你叫方浊?”道士问方浊。
方浊仍旧木木的站立着,并没有回应。寻蝉走上前一步,把方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从袖从抽出一根焦黑的木头。
寻蝉手中的是一根银杏雷击木,并且是被雷劈之后,并未被人凿下来,而是等着银杏继续生长三年后,才被术士再取出的雷击木。
雷击木本来用于辟邪驱鬼,但是在道教正宗的门派里,也有把雷击木作为武器,用于道士之间的比拼。
寻蝉手中的雷击木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年头了,内部蕴含的能量巨大。
当寻蝉用雷击木指向对方的时候,三人头发的全部飘起来,可见雷击木的势道非凡。
道士见雷击木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前,身上的衣服立即鼓动。天上飘落下来的雨滴被雷击木的力道带偏,狠狠的击打在道士的脸上。但是道士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方浊。
雷击木击打到道士的肩膀上时候,雷击木获得天雷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出来,立即把道士打翻在地上。
道士的身体在满身泥浆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然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方浊看着已经不能动弹的道士,轻声的问寻蝉,“他死了吗?”
寻蝉拿着雷击木也呆立站着,摇头对方浊说:“他竟然没有防备。”
两人站在雨水里,慢慢走到道士的身边,方浊蹲下来看着道士的脸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的临敌经验实在是太差,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防范,就走到了对手的身边查看。犯了对敌的巨大忌讳。
道士突然把手一伸,把寻蝉的雷击木握在手上。寻蝉立即回夺,可是雷击木轻轻松松的被道士夺过去。
道士拿着雷击木看了一会,苦笑着说:“清静派的雷击木,我应该早就知道的……就在终南山。”
雷击木立即从道士的手中飞出去,回到了寻蝉的面前,寻蝉一把抄住。
道士再也没有迟疑,对着方浊说:“真的是你吗?”
寻蝉趁着道士说话的间隙,立即故技重施,用雷击木去击打道士,但是道士手中的油纸伞突然隔在寻蝉和道士之间。
寻蝉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寻蝉的两脚再也不能动弹,身体放佛有千斤的巨石压在背上,寻蝉的一条腿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单膝跪下,但是寻蝉性格刚强,努力支撑,用手拿着雷击木,支撑着地面,不肯双腿扑倒。脊骨科科作响,在雨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突然道士面前的油纸伞飞到了半空中,被一阵风卷起,飘到了悬崖之外的长江上方。
寻蝉受到的压力顿时减轻,但是也只能把上半身挺直,抬起头来,单膝仍然跪在泥泞的地上。
寻蝉看见面前的道士和方浊还在相互对视,但是气氛已经和刚才不同。方浊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她看到师兄被道士压制,一刻都没有犹豫,出手了。
而且方浊和道士之间的角力,完全不需要任何动作。
寻蝉突然能够站起来了,这表明,方浊正在全力以赴,道士的力气转移到了抵抗方浊的力道上。
寻蝉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道士身边,再次把自己手中的雷击木举起来,要击打道士。可是寻蝉的身体立即向后退去,放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拉到后方。
在寻蝉摔倒的片刻,她看见了道士也狠狠的跪在地上,口中喷出了鲜血。
方浊立即把寻蝉抱起来,寻蝉全身脱力,“我没事,快把他制住!”
但是道士已经又站起来了,朝着方浊和走过来,右臂横在胸口。方浊放下寻蝉,正面对着道士。和道士的姿势一样,也把右臂横在胸口。
道士向前走的一只脚已经抬起来,却踏不下去。这个动作保持了片刻之后,道士的脚还是缓缓的踩到了地面,然后又缓慢的抬起另一只脚,仍旧缓慢的踏下来,虽然动嘴很慢,如同身处在粘稠的液体中,顽强的一步步向前行走。
方浊头顶的雨滴垂直落下,头发和衣服全部都打湿了。但是仍旧阻拦不了道士走过来的步伐。
道士走了七步,用了十分钟,但是他还是走到了方浊的面前。
道士把横在胸前的胳膊放下,方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狼狈的看着道士。
“跟我走吧,”道士轻声说,“没必要了。”
方浊眼睛红了,看了看寻蝉,寻蝉大声说:“别听他的!”
“可是他是我……我的……”方浊已经完全乱了,“他说他找过我……”
“迟不来,早不来,”寻蝉厉声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还是被张天然指派来的。”
“我马接舆从不受人指派,”道士说,“我只是来带她跟我走……”
“你早干嘛去了,”寻蝉大声说,“如果不是张天然的安排,你会找方浊吗?”
“我找了你二十六年,”马接舆对着方浊说,“从来没有放弃过。”
“你千万别信他。”寻蝉对着方浊说,“他是张天然的手下,故意来扰乱你的心思。”
“张天然跟我有交情不假,”马接舆声音平和,“但是还轮不到他来指使我。”
“你刚才做的一切,”寻蝉刻薄的说,“难道是做父亲的所为?”
“我也信不过张天然和熊浩,”马接舆说,“但是现在我信了。他们没骗我。”
“我们清静派要留在这里对付张天然,”寻蝉说,“你却刚好要来带走方浊。你还说不是受了他们的指使?”
马接舆慢慢摇头,“我听说过王鲲鹏,也知道他的七星阵法……可是这个跟我和方浊有什么关系,你们喜欢闹,就去闹吧,为什么要把方浊拉进来。”
寻蝉看着方浊靠近了马接舆,想把方浊拉回来,可是她连手指动弹一下都不可能。马接舆是方浊的父亲无疑,他力气比方浊刚猛,而且无穷无尽。现在方浊已经脱力,而马接舆仍然能够不动神色的把寻蝉狠狠的摁在原地。
寻蝉看见方浊已经走到了马接舆的面前,马接舆伸出手,想用手去抚摸方浊的头发,寻蝉知道一旦父女相认,方浊就势必要跟着马接舆离开了。
这就是方浊的内心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方浊把脸偏了偏,躲开马接舆的手掌,“我妈妈在哪里?”
马接舆的手掌停留在空中,“我回头全部告诉你,我们先走吧。”
方浊憋着嘴说:“我妈妈在那里?”
马接舆沉默了很久,“她走了。”
“什么时候?”方浊竟然没有哭出来,寻蝉也无法去阻拦马接舆与她之间的谈话了。
“生下你两年之后,”马接舆说,“我把她埋在蓝田,其实距离你很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她。”
马接舆突然身体僵硬,被方浊逼迫着一步步倒退,方浊正在流泪,但是她的力量暴增,而马接舆却不会对她真的动手。一进一退,马接舆再也不能抵挡方浊,但是马接舆后退几步之后,身体前倾,脚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退一步,但是他的脸色从通红变成了紫红,又变得煞白,但是他仍旧不肯退却,眼睛和鼻孔,还有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马接舆全身的骨骼如同炒豆一样爆裂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