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权谋争斗中流言蜚语可算是十分有效的加害手段。而在两军对峙的战场。这种伎俩同样行之有效。
遥国与昭国的矛盾完全因太子易宸璟和白家三小姐白绮歌而起。后者背叛成性。先出卖昭国后又出卖遥国;前者爱江山更爱美人。明知自己的妻子有通敌叛国行为还极力包庇。甚至在两国交战时故意让出先机并拖延发兵;加上中间有白家这么个名震中州的存在。竟然为了保护家中幺女不惜起兵反叛推翻闵王统治。这才导致如今局面。
以上。正是这些日子在遥军和昭国都城广为流传的说法。
唯恐天下不乱的流言來自哪里不用想也猜得到。易宸璟对此却毫无办法。。就算不顾及当初对遥皇许下的承诺。想要在军中杀了易宸暄也不可能。除非他觉得生无可恋想拖着白绮歌一起赴死。
乔二河许多次尝试偷偷溜出军营去昭国都城给白绮歌报信。然而易宸暄早通过四位老将之口下令严加防范。别说混进。就是想靠近都不行。眼看流言一天天疯长。易宸璟渐渐坐不住。军中将士看他的眼神在变化。这还是次要。毕竟他是太子。即便心怀不满也沒人会跳出來横加指责;令他不敢想象的是昭国都城内的情况。那些不实传言必定会让昭国百姓产生不满甚至反抗情绪。届时白绮歌所处坏境将会变得十分微妙。或者说。危险。
事实也确如易宸璟所想。白绮歌在梁施的日子越发难过。
“安全起见。这两天王宫已经不许百姓出入。但还是有人往三小姐院中丢石头。玉澈姑娘的手臂都被砸伤了。谣言传得太广。我们也查不出到底谁在捣乱。看样子再不安抚好百姓……”副将吞吞吐吐沒敢继续往下说。一双眼偷偷瞧着白灏城疲惫面色。
“谣言止不住。人心就要慌乱。这些人也是。我解释那么多次了他们都不听。”用力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额角。白灏城深吸口气狠狠吐出。
一家齐聚的堂内。白绮歌自然也在场。尽管事情与她有关。情绪上却比白灏城更加镇定:“人不都是这样么。乱时总愿听信那些难辨真伪的流言蜚语。因为流言总是指向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有了所谓的罪魁祸首。他们就可以把一切罪责归咎到具体某个人身上。满肚子的抱怨也有了发泄之处。其实说起來也怪不得百姓不满。投靠安陵军这件事遥国握有证据。而我根本找不到能为自己澄清的人。相比之下。百姓们当然会选择相信谣言所说。”
“可是当初姐屈辱替嫁。之后又在北征中立下战功。他们有什么资格怀疑姐的忠心。”白灏羽接过话头一顿嚷嚷。
白绮歌摇头:“替嫁前不是还有偷献布防图一事么。那件事根本就沒有结果。是宸璟逼着云钟缙说事情与我无关才勉强平息的。这次也一样。若非二哥一力澄清。昭国百姓哪个会认为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说來说去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
“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情绪。绝不能让他们听信谣言继续胡闹。否则不用等遥军攻城昭国就亡了。”白敬甫重重一拍桌子。老将威武犹存。一家之主的气魄彰显无遗。看了眼身心俱疲的白灏城。白敬甫把目光转向白绮歌。严肃中带着几许英雄柔情:“绮歌。爹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但如今局面并非全部因你才造成。闵王昏聩无道、偏听偏信。昭国数百年基业早就腐朽。终有一天会自取灭亡。爹现在也想开了。与其坐等王朝覆灭不如竭尽全力挽回。皇位易主。百姓尚存。只要能佑我昭国百姓安康无忧。管他是谁做君王呢。就算百姓们一时想不通。过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总会有想通的那天。”
白绮歌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比起追悔愧疚。她更希望能找到解决之法弥补过失。然而这次的势态不同以往。遥国将士与昭国百姓都牵连在内。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更做不到罔顾人民生死而独善其身。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目前她连走出王宫面对愤怒百姓们的力量都沒有。
手背忽然传來一阵柔软温热。微愣抬头。竟是白灏羽孩子般蹲在她身边。两只手覆在她掌上。仰望的眼眸明亮真诚:“姐。我以后再也不闯祸、再也不让你和爹爹娘亲担心了。我和二哥约定好。以后要当个男子汉。和二哥一起保护姐。”
白绮歌朝白灏城看去。温和的白家顶梁柱也在看着她。眼中温柔不改。
那眼神究竟是亲情还是其他白绮歌已经不愿多琢磨。她忽然想明白。不管白灏城如何。她只需把他当一生一世都尊敬仰慕的兄长就好。他的温柔与易宸璟不同。是决计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她的。。哪怕要藏下深厚感情。独自暗殇。
沉默半晌。白绮歌终于下定决心:“爹爹。二哥。既然我们已经向遥国挑明态度而对方打算武力压制。看來再想寻求和平解决的办法是沒什么可能了。我想……不如我们去联络安陵国。之后是要一同对抗遥国或者怎样都好。至少有他们的支援可以度过眼前难关。”
“安陵。”白敬甫倒吸口气。面色有些犹豫。“听灏城说安陵国颇有些能臣良将。只是。他们终归不是正统啊……”
“爹。这时还考虑什么正统不正统。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谁也不是命定的天子诸侯。我赞同绮歌的想法。既然已经与遥国撕破脸。不如更进一步表明立场。再说我们顾及正统、面子等等。昭国百姓会顾及吗。他们求的是家人团聚、吃饱穿暖。白家百年戎马不就是为了能给百姓一个国泰民安。倘若爹爹还记挂着闵王骨子里的血统。那才是本末倒置了。”
被儿子“教育”一顿的白敬甫也发觉自己多年为臣偏离了初衷。苦笑一声摆摆手。面容平和三分:“老了。老了。脑子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清楚。说得沒错。白家世世代代金戈铁马。为的是百姓安宁而非君王享受。这样看來。去联合安陵国是最佳出路。灏城啊。你想办法与兀思鹰联系吧。尽快达成约定解燃眉之急。”沉吟片刻。白敬甫又若有所思轻道:“兀思鹰是只高傲不羁的雄鹰。他能心甘情愿为其效命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我倒真想见一见。究竟是什么人驯服了我最得意的门生。”
白敬甫一生极少夸赞别人。对兀思鹰的赞誉也是第一次。白灏城惊讶之余也颇感欣喜。若有安陵国以一敌十的精兵出手帮忙。城外四万遥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不过……如此一來。白绮歌与安陵国勾结的莫须有罪名。怕是要坐实了。
“二哥不必多虑。公道自在人心。总有天我会讨回清白。”似是看出白灏城的犹豫。白绮歌笑笑。平静安和。
关于这一系列让人心烦的事端她自有考虑。难听些说。遥皇体虚多病坚持不了几年。就算现在明明奇妙下了许多令人气愤的命令。等到遥皇一驾崩、易宸璟接替皇位。还有什么清白要不回來。也许外人会觉得她如此想法狡猾奸诈且卑鄙。但对白绮歌而言。这是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与易宸璟重聚的唯一办法。
沒有什么比家人、挚爱更重要。等待或者某些牺牲。该承受时必须承受。
“白将军。探子有消息回來了。”副将忽然风风火火闯入。身后还跟着斥候营的探子。一身灰土还有几处伤痕。
派往城外的探子大多数无功而返。能探得消息回來实属不易。白灏城急忙把人让入座上又倒了杯茶。待那探子气息喘匀方才开口询问:“遥军那边有什么消息。”
“遥军的确是撤了主将。不过并沒有换上新任。而是由四个将军协力指挥。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探子咕嘟嘟猛喝几口茶。长出口气擦了擦嘴又道。“就是这几个老将军下的命令转攻为守。并且让遥军包围梁施企图断绝我军物资输入。”
白灏城皱眉。轻轻点头:“果然不出所料。凭卫环的能力不足以逆转局面。只是沒想到遥皇居然肯下这么大力气。一起派來四名老将对付小小臣国。这恐怕是遥国历史上最兴师动众的了。”
探子似乎还有话要说。转头见白绮歌站在旁边。忽而欲言又止。白绮歌见状立刻明白接下來的事大概与她有关。屏住气。刻意表现得冷静镇定:“有什么就直说吧。别贻误了战机。”
看看白绮歌又看看白灏城。见其他人都沒有阻拦的意思。探子咽了口口水。犹犹豫豫轻道:“带四个老将來的人。据说是苍梧郡的安宁王……”
苍梧郡。安宁王。
并不熟悉的名字勾起仓皇记忆。白绮歌胸口一阵发闷。齿间挤出的人名满含恨意。
“是他……易宸暄。”
阴魂不散的人。斩杀不尽的阴谋。当白绮歌被噩梦般的名字缠绕时。探子又轻轻抛出令她双眼发黑、险些昏倒的话。
“还有。遥军最近也不安宁。许多将士都听信谣言在闹动乱。非逼着遥国太子退位。除非……除非太子休了三小姐。率兵开战。”</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