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晨就被重重拍门声吵醒。白绮歌摁着额角皱眉开门。气喘吁吁的卢飞渡站在门前。
“遥军撤兵了。”
“知道了。”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卢飞渡高昂情绪一瞬跌入谷底。白绮歌声音有些沙哑。说话也有气无力。“卢将军还有其他事情么。沒有的话……”
卢飞渡见白绮歌脸色很差。还不等她说完话便大大咧咧打断:“你昨晚沒睡。一会儿还要和军师商量之后的打算。这么沒精神哪行。”
洪亮嗓音听在白绮歌耳中震得头嗡嗡响。不由眉头紧了紧。一只手下意识堵住耳朵。昨晚易宸璟离开后她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哭了很久。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的自己也记不得。只知道一夜噩梦缠身。即便是醒來仍感觉浑浑噩噩、全身无力。脑子里空荡荡的。经由卢飞渡提醒才忽地想起。原本说好今天要与兀思鹰见面商量之后的事。
“卢将军先过去吧。我梳洗一下就到。”软绵绵挥了挥手。白绮歌半点笑容都挤不出來。
卢飞渡半是好奇半是困惑地打量半晌。而后点点头。刚往院外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说了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主君挺担心你的。”
不过是意欲结盟而尚未结盟的关系。这份担心算是以什么身份呢。对想要拉拢的部下么。白绮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走回房中。看着铜盆里清水映出的倒影微微失神。安陵国主君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从卢飞渡和兀思鹰等人极端的忠诚心來看。这人的确有胜过常人的地方。只是白绮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执着呢。因为她那些算不得战略战术的小伎俩。还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在沙场之上总能比其他人获得更多关注与仰慕。
人神秘。心思一样难以揣测。至少对白绮歌而言。安陵国主君的心思是推测不出的。
简单梳洗过后白绮歌早早到了议事堂内。兀思鹰和卢飞渡都已经在里面等候。就连与此事沒什么关系的宁惜醉也在。
“宁公子。你的脸怎么……”走到近前。白绮歌惊讶地发现宁惜醉脸上有明显的青紫瘀伤。白皙秀雅的面庞有一半已经肿起。因着涂了药油更显得油光发亮。
宁惜醉摆摆手。笑容依旧:“沒事。沒事。夜里发生了些小事故。”
白绮歌深吸口气。目光流露出几许歉意。
其实很容易就猜到宁惜醉受伤原因。无外乎是易宸璟的妒火与愁绪作祟。把宁惜醉当成发泄对象动了手。易宸璟心情本就不好。再让他看见自己和宁惜醉抱在一起。就算明知道二人之间不会有什么私情心里也要不舒服。倒是她疏忽了这件事。让宁惜醉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好在易宸璟现在身体也虚着。不然宁惜醉就不是这点伤痕。而是要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了。
“遥国太子脾气暴躁。这你也忍得了。”卢飞渡不屑地哼了一声。
“宸璟脾性如何我很清楚。卢将军不了解的话请不要妄加评论。”白绮歌冷道。言语间对易宸璟的袒护之意赫然。
宁惜醉揉着脸颊苦笑:“挨揍的是我。你们两个吵什么啊。再说是我说了欠揍的话才惹太子发火。的确不能全都怪他。腹诽几句就行了。何必拿到明面上來说。”
结果不还是在怪易宸璟么。白绮歌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眼宁惜醉红肿脸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终于狠下心斩断情丝。一夜苦痛噩梦过后。白绮歌的心里居然轻松许多。尽管想到易宸璟时还会心动。还会心痛。但至少笑容已经重新回到脸上。脚下曲曲折折的前路也可以看清楚了。
“关于之后两国联盟的事。兀思鹰军师有对贵国主君提起么。”
话題突然转换让兀思鹰和卢飞渡均是一愣。侧头看白绮歌表情认真严肃。犹豫片刻后。兀思鹰道:“主君对结盟一事早有意愿。如果三小姐能代白家和昭国做主决定此事那真是再好不过。只是主君他尚有未处理完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脱身亲自前來。希望三小姐能体谅。”
“虽说昭国现在沒有国君群龙无首。想要找出与贵国主君身份地位相应的人交谈不太可能。可是这毕竟关涉两国关系。我想。还是等贵国主君有闲暇能亲來时再谈比较好。”白绮歌不动声色对兀思鹰提出抗议。
事实上白绮歌并不看重形势。只要能代表双方谈妥条件是谁來都无所谓。然而她实在想见一见那位高深莫测的安陵国君。若是不见。总觉得心里沒底。
兀思鹰略有不安。与卢飞渡对视一眼。叹口气又道:“三小姐是信不过我安陵。关于这点其实三小姐大可放心。我安陵主君向來说话算话、一诺千金。再者若是结盟定然要有文书为证。白纸黑字做不了假。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诺千金。这么便宜。”见白绮歌面露为难之色。宁惜醉捂着脸闷声闷气。“我给你们主君一千两黄金。让他毁诺给我看看。可以吗。欺负白姑娘是女子想强买强卖。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两国结盟大事被说成是买卖关系。宁惜醉的商人本色暴露无遗。兀思鹰连声苦笑。摇摇头打趣:“宁老板又不是昭国臣民。这会儿替三小姐说话算是什么身份。”
“是什么身份不必理会。反正我是站在白姑娘这边的。”
双方商谈最忌讳第三方插手。说宁惜醉是在胡搅蛮缠也不足为过。然而白绮歌还是有一丝感动。。世间也就只有宁惜醉会为她如此。不管不顾。不在乎什么世俗规矩。只要是为她好便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全然不介意别人说他什么。
不过。这样一來。白绮歌也就不好意思再逼迫安陵主君出面了。否则宁惜醉非得成为被卢飞渡等人讨厌的对象不可。反正兀思鹰说会立定文书。这也算是一种可靠保证。
“结盟的事还要商量具体细节。这两天劳烦二位费神了。”隐晦表明接受联盟之意。白绮歌表情凝重三分。“另外绮歌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安陵诸位。”
兀思鹰忙道:“三小姐请讲。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尽力。”
白绮歌沉吟少顷。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倘若发现安宁王。。也就是五皇子易宸暄的踪影请及时告知。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兀思鹰和卢飞渡倒吸口气。犹豫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宁惜醉面色如常。眸子里却也有一丝惊讶闪过。按理说白绮歌写下休书与易宸璟割恩断义。从今往后就与遥国再无瓜葛。她要出手杀身为遥国皇子的易宸暄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可能再度挑起两国纷争。
单纯是为了给白灏城报仇么。
宁惜醉看了白绮歌一眼。除了那份坚定决然外再找不出其他痕迹。但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些蛛丝马迹。。易宸璟连番遭到易宸暄阴谋暗害。以他的脾气应该早就狠下心铲除祸患才是。为什么拖到现在还让易宸暄存活于世。是有什么理由或阻碍让他不能出手么。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白绮歌这番举动就说得通了。
即便分离。她还是在竭尽所能为易宸璟铺平道路。
“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在众人迷茫困惑目光中感慨一声。宁惜醉复杂眼神始终盯在白绮歌身上不曾挪动。
兀思鹰等对遥国皇宫内的是是非非并不算太了解。听來听去还是想不明白个中缘由。索性丢开这件事另寻话題:“三小姐。白将军刚刚入土。现在说这件事可能不太合适。可是事在眼前。兀思鹰还是得硬着头皮说明……”
“军师有什么话直说吧。既是联盟关系。许多礼节不必太过计较。”
兀思鹰舔了舔干涩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啊。是这样的。我们主君认为两国结盟是喜事。若是能喜上加喜就更好了。所以……所以主君的意思是。想问三小姐是否有再嫁打算。”
嘭嗵。茶壶翻倒掉地摔了个粉碎。却不是白绮歌激动之下打翻的。而是宁惜醉。
记忆里白绮歌似乎沒有看见过宁惜醉如此模样。愤怒如冰川融化成的溪流。安静无声。却冷得吓人。
“呵呵。以联姻为前提结盟。兀思鹰军师。你们这是打算逼婚。”碧色眼眸逐一扫过兀思鹰和卢飞渡。二人心虚低头。然而他们越是这样。宁惜醉脸上的表情就越愤怒。
再怎么温润如玉。他终是个有脾气的人。
意料之外。白绮歌并沒有发火。而是按住宁惜醉的手臂轻轻摇头。平静眼神中有着七分淡然。还有三分感激。
“我沒想过再嫁的事。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巩固两国关系。请军师如实转告贵国主君。看來结盟的事今天很难定夺。不如先各自回去商量。三日后再做决定。”轻描淡写道出自己意见。白绮歌既沒有封死结盟道路也沒有应允联姻。看起來。局面暂时还要处于波动之中。
同样。在通往昭国帝都的路上。看似已经完结的波折仍在继续。而气息冷然的易宸璟丝毫沒有察觉危险临近。只有身侧少年带着担忧目光向远方望去。
上天注定。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