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一开口,常将军柳客卿魏氏等自然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道:“公子言重了!”
太孙吴沉着脸,也跟着站了起来,更是朝着众人一拱手,“我知晓自己自幼长在深宫里,不如在座的诸位见识深厚,然也一心想要与诸位共进退。不说是魏侯的翻案之事,就是旁的些事,我有不足之处,也还请诸位坦言!”
就是要查军务,如今的境地,他必然要选一方势力撑腰,这六关就是有问题也必然是要轻拿轻放的,这一点取舍太孙吴还是知晓。
太孙吴的话中之话,就是萧安都听明白了,没明白的恐也只有大老粗的常将军。
柳贞的反应最为迅速,既然太孙做出了妥协,他自然也要投之以好,“公子此言令我等惭愧,这一路是我等怠慢了!”
太孙吴听得这一句,这一路上的忐忑与别样浮动的心思,这才真正沉了下来,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底气。
“我与柳先生之前素不相识,交浅言浅自是正常,柳先生也客气了。”太孙吴回道。
立在一边的张公公心中不得不对太孙吴又有了新的看法,也不再轻看这个传言病弱的皇孙来,只头低得更为恭顺。
剩下常将军一脸迷糊,“公子在将军府里可是住得哪点不好?你直接与我说,这府里要谁不开眼,让小侄女丢出去就是,可千万莫要客气!”
就差说我这人不懂事儿,你有话可说直接点了,这脾气倒是跟魏侯一脉相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侯的儿子。
魏氏噗哧一笑,掩了嘴,后又朝着太孙吴歉意一笑,“妾失了体统,让公子见笑了。”
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太孙吴也趁机点了点头,与魏氏说话更是和气,“我与萧安相交莫逆,魏娘子年长某一辈,本叫一声婶子也是应当的。”
然而魏氏已与南阳侯和离,还是叫魏娘子的好。
魏氏嘴角一抽,他与萧安到底怎样相交莫逆的她不知道,然而萧安与太孙交好却是事实,这个她还没来得及问柳贞到底是怎的回事,回头想来自己在途中数次想问柳贞,好似就被这厮给岔开了话题。
不过算账也不在一时,魏氏笑着道:“公子折杀某了。”
太孙吴听得魏氏不自称妾而称某了心里也放心了,不然之前那句妾失礼可是让人尴尬,说来他还是喜欢魏氏作男子姿态与他说话,好似那般的魏氏才是她真正的模样,而不是与自己敷衍。
“还请诸位就坐。”太孙吴伸手请道。
等着几人就坐,太孙吴才坐下,继续道:“之前在落日城,柳先生说是得了消息,我等便急忙来到谷阳城寻常将军相助,不曾想在途中偶遇赵大郎,得到消息与之前柳先生所得消息更为细致,加之张先生从那山匪口中得出的消息。诸位心中不知有何想法,还请直言。”
涉及大事,也毋须客套,先说话的柳贞,“六关里的政务,多由知府统筹,新来的知府乃是三年前京中吏部任命……”
太孙吴打断他的话道:“军务与政务不同,这一点我还是知晓的。”
因此他并不会将两者混作一谈,好似六关里的知府犯了事儿,常将军也逃不掉一般。
常将军在一边听得军务政务的,插了嘴,“说是管事儿,我倒是管过一件。就那糙米换细米的事儿,我可没让他干成!”
细米就是精米,这事儿之前萧安也与自己说过,太孙点了点道:“此事我知晓。”
柳贞见太孙如此,便继续道:“就我在落日城所得消息,却是从他们所需粮食那一条商线里得到的线索,因此只追踪到八卦山方向便因担心被发现就再也没有继续追下去,要说具体地方,还是赵大郎与那山匪所提供的更为确切。”
见太孙吴再点了点头,柳贞就继续道:“发觉有异的缘故,却是因那一笔粮食在合拢之前均为分批运送,而那些护送的人却只出现过一回。”
军械之事柳贞自然也更怀疑三关,也没放过林氏许为了上位而动手的可能,当然从那批军械的运送方式之隐蔽来看,更没放过边关里最大的商会。
“在此之前,我之所以让人盯住秦家,不过是因秦家贩卖米粮,若是拿精米换糙米,面上看秦家自是有赚的。然而糙米已是米中下等,秦家就是在与三关军户里交易出来,这路途遥远里多加的损耗不说,就那一批军户或是贫苦处老百姓才会吃的糙米,运送在哪怕都抬不起价来。除非是他们想要囤米在灾害年间涨价,祸害米市。”柳贞一一说道。
灾害年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就是糙米的价格,也能高出精米的倍数来,因此便常有米商借此机会大发国难之财。
“只是,”柳贞顿了顿,“奇怪的是,秦家米铺却是从来只有从江南米乡里运送大量的精米往边关里来,却从无糙米大批往别处去,就是与外族交易也数量不多。”
这就说明糙米一直在边关里,就是屯米发国难财,这也该去水患与干旱更为频繁的南方。
“然而不管是从三关还是六关、九关里,除了军中粮库,却都没有装得下每年那一批批累积起来的糙米能用到的仓库。”柳贞又道。
这就表示着那一批糙米一直在被消耗,而消耗在哪,联系到六关里可能有私开铁矿之事,目标便极为明显了。
只是秦家那位掌事的秦泰素来做事谨慎,而魏侯出事后柳贞能调用的人到底不多,在要监控全盘之下,进程缓慢。
然而虽是缓慢,里面却也有不少精英,都是受伤的斥候从军中退下的,到底还是查出了许多来。
“只出现一次的外地帮工、一直在消失的糙米,总过是要有个去处的。”柳贞最后道。
太孙吴点头,这与张公公从那山匪的口中套出的信息也相吻合。
张公公便接着道:“那山匪,倒也交待得清楚。本之前也只是一群山野匹夫,后被人收拢在一起,就在八卦山中充当了山大王,面上当着土匪打家劫舍,实际上却干着那些害人的勾当。在外是不允猎户们接近八卦山,更是放出流言说山中有恶鬼,以防人因好奇进出警觉,在内就监工被骗去的矿工们,一有反抗就任意打杀辱骂。”
“这一回,他们七人进山之前也并非是一伙,出山不过是因发现山中有人迹,被上面的人下令从中追捕。说是最好留下活口,因此才一直没得将人拿下。”张公公又道。
也是赵大郎运势好,要对方说了见尸,他许也活不到被萧安等一行救下的那一日。
太孙吴听着,却是有个疑惑,“那群山匪怎焉知赵大郎其人?又与凤阳城如何说,才得了凤阳县发出的通缉令?”
张公公倒也问出了这个,“他们一行本是山匪,自是不敢追进城中的,多少有些忌惮,因此便将之告知了在凤阳城中的管事者。后面的事他也不知晓了,再次动身却是因有人向官府告密,说是得见赵大郎,他们一行本也朝着谷阳的方向去,自又是在黑风岭上一番搜查才寻到赵大郎,然而随后便发觉了山中还有别人,因此兵分了两路,一路来查看在山中的人是谁,另一路继续追捕赵大郎。”
“所以连山匪也不知赵大郎的身份,而是被人告知的?”太孙吴又问。
张公公默认。
太孙吴心中却是有了想法,回头问道萧安,“莫不是那群乞丐里也有人告了密?然为何没有当场将人抓住,还让人送了走?”
萧安已回京三年,对那堆乞丐其实也不太那么熟悉,倒不是因乞丐堆里的人换得勤了,而是人已多年不见陌生了去。
倒是柳贞十分清楚,道:“雷帮主能顺利将人送出城去,就表示乞丐中没人前去告发。赵大郎多在谷阳城中走动,密告之人许是在谷阳见过他,又恰好是商会里的人。不然就是从乞丐们的嘴里打听到这一点,也不可能只有通缉书,而是直接抓人了。”
林氏的商会,在谷阳里也开有商铺,柳客卿之话,却是十分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萧安这时才插话道:“既是在谷阳见过赵大郎,又到一见便知是谁的地步,那便是在谷阳久居了才行。不然赵大郎不过一两月才下山一回,旁人如何才认得这般容易?我就不信赵大郎一路逃跑进了城跟乞丐们混做一堆了,还如从山里出来到谷阳这般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像个人样。”
这样一来,竟是连告密之人的身份都能猜出了。
“赵大郎每一两月才出山一回,总是要置办些用度的。米铺、布庄、打铁家。”柳贞敲了敲桌面,“那就只有米铺去得最多了。赵大郎身上的衣服,许多时候还是直接拿野味来将军府换的,打猎要用的器物,将军府中自也有铁匠一直愿意替他搭一把手。”
太孙吴明白了,“谷阳城的米铺,只有泰安米铺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