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张扬这次殴打安达文的事件开始,李长宇留意到在常委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有意识的挑战杜天野的权威,凭着李长宇多年的政治经验,他可以确定,以赵洋林为首的这些常委是有目的的挑衅,而且他们的背后必然有所依仗。这次发生在春阳的事情,应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今天朱小桥村村民闹事的行为,正在表明,他们正在扩大这件事的影响,闹事现场出现了省报记者,这是个不同寻常的现象。
李长宇轻声道:“杜书记,我认为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一定要避免影响扩大化。”
杜天野道:“事情都已经查的很清楚!”
李长宇道:“再清楚再明了的事情,一旦影响扩大,就会演变出不同的版本,事情会在发展中失去控制,杜书记,你不能掉以轻心,还有,陈崇山的事情你最好不要介入太多,现在矛盾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杜天野当然明白李长宇是好心提醒自己,可是他和陈崇山之间的关系别人是不知道的,也是无法公开的。
李长宇离开之后,杜天野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省报记者来春阳,绝不是为了关注朱小桥村村民闹事,他必须未雨绸缪,切断事情进一步传播出去,以他现在的身份有足够的把握控制江城的媒体,可省内的事情就必须要借用外力了,杜天野此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如果张扬身在江城,那么这件事他一定会第一个冲出去为自己解决麻烦,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杜天野才体会到张扬的重要性,他想起张扬和省委宣传部长陈平潮的关系,于是拿起了电话。
杜天野这个电话打来的时候,张扬正在上课,这厮听课的时候不知怎么犯起了迷糊,趴在课桌上居然睡着了,常海心坐在他身边,用课本把他的脑袋给挡住,这多少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其实老师早就看到了,人家只是懒得过问而已。
手机铃把张扬吓了一跳,他正做梦和几位红颜知己大被同眠呢,这春天的确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在人身上这叫思春,落在动物身上那叫发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张扬这儿看来,常海心低声提醒道:“关机,关机!”
张扬看了一眼号码是杜天野的,这电话可不能不接,他起身向老师鞠了一躬:“对不起,这电话我必须得接!”
那老师也是对张扬有所了解的,笑着摇了摇头道:“出去接,别影响我上课!”
张大官人拿着电话走出阶梯教室,接通电话之后,这厮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说您打电话也挑个时候,我正上课呢!”
杜天野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甚至没心情去呵斥张扬的不分尊卑:“张扬,我遇到麻烦了!”
张扬微微一怔,他向前方的花坛走去:“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杜天野将这件事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张扬听得目瞪口呆,他感叹道:“看来我是真不能离开这江城,一离开就出事儿。”
杜天野怒道:“你少跟我扯犊子,现在省里来了一帮记者,就在春阳晃悠,他们想干什么?”
张扬道:“还能干什么?反正没好事儿,你别急,一定要冷静,我跟陈部长联系一下,让省里大小媒体绝对不可以报道这件事。”
杜天野道:“这件事你帮我多盯着点。”
张扬道:“春阳县那边的工作怎么样?要不要把我调回去帮忙解决这件事?”他对春阳的情况很熟悉,当初朱小桥村在村支书朱明川的带领下前往春熙谷温泉度假村闹事,就是他出面平息的,这种基层工作张大官人很在行。
杜天野道:“不用,你别跟着掺和,老老实实上你的课,帮我把这件事做好就行。”
和杜天野通话之后,张扬考虑了一下,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绍斌,陈绍斌那边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第一时间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将张扬的意思转述给父亲,平海省宣传部长陈平潮。
陈平潮听说是这件事,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江城的事情可真不少,咱们平海最热闹的就数这地方了。”
陈绍斌道:“爸,这个忙您可得帮,杜天野是我的哥们!”
陈平潮还能不知道这小子,沉声道:“你跟杜天野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
陈绍斌不好意识的笑了起来,他和杜天野可没那份交情,可张扬开口,这个忙他不能不帮。
陈平潮道:“你恐怕不知道吧,春阳县的几名老百姓今天跪在省委省政府门口喊冤,连顾书记都惊动了!”
“什么?”
陈平潮道:“一帮山里的老百姓,能有这样的见识真是不寻常!这件事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爸,您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懂!”
陈绍斌马上就把从父亲这里得到的信息告诉了张扬,张扬开始意识到这件事远比杜天野说得要严重得多,当天晚上,他就去拜访了省委书记顾允知。
因为顾佳彤去了北京,顾允知独自一人在家,张扬来找他的时候,顾允知正在客厅内静养,这调息静坐的方法还是张扬教给他的。
说来奇怪,自从上次张扬点破顾允知的心病之后,顾允知感觉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了起来,他笑道:“张扬,怎么今天有时间来看我?”
张扬把何长安送给他的茶叶拿来了,放在茶几上:“朋友给我拿了点茶叶,我送点过来给您尝尝,还有,顺便帮您诊诊脉!”
顾允知微笑着将手伸了出去,张扬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闭上双目做沉思状,过了半分钟,他睁开双目道:“很好啊!”
顾允知笑道:“我也感觉最近好了许多!”他看了看那茶叶,让保姆去泡一壶茶过来。
张扬今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探听一下关于杜天野的事情,他本以为见到自己顾允知可能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可顾允知并没有说话,而是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品,顾允知对茶懂得不少,闻茶香,观茶色已经知道张扬带来的这茶叶价值不菲。
张扬道:“顾书记感觉这茶怎么样?”
顾允知道:“什么人送给你这么贵重的茶叶?”
张扬并不隐瞒:“何长安!”
顾允知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个实力!”他缓缓落下茶盏,低声道:“你毕竟是官场中人,和这些商人的相处要把握好尺度,做到不即不离。”
张扬道:“顾书记放心,我明白应该怎样做。”
顾允知淡然笑道:“都说自己明白,可一旦遇到了事情,热血上头就不知该怎么处理。”
张扬道:“您不是长夸年轻干部有热情有闯劲,思想具有开拓性吗?”
“过犹不及,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尺度,超出了这个范畴,好就会变成坏,有利的就会变成不利的。”
张扬总觉着顾允知话里有话,他决定不再继续绕弯子了:“顾书记,我听说江城出了点事?”
顾允知明知故问道:“什么事?”
和顾允知这种级数的政治老手谈话,张扬有种压抑感,即便是普普通通的谈话,他也占不到任何的主动,有种被老顾牵着鼻子走得感觉。对顾允知的政治修为,张扬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低声道:“我听说春阳县发生了械斗,还死了人,这件事已经闹到省里了。”
顾允知的表情依然风波不惊,他抿了口茶道:“不但是省里,京城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上级把电话打到我这里,表示关注。”
张扬真是想不到这件事竟然连京城那边都知道了,不过是发生在春阳县的械斗,短短的时间内怎么会传的这么广?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手,将一件发生在清台山的小事无限放大。张扬道:“顾书记,这次的事情明显有人做文章!”
顾允知饶有兴趣道:“为什么要做文章?他们又能做什么文章?”
张扬道:“清台山的那帮老百姓懂什么?根据我的了解,械斗产生的原因是马匪安大胡子留下的藏宝洞,几个盗墓贼发现了藏宝洞,把里面贵重的东西都给盗走了,然后他们放出消息,把周围的村民吸引了过来,那些老百姓见到财宝全都红了眼,你争我夺,所以才发生了这场惨剧。”
顾允知没说话,静静等着张扬的下文。
张扬道:“您可能不知道,每年发生在乡里的械斗多得数不过来,有争水源的,有争土地的,死人的事儿也常有,可这种事最多闹到县里就解决了,该法办法办,该处罚处罚,可这次的事情为什么会一直闹到省里,连中央领导都听说了,还不是因为杜天野在现场。”
顾允知饶有兴趣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张扬道:“抓大放小!”
顾允知笑道:“什么叫抓大放小?”
张扬道:“当然是抓带头闹事的,至于普通的老百姓总不能一股脑全都弄到局子里去,带头的给抓起来,人心自然就散了。”
顾允知道:“人家老百姓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人家?”
张扬道:“要抓就抓犯法的,他们不是闹事吗?一码事是一码事,我整顿的是秩序,抓得是罪犯,当天参与械斗的人不少,趁乱抢走的财宝也不少,为什么不从这方面着手?”
顾允知道:“按照你刚才所分析的,如果这件事的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你这样做反倒会激化矛盾,让人抓到更多的把柄。”
张扬道:“如果不采取强硬态度,这帮村民的气焰肯定会更盛,他们会以为政府怕了他们,还不知要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
顾允知道:“现在所有的矛盾集中在哪里?”
张扬想了想道:“陈崇山的身上!”
顾允知道:“陈崇山和杜天野什么关系?”
张扬道:“杜天野的父亲和陈崇山是老战友!”
顾允知道:“杜司令在军界很有威望啊!”
张扬此时方才意识到,顾允知刚才和自己的对话实际上是在教自己怎样做。
顾允知又续了杯茶,轻声道:“张扬,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想要处理好一件事,首先要把这件事看的清清楚楚,要让自己的思维从这件事中跳出来。”
张扬若有所思。
顾允知打了个哈欠:“人年纪大了,精力总是不济,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张扬点了点头,他明白以顾允知素来的做事风格,想让他明确表达态度是不可能的,今晚跟自己说这么多已经是破例了,他告辞顾允知之后离开,途经宋怀明家门口时驻足看了看,宋家没有亮灯,宋怀明出访还没有回来。
张扬骑着他的幸福摩托车向党校驶去,途经军分区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顾允知的话,杜司令在军界很有威望啊!这句话分明是在暗示他什么,张扬对陈崇山和杜天野的关系再清楚不过,杜天野在陈崇山的事情上并不方便出面,可这次所有的矛盾都聚集在陈崇山的身上,杜天野绝不会袖手旁观,张扬这会儿悟了过来,今晚顾允知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刻的含义,他婉转的指出这件事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处理这件事不可以硬来,杜天野不方便介入,目前最大的矛盾聚焦在陈崇山的身上,顾允知让他旁观者清,其用意就是让自己不要过多的牵涉到这件事中去,至于杜司令在军界很有威望,杜山魁已经死了,再有威望又能怎样?可陈崇山的战友不止杜山魁一个,还有楚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