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你都听到了吧,这真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你刚才说什么,普天下的臣民都奉养朕一人,这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朕的亲儿子都这样对朕,你还跟朕说什么天下臣民,好好好!”大统尖笑着,一双眼如利刃一般瞪着陈烨,铁青的脸色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
“主子,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殿下,不是奴才放肆,您为人子,怎能、怎能说这样的话,殿下您大不该啊!”黄锦惊忧含怒,哭泣着说道。
陈烨一脸无辜茫然的说道:“儿臣、儿臣好像没说什么呀,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大统猛地收住笑声,头慢慢歪过来,乜着眼瞧着陈烨,淡淡的说道:“你说的很好,朕很欣慰,你一路车马劳顿,难为你的‘孝心’了,朕也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跪在殿门的冯保脸色大变,心惊之下,顾不得许多,压着嗓子低声说道:“殿下,您明知道主子万岁爷的万寿宫烧了,如今主子蜗居在这简陋狭小的玉熙宫内,您怎么就不知晓心疼呢,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陈烨心里暗笑,我当然知晓你们主奴打的什么算盘,可你们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想出个逾制的馊主意扣到我头上,然后以此为要挟搜刮我的银子,你们也太拿我不识数了吧,我有那么傻吗?想让我出银子,没问题,可总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出来吧。嘿嘿。
“冯保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父皇的亲儿子,父皇住在这样狭窄简陋的居所内,我能不心疼吗?万寿宫烧了,咱们就再建一个更大更好的,绝不能让父皇受委屈了!”陈烨义正词严,一脸千古孝子的范儿,大声呵斥道。
霎时间,玉熙宫内又是一阵鸦雀无声,大统和跪伏哭泣的冯保、黄锦全都愣住了,全都用怪异的眼神瞧着陈烨。
半晌,冯保惊喜交加的嚷道:“主子,您听到了吧,您误会景王殿下了,殿下心里时刻都有着主子您呢。”
黄锦也破涕咧嘴笑道:“奴才就说嘛,父子一体,这天底下再没有殿下这么孝顺您的臣子了,主子,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您刚才是误会殿下了。”
大统脸上也慢慢浮起笑意,瞪了黄锦一眼:“若不是你这奴才煽风点火,朕又岂会误会自己的儿子。”
“奴才有罪,奴才认打也认罚。”黄锦眉开眼笑,伏地说道。
大统笑了一下,眼露激动看着跪地的陈烨:“圳儿,快、快起来。”
“儿臣谢父皇。”陈烨站起身来,微笑看着大统。
大统走过去,黄锦急忙站起,要去搀扶,大统一甩大袖制止,来到陈烨面前,有些不满的轻拍了一下陈烨肩头,笑道:“你这臭小子,刚才为什么罗里吧嗦在朕面前说那些废话,朕还以为朕的儿子和朕离心了呢。”
陈烨躬身道:“父皇,儿臣刚才说的可都是实情,没有半句废话。”
大统脸色阴郁了一下,随即又浮起笑意:“圳儿刚才说,要为朕重修万寿宫,朕很欢喜也很欣慰,到底是朕的儿子啊,心里还念着朕这个君父。”
陈烨咧嘴笑道:“父皇,儿臣可是时时刻刻都将您老人家装在心里,须臾可都没忘了您老人家。”
大统笑着点点头:“您有这个心,朕信。”
躬身站在大统身旁的黄锦满脸堆笑问道:“殿下,奴才斗胆请问殿下,您为主子重修万寿宫,不知殿下能出多少银子?”
大统眼神闪烁了一下,紧紧地盯着陈烨的脸,嘴上却笑着训斥道:“狗奴才,从哪里学的这么市侩,朕的儿子为朕修万寿宫,难不成还能精打细算舍不得掏银子不成。”
陈烨微抬眼瞧了一眼黄锦,心里赞叹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好奴才简直就是你主子肚子里的蛔虫!
“回父皇,重修万寿宫,儿臣刚才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重新去云贵四川采办木料运抵进京恐怕就不下百十万两银子,这还得说云贵四川能采办到合适的木料,要是没有就要去西洋诸国采办,这漂洋过海,风浪巨大,损耗能达到十损五六,这银子可就白白打了水漂,剩下的就算平安运抵广州,还要征调民夫一路跋涉运抵京城,再加上所过省府州县层层盘剥,这开销恐怕就更大了,没有三百万两银子根本就修不起来。父皇,儿臣刚才向您回奏的真是咱们药行的实际情况,儿臣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心力不足啊。”陈烨躬身说道。
大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黄锦和冯保的脸色也是一变,惊愕的看着陈烨,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答应出银子重修万寿宫了,可景王怎么说着说着又说自己没银子了?景王脑子又出了毛病不成?
“这么说刚才朕只是空欢喜一场喽,朱载圳你在耍笑朕……”
大统阴森暴怒的话还没说完,陈烨躬身打断道:“儿臣刚才也想过,儿臣孝敬父皇八百四十五万两银子,虽然补发了京城官员的欠俸,花出去了一百余万两银子,儿臣估摸怎么也剩下七百余万两……”
大统的鼻子差点气歪了,混账王八蛋,你竟敢将算盘打到朕的头上了一旁躬身肃立的黄锦冯保脸都吓白了,惊怖的看着陈烨,景王这是要找死吗?
陈烨眼神的余光时刻没离开大统,瞟到阴冷如冰的大统嘴唇刚要动,抬头微笑道:“当然,父皇的银子是万万不敢动的,儿臣知晓,那是父皇准备赈灾和预防军国大事所用的,儿臣再愚钝也万万不敢在这上动心思。儿臣是想说,父皇,咱们得想法子开源才成。”
大统脸色和缓了一些,嘴角抽动了一下:“能开源自然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看起来只是这个源如何开,看样子你运筹了许久吧,说说看。”
陈烨满脸堆笑道:“父皇知晓,儿臣没别的心思,就想着如何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为父皇分忧。”
大统微微一笑:“你倒是谦虚的紧嘛。”
“儿臣市侩,心里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心里除了孝顺父皇外,就是赚银子看得最重要,父皇放心,万寿宫包在儿臣身上,但儿臣在商言商,这商人讲究的就是追本逐利,绝不能干赔本的买卖,因此父皇,这光出不进得花银子,也不是个事,您老人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陈烨嘿嘿笑道。
大统深深地看着陈烨,半晌,也嘿嘿笑了:“真是难为你都这么大个圈子,圳儿,你心里在想什么,图什么,朕这心里也清楚得很。朕也不得不说,你的胆量也不小,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向朕要回报的。”
“多谢父皇夸奖。”陈烨躬身笑道。
大统微笑道:“做生意做到朕的头上了,朕还真不知道是该夸奖你有出息呢还是该一脚将你这逆子踢出玉熙宫。罢了,难为你还有那么一点子孝心,朕就接受你的要挟了。”
陈烨眼睛一亮,兴奋的笑道:“儿臣谢父皇,其实儿臣这么做说到底还不是想多挣银子孝顺您老人家,儿臣的这片孝心,您老人家最了解了,嘿嘿嘿。”
大统没搭理陈烨,背负双手,眼神闪烁着看着殿外。陈烨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冲黄锦、冯保和陈洪轻嘘了一下,冯保三人都急忙赔笑轻点点头。
片刻,大统微挑了一下眉梢,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沉声道:“你上回对朕说的成立什么京师武备学堂的事,朕准了。就让胡宗宪任那个什么所谓的校长吧,不过这个校长没有官职。”
“父皇英明。”陈烨翻身跪倒,惊喜地说道。
大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你既然说喜欢赚银子,朕就如你的意,任你在两京一十三省折腾,只要你不违背祖宗成法,做出危及江山社稷的事来,朕都漠视不问,但朕不会给你旨意,你我父子心照不宣就是了。”
陈烨身子一震,惊喜交加不敢置信的望着大统。
大统微微一笑:“怎么,你信不过朕?”
“不是,儿臣怎敢信不过父皇,儿臣一千个一万个相信父皇,君无戏言嘛。嘿嘿,儿臣是高兴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儿臣千恩万谢父皇的恩赏。父皇英明,父皇英明啊!”
“英明?”大统抽动了一下嘴角,微笑道:“朕这么做是否英明,也许只有天知道了。你也别忙着谢恩,朕的话还没说完,朱载圳,你漫天要价,这接下来该朕坐地还钱了吧。”
陈烨笑容微微一僵,警惕的瞧着大统嘴角那抹玩味狡诈的笑意:“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福建谭论又有急报,看来与倭寇交战已是箭在弦上,朕已升谭论为福建巡抚,提督福建军务。谭论上本想进京谢恩,朕知道,他谢恩是假,要银子才是真。不过话说来,整饬福建各卫军务,训练兵士,以及征集民夫疏通河道都需要银子,朕能体谅到他的难处,因此朕准他进京。朕大致算过,与倭寇一旦开战,恐怕就非朝夕之功能歼灭,两年,最少也需要三百万两。”大统突然停住话头,微笑看着陈烨。
陈烨恍然,苦笑道:“儿臣敢问父皇,父皇是不是不想动用内库银子了,想让儿臣为谭论筹集军饷?”
大统嘿嘿笑道:“父子一体,朕现在信了,圳儿,不知你能否为朕分忧?”
重修万寿宫要我三百万两,这又要我三百万两,这老狐狸这一口可是咬得够狠的陈烨沉吟了片刻,苦笑道:“父皇用香饵钓着儿臣,儿臣若是不答应,恐怕父皇刚才所说就会竹篮打水。”大统微微一笑,微眯着眼瞧着陈烨。
陈烨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也罢,为国家出力,为父皇分忧,儿臣责无旁贷,这三百万两,儿臣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谭论凑齐。”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大统满意的笑了,陈烨跪在地上,一脸伤筋动骨的苦相,倒吸着冷气。
大统得意的瞧了陈烨一眼,沉声道:“至于江南水患……”
“父皇!”陈烨伏地大声嚷道:“儿臣泣血恳请父皇抄了儿臣的家,将儿臣废为庶人吧。”
大统脸上全是得意笑意,臭小子,想跟朕过招,你还嫩了。不过看他这样子,不像作伪,想必真是到了承受不住的边缘了。差不多了,朕也不能太过分,这等佳儿,朕可是就这一个。
大统笑眯眯道:“圳儿这是何意啊,你不必害怕,朕这个君父怎么会相逼自己的儿子呢,朕是想说,江南水患以及河南蝗灾,朕出大头了。”
陈烨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苦笑道:“儿臣谢父皇体谅。”
大统笑着过去将陈烨搀扶起来,轻拍着陈烨的肩头:“圳儿,这做人嘛,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以圳儿经营商贾之道的天赋,不会不懂得,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的道理吧。”
陈烨身子微颤,急忙抬头,刚想辩解,自己绝无任何非分觊觎之心。
大统的手微用力按住陈烨的肩膀,阻止住陈烨要说的辩解之言,微笑道:“圳儿,佛家有云,舍得,没有舍,又何来的得,这是至理名言,你要仔细领会揣摩其中的深意。”
陈烨身子一震,深深地看着微笑中似乎别有意味的大统,心一阵难以抑制的怦怦直跳,急忙躬身道:“父皇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大统满意地笑着点点头,松开陈烨的肩头,转身走向御座,双臂挥动了一下锦丝大袖,转身,盘膝端坐在御座上,望着陈烨:“你在鹿野接见地方官员的事,朕都已知晓了。”
陈烨心里一紧,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了?急忙躬身道:“儿臣正要向父皇禀奏,儿臣未经请旨,就擅自对那些地方官员许以官爵,儿臣有罪,但儿臣是想以官爵……”
大统一摆手,微笑道:“你不必解释,朕明白你的心思。朕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如此处置,深膺朕心。圳儿你记住,官爵乃国之名器,不可轻授。但若真能为国分忧,为百姓谋利,朕也绝不会吝惜高官厚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