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蛮兵那边果然一阵大乱。
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前面挨箭的士兵被只想后撤保命,而处于后方的蛮兵有的想等头人指示,也有策马向前打算冲城的。
众所周知,军队强大便强大在同心协力上,而当一支队伍同时出现三种截然不同的想法时,与混乱的百姓也没什么不同……灰色大潮立即成了绞在一起的乱发,进退两难!可以说苏战此时下令大开城门,正是针对三族的最大弱点做出的一记精确打击。
那为什么三族会协同作战呢?事情还得从一天前说起……
心力交瘁的尼仁噶布终于决定亲自去跟湮倪二族的“大人物”交涉一番,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与那个人的交易已到了关键的时刻,若再不能及时将二族人口消化掉,恐怕筹划的大事便会功亏一篑。那样的话……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种机会了。
安置高级俘虏的营帐中,尼仁噶布好声好气的讲了半天,试图让众人明白眼下机会有多么难得,可惜没人在意他的想法,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算着一笔账……
“呸,尼仁噶布你这个无耻的窃贼!卑鄙的偷袭者!你玷污了草原之神的荣光,还妄想获得湮族人的屈服么?老子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认你做头人的!”湮族伊思勒家族的族长激动的叫嚷着,唾沫喷得尼仁噶布满脸都是。
忽听“噗!”的一声,这位族长低下头满脸惊愕的看着胸口上的刀刃,仿佛不相信似的伸手想去触摸……直到对方一拧刀柄,刀刃在胸膛中又搅动了几下,才无力的瘫软下去。
一直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尼仁噶布忽然毫无征兆的拔刀就刺,直到此刻才抬脚蹬住伊思勒的胸口,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
“伊思勒……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我满足你的愿望。”尼仁噶布说着伸手蘸了些死者的鲜血抹了抹脸,在戕族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人敢把臭烘烘的唾液溅在他的脸上。
“哥哥!!!”坐在旁边的老头目眦欲裂,他们兄弟俩一向默契十足,历来是由兄长唱白脸,做弟弟的则看准机会起身拉架,顺势再提出要求以获得更多的好处。谁知道尼仁噶布不按常理出牌,连话都没说一句便把人给捅了,“尼仁噶布……你这条毒蛇!”
“噗呲!”
尼仁噶布不等他再说第二句,提起刀便是一记横斩,力道之大硬是把马刀用出了鬼头刀的效果,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被生生斩落在地。
他朝着无头的尸身轻轻说道:“你父亲没告诉过你么,不要轻易惹怒毒蛇!”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明明才屠戮过二族没几日,明明已经到了该施恩的时候,没想到这位头人居然还在立威,仿佛他的人生格言就是:立威立威,还是TMD立威!
隔了一会儿,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站起身道:“尼仁噶布!想收服两族,就要拿出些诚意来,光靠杀人可不能服众!”
尼仁噶布看了他一眼,此人他都有所耳闻,在三族中称得上有头有脸,许多世仇死结都是被这老头化解掉的。为什么这些“高贵”的族长头人和声望颇高的大人物们,不惜性命也要与他讨价还价?尼仁噶布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本质。
他大声喝道:“兀金鸠!去多取些毡垫来。”
毡垫在塞外便如同熙人的椅子,老者闻言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就对了嘛,没什么是不能谈的,想做三族共主,更要……”
“不,你错了!”尼仁噶布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们早点拿出谈判的姿态,或许我会听听。可现在……一切都晚啦!你也乖乖的死去吧!”
说话间兀金鸠已扛着大卷的毡垫钻了进来。
尼仁噶布轻轻说道:“……都杀了,放在毡垫上,拖到外面去!”
“什么!”
“你疯了!”
“不不!别杀我,我愿意并入戕族……”
“噗”
“呃啊!”
“你这个……魔鬼!”
尼仁噶布站在帐外,血水从大帐中一直流到脚边,他轻松的将目光转向从帐中拖出来的尸体上:“全拖到二族的帐篷那边去!”
对于原本有地位的人而言,屈服与戕族便意味着从前的名誉地位全都烟消云散,等同于重新开始。而不屈服,则可以仗着之前的影响力与戕族谈些条件,或许还能混上一官半职继续作威作福。可对于原本生活的不好的人而言,事情却要反过来算,可以重新开始的话,他们可能就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以踩在当初压榨他们的大人物头上。
既然他没有时间让这两种人取得平衡,那还不如彻底将原本的系统摧毁。
……
尼仁噶布望着沉默的二族族人,虽然自己这次杀了上百人,可这些的眼中带着恨意的并不多,更多的反而是无所适从,或许他们把自己当成杀人狂了吧。
“他们说我是个卑鄙小人……他们说我窃取了三族的一切……他们说我是一条背后伤人的毒蛇。”他沉默了片刻道:“但事实是,他们成了尸体,而我还站在这里。”
“我不必向他们证明什么,因为他们才是草原上的老鼠,只会四处掠夺毁坏草场,挖掘深洞别伤马腿!但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即将追随的头人,是一个可以让你们吃饱饭,可以让你们的牛马长得壮壮的,可以让你们住进南面富庶之地的头人!”
一个满脸风霜的大汉听到这里,嗤笑道:“呵,住进南面!凭什么呢?”他说着便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讽刺道:“凭你那条萃满毒液舌头么?”
尼仁噶布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凭明天戕族会进攻镇边城……我会向草原之神和你们证明,戕族的勇气绝不逊色任何人!”
他等众人震惊过后,又继续道:“自打你们来后,我戕族从没慢待过客人,我们吃什么大家就吃的什么。现在我只希望你们能对草原之神起誓,在戕族进攻镇边城期间绝不趁机叛乱,绝不伤害留在后方的戕族人……”
住在这片帐篷群的,都是二族中的普通族人,一个个都耿直的不行。如今尼仁噶布祭出这种恩威并施的套路,众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纷纷点着头表示同意。
没想到大汉又站出来道:“尼仁噶布!戕族确实待我不错,一直给我吃饱穿暖,我可以不对戕族下手,可你这只狐狸不值得我信任!你说要进攻镇边城,谁知道是不是随便杀些熙人拿来冒充镇边城的士兵?”
尼仁噶布眯了眯眼,表现出了充足的耐心:“那你要怎么才信?”
大汉把胸口拍得啪啪作响:“熙人也是我的敌人,我要跟着你一起去!不过到时候老子杀了一大堆熙兵,该有的奖赏又怎么说?”
尼仁噶布哈哈大笑道:“好!我就带着你,至于奖赏……只要你够强悍,无论牛羊女人还是兵器官职,绝不吝啬!”
“真的么,那我也要去!”
“哼,虽然老子看不起你,但攻打镇边城一定要算我一个!”
“我也去!”
有人打样在前,二族族人忽然意识到这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何况进攻镇边城这种盛举,哪个大好男儿不想参与其中……若尼仁噶布真能做成这件事,真做个三族共主又有何不可呢。
……
时间回到当下。
“别乱!全部后撤!”尼仁噶布大声呼喝着,偶尔还要朝过度兴奋的士兵甩上几个耳光,将恢复控制的士兵赶回弓箭射程以外。
是得,他借机将二族全都带上了战场。
一来是作为伏兵想打个大胜仗,二来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也有利于三族融合。而之所以作为伏兵布置在外,也是考虑到控制度低的问题。没想到苏战只是与之交手了片刻,便瞧出了这个重大的破绽,在这个最难受的节点上做出了针对性的布置。
尼仁噶布偷空往镇边城里看了一眼,苏战威风凛凛的站在最外侧,虽然吊桥的宽度只容得数骑并行,可熙军士兵丝毫不慌,正一批一批有序后撤,与自己手下蛮兵的散乱形成了鲜明对比,最气人的是未轮到的士兵还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一波波的往这边射箭。
“唉……今天的战果也就这样了。。”他无奈叹息,若是湮倪二族也能听自己指挥,如此优势兵力之下,恐怕镇边城真有被攻下的可能……可惜……
“都给老子听着!后撤!全军后撤!”尼仁噶布吼叫着连踢带打的赶着蛮人退了回去。
……
进城之后,苏战令部队自行休整,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便全身浴血的走上城楼,身后留下一个个的血脚印。
“情况如何。”虽刚大战一场,他的问话仍显得从容不迫。
“报告将军!蛮人已后撤五里,脱出了弓箭的杀伤范围。”应答之人是弓箭营营长。
“嗯,做得不错,自此刻起城头随时要有半数弓手驻防,弓箭营的士兵行轮换制。”苏战说着瞥到此人手臂上有淤痕,知道那是弓弦抽打出来的,想来为了多杀伤蛮兵,这些弓箭手都是拼了命的速射,手臂的压力自然就大了。
他伸手拍了拍队长的肩头道:“事出仓促,难为你们了。”
“比起将军之谋虑武勇,我们这不算什么!”队长立即抱拳行礼。
他从城头上看得清楚,苏战这一去几乎时时处在致命威胁之中,但他便像是踩着钢丝线在跳舞一般,不停的用最极限的方式支援着张岺部,甚至多次带领两千人反冲数万敌军。若不是张岺之前反应慢了些,恐怕还真能上演一场虎口脱险。即便如此,这一仗仍是教科书般的救援、配合乃至夹击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