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他疗了伤后, 我便离开了皇宫。回到小仓等我的地方,小仓看到我便过来扶着我,“怎么受伤了?”
我摇了摇头, “不打紧。”
用妖法疗伤, 除了会折损修为, 也会伤及自身, 这点我清楚。
我看着小仓道:“小仓, 你可想快些提升修为?”
小仓怔怔看着我,“小白,你想做什么?”
我想将自己的元丹给他, 免去了他几百年的苦苦修行。
“若是得了我的元丹,你便可……”
“然后你就灰飞烟灭是不是?”小仓打断了我的话, 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若是你真的这么做了, 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墨晨,他是为了你才死的, 难道你就不能珍惜他给你的这条命?!”
我苦笑,墨晨不在了,我活在这个世上便是行尸走肉,与灰飞烟灭有什么区别?
小仓扶着我往马车上走,“你的元丹和你的性命给墨晨好好留着, 别再想一些荒唐的事了。”
我看着他, 语气中多了几分平缓, “那你告诉我, 我活在这个世上还能做什么?”
小仓看了我一眼, 恨铁不成钢的稚嫩语气,“你以前没遇见墨晨是怎么过来的, 五百年你不是照样活过来了吗?”
是呢,在遇见墨晨之前的五百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遇上墨晨之后,没了他就觉着自己会过不下去了。
墨晨离开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山。那座废弃的宅子修不好了,小仓连着苍弦一起为我修了一间木屋,就在以前那宅子的旁边。
苍弦还是住在玄清宫,如今的玄清庙,玄清庙里的主持曾是玄清宫的一名弟子,如今苍弦回来他自然是要收留的。
我和小仓住在一起,他忙于修行,而我却每日在房中对着窗外的一簇青竹坐一天。竹叶萧萧,一有风便会发出沙沙的响声。若是有雨那一蓬老绿的青竹便立即换成了新绿,一株破土不久的竹还是笋的外形,夹在那一蓬竹之间,甚是抢眼。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每日看着,从朝阳看到落日。
苍弦隔三差五过来看我,他泡了茶,他说是取晨间的露珠泡出来的。我看着手中的茶盏,水面上倒影着我的容颜,几分憔悴几分哀怨。
苍弦说:“莫要把自己熬出病来了。”
“我是妖,不会生病。”若是可以我倒是想生一场大病,然后离开这万丈俗世,名正言顺地了结心中所有的牵挂。
夜晚,微凉,有风,无月。
我进了小仓的房里,对他睡梦中的他施了昏睡的妖法。坐在床沿,持起他的手,将修为了渡给了他一些,反正,这些东西我也不会再用到了。
蕲国的旭城发生了一次空前的瘟疫,城中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旭城,已是一座人人敬而远之的煞城。
我去到那座城的时候,城中早已没了活人的影子,地上横尸遍野,腐臭连天。我过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人,城中如今必然很多孤魂,他上次为了救我而大伤元气,这次定是会在这附近吸食散落的魂魄来疗伤。
我见到邢鬼时,他羽翼的光芒还是那般黯淡,上次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妖红的唇角微微勾起,妖媚的声音响起,“你是想来找我报仇的?”
我膝盖一曲,跪倒在地上,“我求你,求你将我的魂魄取走,让我和墨晨的魂魄放在一起。”
即使在现实中不能在一起,若是魂魄在很近的地方是不是也算是长相厮守了呢。
“你这是何必?”
“没了他,我活在这世上便只是个空壳,倒不如,早些与他团聚。”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一团红色的光,视线中他黑色的身子很模糊,“请你成全。”
他看着我,“你可知道,墨晨在被我摄了魂魄之前饮下了我给他的黑药,饮下黑药不但会死还会形神聚散。”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邢鬼不能吸食活着的人的魂魄,必须是散了的魂魄才可以。刑鬼身上的羽翼可以制出两种□□,一种红色,人饮用后在熟睡中安然死去,魂魄也会消散,一种是黑药,饮用后便会立即形神聚散!
我直直地看着他,“你给我黑药,我饮下它,之后,你将我的魂魄取走。条件便是,要将我的魂魄和墨晨的放在一起。”
邢鬼看着我,“就算我取了你的魂魄,将你和他放在一起,而你也不会知道,魂魄散了之后便再无知觉。”
“我知道。”
“就算如此,你还是想要寻得一死?”
“是。”我决绝道。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后悔。”刑鬼红色羽翼一拍,几片黑羽飞了过来,在我面前悬浮,我接过,那黑羽便在我手心化作了一瓶黑药。
我看着手心那一瓶黑得妖异的药,毫不犹豫仰头,将那一小瓶黑药一饮而尽。
而我却没有形神聚散,甚至连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只是昏睡了过去。刑鬼进了我的意识,红色的光芒没了以前刺眼的光芒。
我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黑药?
“你若真的想寻死,城外有一处万丈深崖,若是不用妖法,跳下去便会粉身碎骨,即便是带法之身也不例外,我就在那悬崖之下等你。”邢鬼的身影慢慢淡去,消失在我的意识里。
我睁开眼睛后,邢鬼早已没了踪影,他说,在城外的悬崖之下等我。
我苦笑,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座城到处弥漫着戾气,我旋身出了城,在城门外撞见几个病入膏肓的百姓,看情形正是一家子。七八岁的女儿伏在那一双奄奄一息的父母身上泣不成声,旁边一辆板车,上面放了都是些锅碗瓢盆和一些柴米油盐,看样子本是想逃开这座城,只是突然病发,走不动了。
我拍了拍那个伏在父母身上的女童的肩,那女童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双本来水灵的眼睛哭肿了。
“你先在旁边站站,我来救他们。”
女童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我,一张哭花的脸有几分呆滞。她诺诺地退开,我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夫妇。心下一怔,他们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大抵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便携手共赴黄泉,也是一对苦命鸳鸯罢。
我掐指一算,两人寿命一个还有九年,一个还有十五年。只是此次瘟疫的原因,城中很多的百姓未到阳寿便去了阴曹地府,此时地府那阎罗王想必也是苦恼的很。
我捏了妖印,用了疗伤的妖法将他们两个救下了。一边施法一边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心里莫名感动。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墨晨,我虽不能陪你同一日死,但是,现在也不迟……
口中一股腥咸的东西往上涌,而后我便吐出了一口红色的液体,救人伤己。
女童泪眼看着我,“神仙姐姐你怎么了?”
我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抚着她的头说:“你的爹娘很快便会好,好了之后就快些离开这里,知道不?”
“嗯,知道了!”女童过来抱住我,“谢谢神仙姐姐。”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昏睡过去的夫妻,便转身离开了。去了邢鬼说的悬崖,站在悬崖之上,看到的是悬崖之下一片云海的景象,邢鬼说在下面等我。
我闭了眼睛,身子前倾,如此身子便直直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慢慢地,我连那呼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耳边回响着墨晨的声音。
墨晨说:“跟着我,寸步不离。”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帮人暖手的?”
“这么大个人怎么连擦个头发都不会?”
“若是你不能挖了我这颗心脏,那日后就莫要说自己是杀人剥皮,食人心脏的妖,因为,你,秦逸,根本就不是!”
“凭我喜欢你。”
“那五百年后你记着来寻我,我与你一同看。”
“你要是能打赢我,我便让你与我一起上战场。”
“可有受伤了?”
“倘若我不惯着你还能惯着谁?”
……
墨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