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在身处宫中的实际情况,苏思曼只得悻悻然放下笔杆子,吩咐碧玺将钱箱好好藏起来。反正金子放着也不会坏,一时半会儿虽然没什么用武之地,不过以后指不定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就当是储备着,以备不时之需了。
既然是收藏着,自是少不得每天两三回地拿出来摸摸数数,把玩把玩。这不,苏思曼正第N遍对着金元宝流口水,外面有人十分不合时宜地敲响了门。
“什么事啊?”苏思曼没好气问了声,要知道,在她数钱的时候,她是最不喜欢有人打扰了。
“太子妃,奴婢香儿。”外头传来声细细的回答。
“是香儿啊,什么事啊?”苏思曼又问。
“太子殿下来了……”
果然,香儿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哐当一声被人推开,裹着狐皮大氅的梁少钧出现在门口。
苏思曼一慌,赶紧*合上钱箱的盖子,给碧玺使眼色叫她赶紧收起来。那么多金子可不能叫太子爷看到,不然他见财起意怎么办?
“在做什么呢?”梁少钧看着这边似随意地一问。
他面色比前几日见到时看起来好了许多,许是因为走动劳力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上隐隐泛着些微红,衬着他一张白净的脸格外好看,精神头也不错。
“呵呵,没什么啊。”苏思曼干笑了两声,赶忙迎上来,将他让到上位坐下,自己方才在对面座位上坐了,又吩咐碧玺看茶。
梁少钧不说话,坐下来目光四下里一望,房间布置尽落眼底。房间里干净整洁,布置得十分温馨,不像旁的一些居所,布置得富丽堂皇。太子妃的寝殿倒是雅致却不奢靡,赏玩之物甚至还不如冯绾绾的清漪殿多。梁少钧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一丝愧疚一闪而过。
苏思曼坐在他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知他在打量她这房间,她低头揉着衣角,一脸小媳妇的窘迫模样。也真是的,跟他又没什么话说,这么干坐着真是尴尬,碧玺这丫头怎么还不上茶啊……该死的,香儿宝琴她们也都死哪儿去了,每次都是不想见她们的时候就跟屁虫似的跟着,现在想要她们出现的时候吧,偏偏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这一帮子不靠谱的宫女!
“前些日子雍凉的使者进贡了一座镂金嵌玉的紫香炉子,父皇将此物赏给了我,改日我叫人给你送来。”梁少钧转头看着她,淡淡道。
什么?要将人家进贡的贵重东西送来?苏思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太子爷脑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给她送东西?!苏思曼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火龙果了,有些傻眼地瞪着梁少钧。
梁少钧白皙的面皮红了红,掩唇轻咳了声,低声道:“谢谢你上回送来的鸡汤。”
“诶?”苏思曼再次傻眼,“鸡汤,你喝了?”某人有些糊涂了,好像那汤不是他喝的?正努力回想着,就听梁少钧干咳了一声。
“呃……没喝……”梁少钧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说完觉出有些不妥,便又加了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没喝你谢我做什么?再说了,就算谢我也不用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那可是皇上赏给你的,你要是又送给我,不怕皇上知道了不高兴啊?”苏思曼的直性子脾气发作,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说了出来。
梁少钧愕然地看着她,又是苏思曼十分熟悉的那种探究的目光。回过神来的苏思曼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太子肯定疑心重,要是被他看出个什么来可如何是好!她仔细分析她刚刚说的那话,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称呼梁少钧他爹“皇上”,这个应该问题不大,自己是个“傻子”,人称什么的都是浮云,可以乱来的。那么不妥的地方只有两点:其一,话里体现出了自己对那个进贡之物价值的判断(“贵重”二字);其二,话里无意中体现出的对他的关心(怕皇帝生他的气),虽是带些玩笑的口吻,关切之意却不难揣测。试问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像梁少钧这等聪明又心细之人,能逃得过他的慧眼么?
苏思曼心中有些忐忑,脑子里飞快在想如何打消他的怀疑,不过跟梁少钧实在是不熟,不了解他这个人,也实在猜不出他下句会讲什么,连提前准备个回话都毫无头绪。要是眼前这人是仲晔离就好了,如果是那厮,肯定会臭屁地问:哟,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关心起我来了?某人就可以翻着白眼儿理直气壮地回答:少臭美,别自作多情了!老娘关心的是你么?明明是那什么香炉好不好!可眼前的是梁少钧啊,真蛋疼,鬼晓得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就在苏思曼忐忑难安之际,梁少钧却只淡淡笑了笑:“不过是做丈夫的送妻子一个小玩意,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这话可大出苏思曼意料之外,只因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不知怎么的,脸上就是臊得慌。
还好此时碧玺进来了,真是个及时雨,解了她的窘境。
碧玺将茶盏烫了烫,边斟茶边道:“太子殿下请用茶。”
梁少钧微微俯首,闭上双眼闻了闻茶香,一脸赞色:“好香!色泽红晕,香味馥郁,这是什么茶?”
“这是太子妃从楚国带过来的紫云姬,这种茶,只有楚国有,而且产量极少。太子妃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今儿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来了,太子妃才特意吩咐奴婢泡的。太子殿下不妨品品看,说不定与平日里喝的茶还有些许不同哦。”碧玺边说着话,边朝主子挤挤眼,挑着嘴角,脸上全是开心。
这个爱自作主张的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哎!
苏思曼赶紧陪了个笑脸:“是啊,是啊,太子殿下先品品吧,看合不合意?太子殿下若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可以送与殿下。”
一听她这话,碧玺脸就拉长了,拼命给主子使眼色,不过苏思曼说得正乐呵,可没注意到她。碧玺只能悲叹:傻主子诶,要是太子殿下喜欢喝这茶,怎么还能送给他啊,要用这茶做诱饵,好让太子殿下常来储香阁啊!
梁少钧啜饮了一小口,专注地品着,面上的表情很是享受。
“果然是好茶!与我素日喝的叠鳞很不同,闻之淡雅,品之甘怡,唇齿衔香,确然是茶中上品。你叫什么名字?”梁少钧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盏,面上带了丝浅浅的笑意。
“奴婢碧玺。”
好丫头,这会子低眉敛目作和顺状,刚刚使眼色时的苦瓜脸这么快就隐了,苏思曼瞅着她不禁想笑。
“碧玺,我问你,这茶里是不是还放了点别的东西?怎么还有点淡淡的甜味?”
“太子殿下好厉害,一品便知,确实还放了一味甘草。”碧玺笑道。
梁少钧面色沉静:“还好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在她身边,我也就放心多了。”转头又对苏思曼道,“五弟同我说起,底下那些奴才对你颇为不恭,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你好歹也是他们的主子,可不能让奴才凌驾到头上来。”
“你今天怎么……”苏思曼讷讷地,虽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是暖暖的。
“从前是我太疏于照顾你,才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梁少钧面上表情柔和,语气平淡,似乎在道歉,又似乎在许诺什么。却决然没有这句话本该有的那丝脉脉温情。虽则如此,却仍是叫苏思曼感动良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这样的关心,这样像一个丈夫的关心。也是第一次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在这个时代,是应该被她视作天,视作地的丈夫。
苏思曼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自己确确实实是有丈夫的人,已经被打入有夫之妇的行列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单身贵族,太子妃也仅仅只是个头衔,恐怕从今往后,这太子妃就不再是个虚名,而要坐实了吧?原来被男人关怀的感觉这样奇妙,有些害臊,又暗暗有些得意,面上虽然别扭着,心里却很受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