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香儿被送到慎行司受罚后,如今贴身伺候苏思曼的就只有宝琴一个。碧玺身子还没好全,虽然已能下床走动,可要服侍她动作还是不怎么便利,苏思曼也不想太让她受罪,强令她继续休养。虽也从打杂的宫女里调来一个看起来还算伶俐的宫女到寝宫里伺候,不过因为香儿“莫名其妙”被罚的事,脱胎换骨的太子妃留给奴才们的印象十分凶煞,那丫头来房里伺候时总畏首畏尾的,令苏思曼十二分地不称心,就重又将她打发到下间去了。
因想明白了自己中了别人的奸计,苏思曼既觉屈辱,又觉不甘,加上她被禁足,心中总憋着一股子怒火,情绪时常失控,初初几天里储香阁的茶壶茶几也不知道被她摔坏了几副。
苏思曼头上的纱布还没拆,李太医也好几天没来了,她想,如今这储香阁怕已经是个被人遗忘的所在了。不止她被禁足,奴才们也不准外出,一日三餐都是外头送进来的。除了送饭送菜的太监,再没旁人到这来了。
真是没想到自己会落魄到这一步,锦衣华服一身秀丽,却过着囚徒般的日子。衣食倒是不短她的,三餐精美,膳食优良,只是这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这些尚飨衣锦?每每对着那满桌的佳肴俱是无言长叹,徒增感伤。往日同梁少钧一同用膳时的情形犹在眼前,而今同处东宫,却无相见之日。
可恨就这样陷落在被动的局面里,暂时还找不着破解的法子。消沉了几日,她也想清楚了,她在这活囚笼里做困兽之斗,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倒不如好好想想办法尽快摆脱眼前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首先的,便是要解除这禁足的惩罚。冯绾绾如此坑害她,这笔账不能不算,可若是她连行动都无法自由,要报复冯绾绾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当前亟待解决的就是她的人身自由问题,而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她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这几日她已经大致想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凭她一人之力远远不够,她需要帮手。而她第一个想到能帮助自己渡过难关的关键人物,就是梁少轩,一定要联系到他,要设法约他到储香阁来见面。
对于这个计划苏思曼很有信心,其一,一直以来梁少轩就待她十分不错,和亲路上梁少恒嘲笑她是个傻子的时候,他曾经多次维护过她,她都记在心里。跟梁少钧成亲后他待她也十分恭敬友好,大家都不拿她当回事的时候,他也不曾看轻她,要说这宫里的贵胄真正有谁真心诚意待她,非他莫属。其二,苏思曼听说过,梁少钧的母亲昭贵妃,也就是团圆节燃灯会上一见之下令苏思曼自惭形秽的美艳妇人,那可是如今皇帝最宠幸的后妃,而这位昭贵妃一直就是皇后的死对头。后宫里的事梁少轩当然不便插手,届时苏思曼求他出面帮忙,他一定会去求他母妃,依着昭贵妃一贯的作风,但凡能令皇后不爽的事,她十有*都会做。而有了昭贵妃出面向皇帝讨情,皇帝肯定是要向皇后施压的。虽皇后大权在握,想来还不至于拂了寿星公的面子,明目张胆这么来扫皇帝的颜面。
如此一来,苏思曼的计划距离圆满便又近了一步,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总要试一试,决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冯绾绾想在那样隆重的场面里取代自己伴在太子左右,无异于向世界宣布她才是太子名符其实的良配,那不止是对她这个太子妃的侮辱,也是对楚国的蔑视,她不许,绝对不许冯绾绾如此猖狂,如此小人得志!
参加皇帝寿宴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她要解除禁足令,之后的事,便是好好整治整治冯绾绾这个蛇蝎女。
只是计划施行怕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信息的传达就是个问题,如何才能联系到梁少钧呢?
如今储香阁的人出不去,而且眼下这些奴才中也没一个她可以信任的,碧玺行动不便,空有一身好武艺也施展不出。可叹她也没有养送信的鸽子,到了关键时刻,竟是连个信息都递不出去,冯绾绾逼得她好狠!苏思曼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或许可以找送饭的小太监传递消息。这一着虽冒险,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实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苏思曼备好笔墨纸砚,铺开信盏,当即恭谨书写一行蝇头小楷:五弟,今夜子时储香阁后院相见,有要事相商。嫂手书。苏思曼吹干墨迹,推敲了一下句子,确定字句清晰后取了太子妃的小章,用力按在落款处。
叫何人将这字条交与送饭的小太监又是个问题,这等紧要的差事万万大意不得,交错了人计划怕是未成就已被人破坏。宝琴等人她统统信不过,正自烦恼,突然门外轻轻响了几下。
“谁?”苏思曼立时警惕起来,将字条藏入了袖内。
“奴婢卿染,来给太子妃上茶的。”门外那个声音有些诚惶诚恐。
苏思曼眼睛一亮,是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丫头!
“进来。”
随着门嘎吱一声轻响,卿染端着托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将门关好了罢。”苏思曼吩咐了一声。
卿染顿了顿身子,脸不禁一红,暗暗恼恨自己忘性大,嬷嬷明明教过的,太子妃对开门关门这事一向很有讲究,怎么就忘了,果然是第一次正式地侍奉太子妃,太紧张了么?赶忙回身向门外张望了一番,这才仔细将门关好。
前些日子日子苏思曼只顾着梁少钧,忙得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不要说去关注这个刚被带进宫来的小姑娘了。今日一见,发现她倒是圆润了些,面色也好了许多。
“卿染,你过来。”苏思曼和蔼地笑笑,向她招招手。
卿染微微低着头加快了步子,这是储香阁里的老嬷嬷教她的,对主子要恭敬,不能仰头直视,不然就是大不敬。
“这茶就搁几上吧,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苏思曼眼风扫了扫旁边的小几道。
卿染依言放了装茶盏的银质托盘,向苏思曼身边靠了靠,两只小手有些不自在地扯着衣角,仍是低着头。
“来宫里这几日,过得可还好?”苏思曼问。
“很好,多谢夫……多谢太子妃。”卿染不自觉地抬头飞快看了太子妃一眼,眼里全是感激。
虽然底下的奴才在议论太子妃的时候多少带着些恐惧,都说她变聪明之后心性也跟着大变,变得十分凶暴,肯定是被魔鬼附了身。不过在她眼里,苏思曼仍是那位将她从苦海里泅渡出来的善良夫人,至于她最近的反常,不过是因为心里太难受太憋屈。卿染年纪不大,却见多了这世上的情事,太子妃之前所做种种,以及之后的结果,虽然她并不知晓来龙去脉,却也猜出了一二,肯定是遭人陷害了,很为太子妃扼腕。
“卿染,我待你如何?”
“太子妃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回报。”卿染伏地拜倒,一字一句都是感恩。
“如今我遭了奸人陷害,被禁足在这方寸之地,可恨那害我的人却自在逍遥。眼下有个法子或许能摆脱这困境,卿染,你可愿意帮我么?”苏思曼从椅子上滑下身子,紧紧握着卿染的一双小手,满眼都是渴盼。
卿染猛地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苏思曼:“但凡奴婢做得到的,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请太子妃明示!”语音中竟隐有一丝颤抖,显是十分激动。
“我这里有张字条,需传给五殿下。储香阁的人出不去,自是无法送信出去的,我思来想去只有请每日里来送饭的太监将字条转交给五殿下了。卿染,储香阁里这么多人,除了碧玺,我最能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想让你将字条交给御膳房的太监,你肯是不肯?”苏思曼压低了声音,越发紧地抓着卿染的一双小手,那双小手上握着的是她的希望啊。
“想来一定是要紧的事,奴婢决不推辞,一定做得谨慎隐秘,不被其他人发觉。”卿染也低低回道。
“好,”苏思曼松开她手,起身去衣柜里将她藏金子的小箱子拿出来,回来时手里拿了两锭金子,苏思曼还真没想到,太后赏的金子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连同袖内那张字条一并递给卿染,“这金子你拿着,有一锭是给你做赏钱,还有一锭,你知道该给谁吧?”
“奴婢自然知道,只是多余的这锭金子请太子妃收回!”卿染坚决地将金子推了回来。
苏思曼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作罢:“也好,那便留着事成后再赏你,届时你不可再推辞。”
主仆两个商议已定,卿染告退出去,只等晚间太监来送饭时,便将字条递出去。
苏思曼了了一桩心事,心中也是一阵轻松。若是不出岔子,今晚就能见到梁少轩,明日或许就能接到出席皇帝寿宴的诰谕了。
当一个人心中有了期盼时,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苏思曼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盼着落霞西沉,送饭的太监早些到来。
只是她望眼欲穿地巴望着巴望着,没巴望来送饭的太监,却将她此刻最不想见也最为讨厌的人——冯绾绾给巴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