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政

沈心语一怔,乔飞羽却忍不住“卟”地先笑出声来,连青青和青鸣都忍不住咧了嘴,还好没发出声来,叫沈心语不禁微微红了脸,然后坐正了身子,定定地对上淡定地看着她的慈政,轻轻地道:“那时,我先认识的是墨玉。”

慈政微微垂下眼睑,产后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更添了一份白,慢慢渗透出些微的凄凉,但还是不改淡定的基调。那个总是跟着他,叫着“慈大哥,慈大哥”的小男孩,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吧?还是忘不了,忘不呀,但自己争取过了,不后悔,也不能后悔,若不,日子还怎么过?静静地垂着眼睑,一会才淡声道:“他,还好么?”

“好,”沈心语回的不清不白,再四下看一眼有些开始热闹起来的酒楼,轻轻笑道:“慈大哥,我们换个地方讲话可好?”

慈政似乎是深吸了口气,要面对酸甜苦辣的过去,面对不堪的现在,甚至是面对未知的将来,都是有些困难的吧,都是需要勇气的吧,但,又能怎样呢?轻缓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而青青早站起来去会帐了。

一行人一路无语,都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思,人生苦断,怎会有这许多的是是非非?只沈心语紧紧地握着乔飞羽的手,原来一路走来,只这么静静地握着手,不讲一句话,也是种幸福呀!

“沈”记客栈后院原本就是有个院子的,和前面的隔开的,是个四合的院子,自成一个体系的。平日因店里的都是本地人,就掌柜老俩口住着,这些天因沈心语等来了,掌柜的就让人把多着的房间都整理打扫干净了,让他们这一行人住下了。

众人回到院子里,各自都忙着找着事去做了,连同蓝芯、小娃娃都被子轮等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沈心语、乔飞羽和慈政三人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沈心语看着一直都很平静的慈政轻声问:“大哥,你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慈政淡淡一笑,不答反问,低低地道:“你说一个被休了的男人,会有什么下场?”

沈心语拿眼瞟乔飞羽,轻轻地笑话道:“终不至于成为全倡敌吧?”

慈政亦不讲话,只是浅浅笑道来看乔飞羽,慢慢乔飞羽脸上透出一股淡淡的悲番淡淡地道:“如果没有人接纳他,□□不离十他会。”

沈心语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还是不懂这个时空呀,睁圆了眼:“怎么讲?”

乔飞羽低低地道:“他在此处没有娘家,靠谁?王玉郎的娘家在本地,听说还是个富商,若要挤兑他,易如反掌,谁会为一个没有背景的男人出头?男人被休,通常即使不是他的错,但在世人眼中已是失德,一个失德的男人,谁不唾弃你?一个已是失德的男人,再带着一个被世人认为是赔钱货的男婴,你认为还有谁会接纳他?请问这样一个男人,即使不是全倡敌,他要自己怎样才能不认为自己不是全倡敌?”

沈心语张着嘴,有些些目瞪口呆,听着象是绕口令,但这绕口令却是会要人的命的,发了会子呆,沈心语霍然回首,直对了慈政问道:“慈大哥可曾想过要回京城?”

“京城?”慈政一字一字道,“不曾想过。”

“为什么呢?好歹你娘家在京城呀。”沈心语追问。

“你以为我回去了,他们就会顺理成章接受我?”慈政微微笑了道。

“那也不成?那你想过没?”沈心语凭着心中的一口气问,只是蓦地被乔飞羽紧紧抓住了手。

“美女?谁?”似乎想到什么,脸上更透出一份苍白。

“秦墨竹”沈心语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逢往外挤。

“找她干什么?”慈政又笑了下,却将眼转开来。

“你怨她?”沈心语微眯了眼,轻轻地问。

慈政怔怔地愣了会,低低地:“怨她?怎会?”

“那你恨她?”沈心语问得极快,却将乔飞羽的手抓得死紧。

“没有。”慈政答得更快,快得让人生了嫌疑。

沈心语这才轻轻笑了起来,低低地道:“即使你没有恨着她,多多少少你是怨着她的。”

“恨么?怨么?那又怎样?”慈政慢慢低下头,一会才缓缓地道,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心酸和茫然,即使爱如春梦,那也数往,更何况他的现在……

“慈大哥,你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么?”沈心语不忍,低低地问。

“何必!”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慈政也是刚烈的吧,温润如玉?谁说的?更何况世上哪来那么许多的玉呢?

“美女,她负了你,却改变了她自己,一个人如果一生都没有一个知心的人,没有一个问寒问暖的人,一个随时都叫自己惦记着的人,一个随时都点着一盏灯等候自己回家的人,是不是她这一辈子都很可怜?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什么叫知足?一个人如果一生都不快乐、不知足,她活着有什么意义?美女她现在能做的,敢做的,也就只是守着她自己那棵树,等着你这只兔子而已,她是不是很可悲?只为她曾经不够坚决,只为她曾经闪现的那么一丝丝懦弱,所以她现在对自己的惩罚就是放逐生命:那怕是要她送命的任务,她也会接。”说完狠狠灌了几大口茶。

慈政本有些些苍白的脸慢慢变得死白,象是透明的一样,本淡漠的眼中有一丝波动:“她,这又何苦?”

“所以,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给我未来女婿一个机会?”沈心语轻笑着问。

“你女婿,谁呀?”紧握着她手的乔飞羽问,慈政神色已大有松动。

沈心语指指慈政,理所当然的:“他儿子呀。”却叫两个男人都微微红了脸。

慈政却开口道:“我想在这儿做些事,能不能用我?”

沈心语一脸害怕:“大哥,你不能因为我帮美女说了几句好话就害我吧,美女会砍我的,你看我这瘦弱的身子。”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露出半截纤弱的皓腕在两个男人面前亮了亮,乔飞羽恼怒地一把抓下她的手臂,拉下她的衣袖。

慈政则红着脸,眼不知该看哪儿,讷讷地道:“她哪象你说的那样,再说,我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沈心语突然笑道:“大哥,我们来打个赌怎样?”

乔飞羽看着她突然晶亮晶亮的眼睛,心中微微打突,笑问:“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沈心语本满满桃花的眼睛,却泛着邪邪的光,微挑着嘴角,笑对了乔飞羽问:“我若带着慈大哥上她‘秦门’拜访,然后跟她介绍,说是我新娶的夫郎,你说,她会拿刀砍我还是砍她自己?”

乔飞羽一怔,伸手将她半拖抱进自己怀中,双臂缠上她的腰身,淡淡笑道:“多半她会砍自己吧。”话虽说的清浅,手下却抱得沈心语差点喘不过气来。

沈心语心下偷笑,但还是笑道:“我想多半也是,她只能恨她自己了。”

慈政红着脸低低地道:“我还不想现在就回去。”

想了下,沈心语开口道:“行,帐房里的事,你帮着点,我会和掌柜的说的,但三个月后,你得到洛都,那儿有锦吟,有她照顾着你,我也放心,那儿离京城也近,好歹脱了这儿吧,想着那孙败家的就来气吧?”

慈政淡淡笑了下:“还好,她还伤不着我,倒是你用了我,不怕她捣乱?”

“捣乱?”沈心语笑了下,眼中有光冷冷地流过,“我还怕她不来呢。”

慈政微低下头,低低地道:“我的事,你先不要和她讲,我,还不想她知道。”

沈心语呆了下,小心道:“这又是为何?”

慈政慢慢抬起眼来:“我只是个弃夫,而她毕竟是‘秦门’的少主,你让她如何自处?让她‘秦门’的颜面何在?况我现在考虑的不仅仅是我自己,我还有孩子,我们,就更不可能了,何必让她为难?”

沈心语吸了口气:“大哥认为美女是那样的人?”

慈政微微摇了,低低地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但我不想因为我,让她们母女、父女不和,她,毕竟不是一般的人,‘秦门’也不是一般的门户。”

沈心语怔住了,调转眼去看乔飞羽,他也只能沉静地微微点头,是她想太简单了,毕竟这才是这个真实的世界,她能帮的大抵也只有这些了,在心中她深深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