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浅兮淡淡瞥她一眼，一笑。
＂也有可能有人对月叹息对话落泪愁眉不展……＂
＂停！＂
听出她言外之意的慕容归连忙打断她的话，并且十分嫌弃的远离她一步，笑眯眯道：＂我现在对这出戏的结局很是期待。＂
凤浅兮同样笑眯眯的回道：＂本宫相信，侯爷定不会失望。＂
慕容归似笑非笑，觉得这女人真是善变。一会儿阴一会儿亮，一会儿狠一会儿柔，一会儿哀伤叹息一会儿又笑容满面。
不过……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枚簪子，准备拔下来还给她。
＂既是贵国五公主之遗物，小侯怎敢受得……＂
＂受得。＂
凤浅兮依旧在笑，眼神里却多了之前的怔怔忧伤。
＂这东西，我留在身边也是徒增伤感，倒不如送给合适的人。＂她叹一声，＂今日我祭拜五姐的时候香烛大亮，寸寸燃尽，灰烬皆无，又观阴阳术刮书籍，想是五姐已登极乐，我在尘间郁郁不快反累得她心怀挂念。她既希望我放下，我又岂能忤逆了她的心愿？＂
慕容归默默不语。
台上戏文依旧咿咿呀呀的唱着，分离，诀别，花轿迎门，新娘含恨而嫁……
身后众人已然被那戏剧牵引了心神，清醒的那几个，自然不可避免的都在注意这一方的对话。
凤浅兮悠悠叹息，寂寂饮酒，又道：＂五姐若活着，跟你一般大。其实……＂
她看向夜空中那一轮圆月，眼神有些空。
＂今天……也是她的生辰。＂
这下不止慕容归，就连凤暝也震了震，却没侧头，眼神里刹那间有些遥远而深暗。兰羽本就失了武功，再加上专注听戏未曾注意到女儿说什么，再加上凤浅兮声音刻意的压低，所以她也没听清，仍旧凄凄的看着台上戏曲。
＂那是我娘还未入宫，后宫赵氏称霸，先后驾崩后她霸主后宫，嫔妃人人自危，各宫各殿遍布她的眼线。那年她怀第二个孩子，刚怀上却胎动不安，太医义诊后说一切正常，她又找来钦天监，钦天监说后宫之中有人生于血月命带煞气主克西宫，要么诛之要么趋之……＂
她恍惚而森冷的一笑，＂她一惯阴狠毒辣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自己亲生孩子的事儿也不止一次……那时父皇远在宫外，宫中劝人以她为尊，自然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她本来是想针对二哥的，不过她也算聪明，知道自己一个别国公主本就受排挤，再加上嫁来天凤也没几年，说到底根基不够扎实，也不敢贸然行动，所以只能挑软柿子拿捏。我的五姐，那时候一岁，整个宫中唯一一个出身月圆之夜的皇女。太医算算时间，很精准的算出她大概就是在中秋左右那段时间有孕，钦天监说与她腹中胎儿相克的，正是这月圆之夜出生的公主。＂
＂当然，她是不会杀五姐的，也不敢杀，先后虽然驾崩，但娘家的势力犹在，兔子急了还咬人，她怎敢将自己陷于险境之中？她非常大度宽容的退了一步，既然月圆之夜乃是煞气血月不详之夜，那么日后只能委屈五公主摒弃生辰，并在皇帛宗谱之中划去她的生辰八字。从此天凤只有个有名无实时的五公主，再无嫡公主……＂
慕容归听得一阵唏嘘，＂她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暂时无法后来居上所以先拿嫡公主开刀还是仇视嫡系一脉？＂
＂都是。＂
凤浅兮笑意冷然，＂据说她生母早丧，她父皇有个貌美如花的宠妃，险些立为皇后，结果在立后前夜突然暴毙，应该就是她做的。大概是这个原因，她对一切认为可能鸠占鹊巢霸占嫡系一脉的人都有一种变态的仇视和敌意。唔，也许是她们的家族遗传，当初的凤悦欣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慕容归默然良久，又问：＂那你二哥呢？还有那些朝臣，对此也不闻不问么？＂
凤浅兮嗤笑，＂天凤女子位卑，向来不受重视，何况宫里公主多的是，别说只是少了个嫡公主的称号，便是死一两个他们也不会在意。至于我二哥……＂
她眼神暗了暗，＂那时他才四岁，再是聪慧早熟，毕竟年幼，哪里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赵馨桐对手？要不是天凤向来注重嫡系传承，只怕他也早就性命不保。＂
慕容归没说话。
凤浅兮又叹一声，＂后来我娘入宫，收养了二哥和五姐，才有所庇护。至于五姐的生辰……没人敢说，那些年赵馨桐在宫中势力与日俱增，人人怕她，即便知晓她失宠，也没人敢与她作对。况且堂堂公主生辰八字，除了父母，谁能知晓？＂
说到这里，
她侧头看了凤暝一眼，眼神讽刺。
凤暝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他刚遇上此生挚爱，期待心爱的女子为他诞下皇儿继承大好江山，自然对其他子女漠不关心。再加上他本是凉薄之人，儿女那么多，哪里能记住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那个排名居中的女儿，他自然也早已忘记她出生何时。以至于后来兰羽问的时候，他也早已忘记。
唯一记住的，只有凤荀。
那时候他小，知道自己在宫中处境艰难，又刚被兰羽收养，心怀感激，不愿给她增添麻烦，也对此闭口不言。索性苍天垂怜，凤浅兮出生之日，刚巧也是中秋之夜。这位一出生便荣获无尚尊荣封号的公主自然有别于其他公主的地位，赵馨桐再是跋扈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牙。
兰羽可怜那孩子命途多舛，让她和自己的女儿一同庆生。却不知，那本就是她的生辰之日。
命运兜兜转转，总是以另一种方式圆满它本应有的结局。
＂她死的时候八岁……＂凤浅兮低低的说：＂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那一年我刚知晓她的真正生辰，欢喜之下特意让人打造了这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打算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个惊喜。却不想惊喜未至，噩梦骤然来临……她死了，用这枚簪子簪子自杀的。嗯，我扔给她的。＂
慕容归赫然瞳孔一缩。
那边楚晔和容臻齐齐身子一颤。
凤浅兮却依旧笑得眉目如画，＂我曾特意彻查过你，怎会不知你生辰八字？你问我为何要在今天拆穿你？因为……你和五姐一样啊。十年前我未曾送出手的生辰礼物，在她生辰那天成为了她的索命凶器。十年后我将它送给与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你。＂
＂命运如此巧合，你瞧，两个漠不相关的人有着相同的身世，或许这是上天难得的仁慈和宽容。十年前我没能将这簪子送出去，十年后我将它送给你，就相当于了了当年一桩心事遗憾。或许，这也是五姐在天有灵的期待。＂
慕容归默默无言，再看兰羽，她一直盯着戏台子，似乎听不见周围所有动静，只一心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是凤浅兮做了什么吧？让她短时间内听不见这一刻的私语，以免她触动情肠郁郁不快。
＂只可惜……＂凤浅兮又道：＂你终究不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