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深黑如夜，似洪荒苍穹，遥迢岁月，亘古未消的深沉，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要撞进她灵魂深处。
凤浅兮狠狠一震，呼吸也跟着一。
＂没、没错。＂她眼里惶然之色退去，换上了冷静，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附身在她身上，或许我和她命格磁场相合，也或许……＂
＂你叫什么？＂
楚晔未等她说完，又问。
凤浅兮一顿，仔细看他神色，没在他脸上看见丝毫喜怒，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她沉吟一会儿，终是道：＂云兮。＂
＂云……兮。＂
楚晔眸子刹那游离至很远，又瞬间飘回，而后松开她的手，神色镇定而漠然。
＂忘记。＂
＂啊？＂凤浅兮还在想着他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
＂忘记云兮。＂
楚晔负手而立，侧首凝视着她的容颜，＂你只需要记得，你是凤浅兮，天凤国的九公主。其他的，统统忘记。＂
他没问她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也没问她的过去，仿佛那些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而他这番话，却让凤浅兮震惊非常。
＂你……你不打算拆穿我？＂
楚晔似乎笑了下，眼神却有些远。
＂要拆穿你，何必等到今日？＂
凤浅兮心中一惊，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你认识我……我是说，你认识以前的凤浅兮？＂
＂我刚说了，你就是凤浅兮。＂楚晔没回答她的话，重复纠正她的错误，＂无论任何人问起，或者对你有任何怀疑，你只需要记得，你是凤浅兮，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用想。＂
凤浅兮觉得他很奇怪。
＂你为什么要帮我隐瞒身份？＂
楚晔看了她一眼，没解释。
凤浅兮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天凤和北周联姻，如果这时候让人知道真正的九公主凤浅兮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北周，而刺客至今还未被抓住，到时候凤帝追问起来，你们无法交代。＂
她表示理解，但下一刻，她又否认了这个观点。
＂可是也不对啊，我只是
个陪嫁的媵妾，应该没那么重要才是，你干嘛要护着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知好歹，但凤浅兮真的是想不通啊。楚晔好端端的，干嘛要费尽心思保护一个和他不相干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即将嫁给他的政敌。
难道说，利用自己掣肘楚逸？
瞧楚逸的样子，对自己也不算多在意。而且以楚晔的心智手段，也不需要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打压政敌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她可不相信楚晔是因为对原身情有独钟才爱屋及乌要帮她。
且不说这个人如何凉薄无情，即便是真爱上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因此接受一个替身。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这一条也被排除在外。
＂护着你？＂
楚晔又笑了下，眼神更加高深莫测。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做凤浅兮。每天去书房练习琴棋书画，直到你游刃有余开始。＂
凤浅兮面色冷硬，＂我为何要学着做别人？我本来就不是那什么天凤国的公主，不过莫名其妙占了她的身体罢了，凭什么要去模仿学习她的所有？你让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永远都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那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楚晔，他原本雷打不动的表情微微皴裂，身子也微微一震，沉默半晌，才道：＂我没说不让你做回自己，你可以与她性情迥异，但一个人再怎么变这些年所学所见不会消磨。所以，你得慢慢继承那些东西。然后，做真正的你自己。＂
凤浅兮沉默了。
楚晔说得对，当初之所以跟着他来太子府，不就是担心被小贞看出破绽来么？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不傻，楚晔这个人心思诡谲莫测，做什么事必然有自己的用意。自己装了这久，他也帮着自己隐瞒这么久，定是自己身上有利可图。
楚晔深深看着她，嘴角一勾，道：＂等你什么时候做到了我对你的要求，再来问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他没为她施针，径自离开。
夜色凄冷森凉，外面雪花又开始絮絮的飘落，这个冬日，似乎更冷了。
凤浅兮却睡了一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安稳觉。
翌日，纸窗微明，她便被青玉叫醒，用了早膳后就去了书房。
楚晔早就等在那里，似乎在摆弄宣纸。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天先练习书法。＂
凤浅兮走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狼嚎笔就开始写。
碧浅深熙照花影，拨弦复弄淙淙流。
湖光山水霞光漫，陌上少年空思量。
一首诗写完，凤浅兮首先怔住了，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无意识写出的这首诗。
这是一首写景的诗，大概的意思是一少女在山水曼妙中弹琴拨弦，远处霞光倾洒，湖光粼粼，风景独好。而有少年穿花拂柳而来，侧帽风流，美如壁画。惊鸿一瞥，相思成灾，却只是，一场空。
她兀自发怔，楚晔却盯着那首诗，神情不定。然后接过她手中笔，在下方写道：
独隐斜阳岁匆匆，双木妆成景色好。
轻纱半遮妙音传，疑似仙殊落凡尘。
凤浅兮双眼一瞪，他居然接上了？那不暇思索轻轻松松又巧妙的接下下半阙，诗中大概的意思就是，山中景色优美。而那个好字，分开来便是女子。再接下一句，便是窈窕纤细的女子于亭中弹琴，曲调悠长，令勿入者流连忘返。只是轻纱蒙面抑或者斜对夕阳而空对背影，疑似世外飞仙。
伊人回眸，断人肠。
这两首诗妙就妙在分开来可读，连接起来更是天衣无缝意境深远。
女子和少年恰好相契合，也可以意做情诗，写少男少女懵懂暧昧情愫。
前半阙少女拒绝少年示好，后半阙少年再次表明心迹。
她歪头盯着楚晔，正好他侧眸望过来，眉如墨画眼若苍穹，隐匿着无数她看不懂的情愫，那样深沉浅浅如漩涡，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也吸进去一般。
凤浅兮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心跳刹那跳跃又平静。
＂这首诗谁写的？＂
她更想知道的是，自己为何会不受控制的写下来。
楚晔已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该看出来了，这非一人所写。＂
凤浅兮抿唇看着他，等他说完。
＂这首诗的题目叫做《望秋》。＂楚晔继续说道：＂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忘秋》。＂他一顿，眼神有些深，＂忘记的＇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