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在翌日,送给许巍的礼品皆以等价物品以回礼方式逐一退回。此等做法,虽缓解对方尴尬又保全自身清誉 ,但众人已经心照不宣,尤其送礼送得最奢华大方的弈兰双,不免被人嚼了一番舌根。
“这许巍是波兰国儒学的集大成者,好书习字,善撰诗篇,为人胸襟坦白,不同流俗,向来是以诚待人,以信接物,以义为利,乃是这鱼龙混杂的商圈中的一股清流,这也是他在波兰国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摸了几天底细的常学回来就欣慰道:“还好少夫人神机妙算,观察入微,不然,我们怕是也要跟二家主一样,被人说闲话,沦为笑柄。”
弈南初却持怀疑态度:“简一对经商一窍不通,什么时候又有这些格局和想法了?”
此言不差,简一初身乡野,既未念过书也未习过武,脑子和四肢都不太发达,进了弈府,也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终日待在府上,围着她偏殿的灶头,三餐不愁。所以莫说经商了,让她出去买个菜她兴许都弄不利索,但近来,她却不仅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甚至毫不唯唯诺诺,说起话来,也是神采奕奕,与以前大相径庭。
“简一最近去过哪里?”见他二人搭不上话,弈南初又问。
常习常学齐声道:“芦苇桥。”
“……”
常习又摸了摸后脑勺,揣测道:“这不会是自杀未遂,反而灵台开光了吧?”
弈南初目光犀利:“要不你也去试试?”
闻言,常习立刻垂下头去,一副不敢造次的样子。
第二次集议,是三日之后。
弈兰双虽在前两天还被品头论足,但此刻镇定自若的姿态似乎此局成败已定。其余商人也都陆续到场,有的因未能想出合适方案而焦头烂额,有的早已定计于心胸有成竹。唯独许巍,分明资产浑厚,却一清如水,两袖清风的样子,全程既未对深夜拜访送礼谈心的多客气几句,也未对有底气不送礼的弈南初刮目相看,与其说是腰缠万贯的商人,不如说是传道授课的夫子。
经商变数太多,弈南初虽早有了合理方案,但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所以携简一坐下之后,他也未能完全松懈下来,思绪还在运营方案之上,没有注意到他母亲还未到场,直到常学环顾一圈后,才问起:“家主怎么没有来?”
此次香料生意,毕竟关乎弈家继承人,弈妍虽不参与竞争,但她不论是作为弈家家主还是淮商会长,都该旁听,或者出面招待,而不是连面都不露。
“这些年弈府没有她,一样过得很好。”
说完后,弈南初不再理会,许巍也未提及弈妍,直接开始集议。却不知正房卧室,弈妍病容憔悴,脸上虽无狰狞,头上挣扎过的汗珠却还证明着她刚经历过的痛苦,服侍在侧的常德还惊魂未定,仿佛刚刚病发的是他一样,以至于手中端着的药哆哆嗦嗦地喂到弈妍嘴里时,仅剩垫底的一口。
“家主,这件事真的不告诉少主吗?”
弈妍憔悴着脸色,摇了摇头:“先瞒着吧。”
“可是……”
“我自有分寸。”弈妍口吻仍干劲利落:“南初有谋略才干,又能文会武,若是女子之身,必将成就大业,可惜生而为男,既不能继承家中大业,又不能步入朝廷……”说到这儿,她目露哀伤:“若这个时候,我宣布病情一事,长老那边一定着急传位给兰双,届时不知又得闹多少幺蛾子出来,不如趁我还有力气折腾,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常德兴叹:“少主一定会明白家主的良苦用心。”
“我不需要他明白。”弈妍闭上眼睛,神色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道:“我本以为,香料一事算是公平竞争,谁知长老竟在背后为兰双出谋划策,纵使南初天赋过人,又哪里比得过长老们经验丰富、思虑周全,这一次,他未必会胜。”
长老便是历来退位的商会会长、副会长等元老级别的人,即弈妍的母亲、以及叔伯,他们年事已高,身体不再适合四处奔波,便金盆洗手隐退商圈。弈妍从小要强好学,性格不讨喜,故而年纪较小还嘴巴又甜的弈兰双更得长辈喜爱,若非弈妍的经商能力完全碾压弈兰双,这家主之位或许早就是弈兰双的。
后来,弈妍不肯纳夫,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更是气得长老几近气绝身亡,跟她断绝关系。
十几年前的这弈府是天天吵得不可安宁,弈妍最后受不了了,索性出了远门讨个清净。再后来,就是弈南初找入赘妻一事又遭到长老们的一致反对,说是这个入赘妻如果不好拿捏掌控,届时弈南初拿到继承权后,这弈家家产指不定还得随外姓,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但奈何弈南初和弈妍一样倔强,光明正大地把长老的话当耳旁风。故而尽管弈兰双能力逊色了些,但家中长老为大局考虑,还是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弈兰双。
这边,集议已经进入正题。大多商人用惯用思维,给出的经营之道,都是点出香料在上庸国和淮宁国都是稀有物质,所谓物以稀为贵,只要抬高价格,就可以谋取高利。但这点总所周知,无甚新颖,许巍听后,只是呷了口茶,委婉否决。
“我出最高价!”忽然沉稳有力的一声突兀响彻,众人闻声望去,开口说这话的,正是包揽上庸国所有大大小小的赌场老板赵海棠。至于这个赌场老大为何对香料有了兴趣,大家却不得而知,只是赵海堂这人执行能力极强,又有丰富的阅历和资本,为人更是财大气粗,于她而言,这世上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商人谈生意,求得不就是钱?”她怀里揽着一个年岁不大却唇红齿白的小青年,说起话来,吊儿郎当的,“我有的是钱,只要你给货。”
许巍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赵老板误会了。我知道赵老板资产雄厚,但这不是拍卖会,我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单纯谋利,而是打通两国香料市场,将我们波兰国的香料发扬光大。”
赵海堂忙着品尝小青年剥好的瓜子,抽空揶揄:“什么发扬光大,钱到手了,不就什么都有了?”说着,又勾了勾小青年的下巴,旁若无人的调情,仿佛谈生意只是随便之事。可在场的各位也没人敢招惹这赵海堂,以至于场面一度沉默。
“垄断呢?”就在这时,一直按兵不动的弈兰双意外发言了,“我们淮宁国也有不少香料,但是产量小,且种类单一,远不及波兰国,所以要想这波兰国的香料获取成功,第一件事应该是垄断香料市场。”
提早就在长老安排下做足功课的弈兰双,此时说起这些自然是张口就来,且脉络清晰,“香料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但它不仅是修身养性的雅物,更是不可或缺的食物原料,我们可以利用垄断香料再直接控制食品市场,您方才既然说了,不为谋利,而是为了打通香料市场,那么垄断,应该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绝对垄断直接杜绝竞争,占据市场自行定价,以此达到超额盈利。但其经营方首先得具备一定的市场影响力,但弈家显然是有这个实力以及能力的,所以这个方案,对于许巍来说,确实诱人。他放下手中茶杯,总算露出满意容色,“不愧是弈家二家主,果然有大格局。”
弈兰双婉转一笑,大家也都唏嘘不已。许巍转而问向全场唯一一个还没有给出方案的弈南初:“听闻弈少主谋略惊人,那不知弈少主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到目前为止,简一一直走的是小说隐藏支线,这些台词和剧情原著中未有分毫着墨,所以简一只是在一旁看戏,完全没有参合的意思,毕竟弈南初的设定是经商奇才,要死也是死在主角手上,所以按照剧情套路来说,无论别人的方案怎么万无一失,总有其他小意外让弈南初赢。
大概还在琢磨弈妍最近的奇怪之处,以至于弈南初走神得有些厉害,回神过来时,发现大家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思绪,回到正事之上:“香料对于我们淮宁国和上庸国而言,的确是稀缺资源,但在物产丰盛的波兰国,却是未必吧?”
说到这个,许巍欣慰点头:“那是自然。”
弈南初笑得清浅:“所以香料在波兰国不好售卖,这才远渡而来,为的是找更适合的市场和渠道?”
此言一出,简一脸都白了:“你这么说话能谈得成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