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乡间一户农家,篱笆扎得稀稀落落,中间露出一条长长的小路,一直通向远方。
微热的风吹过,花低香飘,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便如大海之波般荡漾开来!
肖瑶转头看着一脸愉悦的二人,“舅舅、娘,这景色可美?”
“极美!”
流启额头的皱纹都笑开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甜滋滋的空气中飘着花香。
流月一脸惊喜,“看,前头那孩子!”
小路上一个小男孩正在田间玩耍,约有四五岁、活泼可爱。
忽然,他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从他身边悠然飞过。
小男孩被蝴蝶吸引住了,他迈着大步向蝴蝶追去。小男孩还没到,机灵的蝴蝶却马上飞走了。小男孩东追西跑,蝴蝶左躲右闪,终于,飘飘荡荡地则飞进了金色的海洋——菜花地里。
那孩子便气呼呼的叉着腰,怒道:“早晚捉到你!”
几人看着这衣着破旧却天真可爱的孩子,便都笑了。
流月道:“大哥,不如我们下去走走?”
这样的景色却不曾见过,也再没有此刻闲适的心情,流启便道:“好!”
肖瑶也笑道:“嗯,活动活动对身体极好。”
说完,自己起身,挑起帘子,跳下马车,对外面骑马的轩辕离道:“下马走走,可好?”
轩辕离便笑了,“嗯。”
这丫头,此刻最开心了吧?
轩辕离跳下马,见流月要下车,忙伸手去扶,流月却微微避开了,喊:“元春。”
丁元春忙扶着流月下了马车,身后流启被周桥扶着,也出了马车。
轩辕离便有些悻悻的,肖瑶捂着小嘴偷笑。
流月却假装没看到,“阿瑶,把点心给那孩子送点儿。”
肖瑶便从车子里拿了几块点心,朝着那孩子走去。轩辕离自然跟着。
孩子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一队车马还有衣帽光鲜的贵人们。
“小弟弟,好吃的点心,拿着吧。”
孩子馋涎欲滴地看着点心,却问:“你是拍花子的吗?”
肖瑶一头黑线,“我不是拍花子的!”
那孩子一听,便接过了点心,转身就往家跑:“娘,有好吃的点心啊!”
一个年轻妇女的声音便应了,声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便从摇摇欲坠的屋子里出来。
见院子外面的众人,她便吃了一惊,忙一拉身边的孩子,一脸警惕,“可有什么事?”
肖瑶笑着道:“姐姐莫怕,我们是路过的行人,讨口热水喝。”
那女子便伸头看看院子外面的两辆马车和众人,点点头,道:“稍等。”
带着那孩子便进了厨房,很快,袅袅的炊烟便从屋顶的烟囱升起来,飘飘荡荡在湛蓝的天空上慢慢飘散。
众人看了,心里也觉得很舒适。
一路虽然游山玩水、住店打尖,并不辛苦,到底和居家过日子离得很远。
此时,坐在这农家小院中,喝着略甜的大碗茶,果然是另一番心情。
“嗯,”流启放下碗,眉头舒展开了,咂咂嘴,“甜!”
流月“噗嗤”一声笑了,也放下了手中的碗,道:“大哥,可是因为没喝过这南丰之水?”
流启黑了脸,嗔道:“你这丫头!”
说得自己多没见识!
肖瑶便不服气了,道:“娘说的对,舅舅干嘛不高兴!”
轩辕离自然帮老婆和岳母,“我们南丰之水果然是甜的,即便承认没喝过,又有何难!”
真没想到,这老头竟是北齐先皇!果然心胸不小,竟舍得放手那大位来做个田舍翁……
流启眼睛在流月、肖瑶和轩辕离身上转了又转,哼了一声,“你们一家人,莫合着欺负我这孤老头子!”
话音一落,三人脸色不一。
肖瑶和轩辕离自然高兴,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想:“听话音儿,舅舅这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流月却有些不快,腹诽:“大哥也真是的,这么快就承认轩辕离那小子了?”
轩辕离却见好就收,对江水道:“穿那女子过来问话。”
“是。”
很快,那女子便过来了。虽衣着破旧,脸色却还好。怯怯地拉着那孩子的手,见众人都望过来,便有些手足无措。
肖瑶便笑了,道:“姐姐坐吧,是我们一家冒昧打扰了。只是问几句话,姐姐如实回答了就好。”
那女子依言坐下,把那孩子抱在怀里,仍是一脸拘谨。
轩辕离点点头,尽量和缓了语气,“家里可还吃得饱饭?”
那女子并未犹豫,道:“尚可。”
“家里可是种地为生?”
“是的。有五亩田,都种了油菜。”
肖瑶奇道:“冬季不种麦子吗?”
那女子便摇头,“我们这里春季便种油菜。油菜卖了钱,买粮食吃。冬季的地便闲着了。”
轩辕离便看向肖瑶,对于种地,自己可是外行。
肖瑶便笑了,“种些药材也可以。有些是秋播春收的品种,也有些可以冬季育苗,地这么闲一冬天太可惜了。”
那女子便眼前一亮,“药材?”
肖瑶道:“嗯。茵陈便可二月育苗、春初移栽、暮春可收。晒干了卖给药堂,也是好收成啊!”
多了挣钱的门路,那女子自然高兴,“谢姑娘指点。”
此时,已经中午,却不见男人回家,流月关心地问:“这孩子的爹爹呢?”
女子尚未开口,怀中的孩子便急急插话:“我爹挖河去啦!”
轩辕离便有些皱眉。
蟒河的工程很大,年年修、年年补,从秋冬断流干到夏初河通,竟还未完工?
再过两月,盛夏时节,便是雨季。若到时工程不完,暴雨无存变成洪水下泄,定会淹了村庄、良田,南丰必有洪涝大灾!
国库年年拨出几十万两的银子用于河工修建,工部却是太子主掌……
女子突然红了眼圈,忙低头整理孩子的衣襟,以作掩饰。
肖瑶自然知道南丰律法,见女子神态,问那嘴快的孩子:“你伯伯和叔叔可去了?”
那孩子便一脸迷茫,“伯伯和叔叔?”
女子摇头,“孩子他爹是独子。”
“壮丁不是二抽一、三抽二吗?”肖瑶咬唇,转头问轩辕离,“怎地成这样了?”
想那时在胡家庄,老肖家需出丁服徭役,还是肖老太逼肖文拿钱才摆平的!
轩辕离黑沉着脸,道:“此地乃关城地界,须问问方知。”
果然是天高皇帝远,国家律法的执行便大打了折扣。
有钱的家户出钱,到底工程还是要人来干,无钱的便出人,搞到最后,人数凑不够,单丁的家户也要出男劳力了!
地里便荒芜了,河工修建是重要,到底一个国家的粮食才是根本!现在竟搞到因为劳力缺乏,土地荒芜的状态了!
流启便白了轩辕离一眼,暗暗腹诽:“看看,这就是你的南丰国,老百姓的徭役都搞不定,光水甜有何用?!比我家霜儿强到哪里了?臭小子!还有阿瑶那死丫头,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啧啧!”
看看日头,流启转头对流月说:“中午便在这里用了午饭吧,我看这家还算干净。”
那女子便涨红了脸,有些诚惶诚恐,道:“小女子手艺粗鄙、吃食又少,恐伺候不周……”
丁元春忙上前一步,“我们带有干粮、自己动手,不过借你的锅灶一用。”
那女子便松了一口气,放开怀中孩子,道:“我来烧火。”
轩辕离转头对江水道:“去村中多问几户,服役之事如何抽丁?若有官府通告一并拿来,把村长也带过来。”
众人刚开始吃饭,江水便带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来了。
江水自然不敢打扰,两人便站一边等着。
等众人吃了饭,轩辕离方问那村长话。
那村长见众人气度不凡,自然不敢打听众人身份。
虽被赏赐坐在凳上,只敢斜着身子半坐着,不敢直视轩辕离的眼睛,眼睛满含惧意地只能看着轩辕离的……腰带!
村长说的和那女子说的一样,“村里有钱的便出银子免了徭役,没钱的都是要去的。”
“因为官府给每个村子都摊派了人头数,如果没钱,单丁家户也要派劳力。”
那女子便插话说,“我们孩子他爹便是如此。因家中没钱,便年年到河工上干活,一去便是半年。再加上来回路途遥远,一年在家中不过呆上四五个月。可怜我这孩子,每每见了他爹都不认得!”
那孩子便嘀嘀咕咕地:“我想爹爹了!”
女子便又红了眼圈,却不敢哭。
肖瑶看着更是难受。
江水递上官府征徭役的告示,众人一看,果然白纸上浓笔重墨、关城知府大印鲜红!
轩辕离看了一眼,英挺的眉微蹙,抬头吩咐江水:“饭后持我凭信带人到关城一趟,取衙门征役名册、收银文书来。查对核实,知府签字画押。若胆敢虚报、隐瞒、藏匿、拒交,就地削职、押往京城拷问。”
“是。”
江水应了,也不吃饭,领着两人骑马走了。
众人听了倒没什么,只见村长和那女子浑身哆嗦,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饭后,给那女子留了些银两,轩辕离又警诫了那村长几句,众人方再次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