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手探到他的脉博,悄悄地为他把着脉,“君寞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她声音里蕴着担忧,“一点都没有哪里不适吗?”
他摇了摇首,“与往常并无不同。你是怕我想起来了,有后遗症?”
“你就是太聪明了。”她很难不担心,“据我所知,强行去想起忘掉的记忆,只会痛苦不堪,越记越忘。但凡中过忘情蛊的人,命不长。”
“不必担心。”他不甚在意地道,“那是万蛊门关于中过忘情蛊的人的过往史。不代表我也会如此。你想想,别人中了忘情蛊毒之后,不是仅有一例恢复得了记忆么?我已经想起了一大半,在记起的过程中没有痛苦。”
她仍旧不放心,“那唯一的一例,记起以前的事情后,当时就死了。我调查过,那个中了忘情蛊,唯一一个想起记忆之后死了的人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独孤求败。他内力高强,乃江湖上排名前十的高手之一,一手天雷掌几乎所向披靡。他中了忘情蛊之后,他所爱的人一直陪伴在他身侧,也许是爱得太深,他慢慢地想起来了。他的记忆不是一下恢复的,是慢慢地记起,到最后,他记起了所有缺失的记忆的时候,他就死了。”
“他的事我也知道。他慢慢记起记忆的过程中,毒发痛苦、越记越忘,他不想记,又一再忆起,身不由己。而我,我既不痛也未忘掉想起来了的记忆。所以,我跟他是不同的。我历经万毒粹练,百毒不侵,普通毒物对我根本没用。哪怕是特殊的毒物,很多时候也可以渐渐消融于我的身体。”他心疼地抬手抚着她洁白的面颊,“惊云,你别担心了好么?”她的担忧,比让他死,还让他心痛。
“怎么能不担心?”想到他可能会死,她光是想想都害怕,“我怕你死了。”
“不会的。”他安慰,“你不是替我把过脉了。若是有异,你做为神医最清楚不过。”死亡是一件他数度濒临的事,他从不怕死,哪怕天下人都容不下他,生父、生母都要诛除他,他越不死,越要好好活着。
有了她,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她也随他一起死。
她神情很是忐忑,语气不无遗憾,带着自责,说道,“就是因为你的脉像太正常了,我看不出异样。我着重研究的是医术,蛊毒方面虽然也有涉猎,蛊与毒终究不同,对蛊的研究尚有欠缺。忘情蛊——是蛊也是毒,过往的例子除了独孤求败,别的例子皆是中了忘情蛊之后缺了记忆,十年内死亡。对于你所中的忘情蛊……一般中了忘情蛊,七天内没任何中毒迹像,七天后毒发了,便能把脉出来,中毒迹像一直存在。方才我替你把脉,连你中忘情蛊的迹象都消失了。我现在没有什么头绪……是我没用……”
“你别这么说。”他语气有点严厉,更多的是心痛,
...
“若你都没用,天底下焉有有用之人?”
“我……”她还想说什么。他说道,“你想想看,普通人中了忘情蛊,十年才死。独孤求败死时,也中蛊十年了。哪怕有事,也是十年后的事。”
“只有九年多了……”离他中蛊的时间。
“那是很漫长的时间。”
“对。”她安下心来,“凭我的医术,哪怕你真有事情,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出解决之道。”
他喜欢她的自信,也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时,“惊云,你知道么?曾经,我的生命堕落在地狱里,永远见不到天日,在一片死水中无边黑暗。若是未曾遇见你,我君寞殇的生命毫无意义。我愿意用我一世的生命,去换与你一天的相爱。”
“君寞殇……”她明洁的眼眸中也浮起了泪花,“你真傻……”
“不骂我疯了?”
她讶然抬首,“你又想起什么了?”
“想起你在祁天国皇宫,骂我疯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反手又探上他的脉门,一把再把,一点异常也没有,“你不要再想起我们以前的事了好不好?不要强行去想、不要刻意去想。我宁愿你就带着部份缺失的记忆,好好地活着。”
“是顺其自然就那么记起来的,不是刻意去强想……”
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两只手捏着他强而有力的胳膊,神情有点苍白,心中告诉自己,他会没事的。
他知道她还是不安心,“没有症状也许是好事。忘情蛊应该被毒体所消融了……”
“但愿吧。”她想从他身上翻身下来,他却抱着不让。
“让我躺在床上睡,压了你那么久,怕把你压麻了。”
“怎么会。”他哑然失笑,“我喜欢你整个躺在我身上,喜欢你的重量。只是太轻了,跟羽毛似的。”皱了皱浓黑的眉毛,暗自下决心,明天要多给她炖些补品。
她索性也就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就那么睡了。
起初还是没什么睡意,好一会儿之后,实在困极了,她还是进入了梦乡。
东方升起了鱼肚白,外头的天幕由黑暗转成了深蓝。
他血森的眸子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温香软玉压身,天知道他强压着**有多痛苦,稍抬头,见看得见她的头顶,及长长搭在自己身上的秀发,可以想像,她的睡颜有多美。
不忍心她太劳累,他适当的调整呼吸。
身体忍得痛苦,他的心却分外的满足。
对她,除了想得痛的欲,更深的是满腔满肺的爱。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整个压着自己,煎熬而又幸福着。一个时辰后,或许是她侧着头贴着自己的胸,颈子有点不舒服,她的小脑袋动了动。
他揽住她侧翻个身,让她改在在他怀里侧睡的姿势,她主动窝向他,修长的腿也架到他腰上。
如此贴近的姿势,只要他脱了她的裤子,向前那么一……
闭了闭眼。他咬牙死忍着。
心中告诉自己,她累了,她要睡觉。
...
不能打扰她入睡。
死命的强忍、强忍……
他一再深呼吸,手却不听使唤地退下她的裤……
她倦极地从睡梦中醒来,很想将又压到她身上的他踹下床,还是没动脚,半梦半醒地配合着他进行最原始的‘动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晚上了。
吃了饭,她就钻进了药房开始研药制药,直到后半夜,被君寞殇强拉着回房歇息,她隔天清早吃了点早饭,又去了药房。
配药的桌上堆着四本古旧的医书,那是她花重金搜罗来的苗疆医籍。本来搜罗了几十本,只有这四本是派得上用场的。
她能过目不忘,为了趋于仔细,她花了半天时间,把四本医籍全都熟记于心,看到关键点,她又思考着,库房中有无书上所载的药材。
脑中药材信息才虑一遍,便知具体缺了几味。
一双坚实的铁臂忽然从后方将她整个人箍住,邪冷而带着温柔的男性嗓音随之响起,“惊云,我做好了饭。你该吃午膳了。”
“啊?这么快中午了?”她侧首看了看窗外,日正当空,太阳毒辣得很。
“别这么废寝忘食。”他扳过她的身子,“我看了心疼。”
他说他做好了菜。他又为她亲自下厨了。她冰冷的心扉划过一道暖意,“中午吃什么菜?”
“盐水虾、糖醋排骨、红烧鲫鱼、干锅老鸭。”他问道,“会不会觉得不够丰盛?”
“都是些家常菜,挺好,我觉得很温馨。”她眼睛放亮,“听听都流口水。”
他搭拢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向小院的客厅走,“那就快去吃饭。”
客厅里,小顺子在一旁站候着。
一般吃饭时是翡翠侍候的,她胆子小,老是容易被君寞殇吓着,小顺子的胆子大多了,才让他随候的。
“小姐,小的给您盛饭。”小顺子刚要拿碗,君寞殇冰冷地道,“我来侍候她就行了。”
小顺子是听得差点掉下巴。
君寞殇是什么人?即便是不同寻常的妖孽,他手中的权势也大过天,他说侍候小姐,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吗?那得多宠小姐才能做到这般?
悄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小顺子觉得,主子的选择似乎没有错。偷瞄一眼君寞殇左颊恐怖的面具,还有那比尸体还僵白的右脸,怎么看怎么骇人。
他是看一眼都怕,主子怎么就一点不害怕呢?
凤惊云刚坐好,君寞殇就为她盛好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又帮她夹了几块鸭肉。
她偿了偿,不自觉地夸道,“君寞殇,你的手艺真的不断在进步啊。想起第一次吃你做的饭……”那个难吃劲,差点吐出来。
他本来忘了,她一提,他脑海中浮现出他与她初次吃饭的情形,“那是我的生辰,我亲自做了饭菜,只有一盘烧鹿肉、一盘野菜,一锅米饭。”
她秀气的眉宇一挑,“你还记得?是刚想起来了,还是没忘?”
不想说刚想起来的,免得她担心他记起太多,会在全想起来时有事。他只是点了点头。
“鹿是你那天亲自上山猎的。野菜也是你自己挖的。”她微微一笑,“不过大米不是你种的,你煮的而已。”
他浓黑的眉宇也紧攥着,“那次做的鹿肉没熟透,颜色难看,咸死了。就连米饭也夹生的。我当时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我让你别吃了……”
顿了一下,他想起回忆中的情景,“而你……慢条厮理地把我做的饭菜全吃了。你说,你吃东西向来是用心在品偿。你觉得心灵的享受比菜肴的美味更胜一筹。换言之,你当时是用心在品偿我做的菜。你说不免强,我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他的眸眶有些湿润了,“惊云,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每想起一次她的好,他就多动容一分。
“那个时候,我对你……”她微撇了下唇角,“是薄情寡义的。”
他摇首,“那时你送了我一首歌当生辰礼,那是我听过的天底下最美妙动听的声音。”眼中充满希冀,“要么,你再唱一遍给我听?”
“那是生辰礼,怎么能随便唱。”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灿烂,“下次吧,到你再次生辰的时候,我再送你一首歌。”
“好。”他真想将她拥入怀,奈何手上拿着筷子,只得忍着想抱她的冲动,不停地为她夹菜。
吃完午饭,凤惊云到书房开了张单子,上头罗列了一些药材,虫体,让总管姜衡去采办。
“小姐,这药方子上,怎么会有虫体?看起来满怪的。”姜衡不解地问。
“我需要研制忘情蛊毒,制毒少不了毒虫。”
“……是。”姜衡久历江湖,不用猜也知道自家小姐这么做,为的是想解君寞殇所中的蛊毒。
凤惊云又继续进药房钻研、制药。三天后,总管姜衡把她需要的药材虫体全都购齐了。
接下来五天,凤惊云除了偶尔看看宝宝,及必要的用膳时间,其余时间都呆在药房里。
第九天中午,她将制好的忘情蛊试验出来的废品倒入一旁的大罐子里,余下一碗药液在桌上。
将碗里的药液倒出一些,又做了几遍试验之后,她总算松了口气。
碗里的药是她琢磨研制出来的忘情蛊毒,呆在药房整整十天,总算研制出来了。
此时,总管姜衡领着一名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姜衡禀道,“小姐,您吩咐找药人,带来了。”
那名年轻男子鞠躬,“小的朱四,乃京城济世堂的人。”瞥见凤惊云绝色的相貌,惊为天人。但很快,他又回过了神。
凤惊云想了下,“济世堂乃浣月国京城最大的医馆,一向慈悲为怀、救济世人,没听说过培养了药人?”
“回凤四小姐,我们当家有时候喜欢研究一些希奇古怪的药,小的就以身试药炼药了。”
凤惊云看了下男子的长相,典型的娃娃脸,干净秀气的那种,“看你年纪只有二十来岁,不卑不亢的,倒不像个下人。”
“谢凤四小姐夸奖。”
“我要的是一个十五年以上的药人。”
朱四一拱手,“小的十岁偿毒,至今十五年,已服过千种毒物。”
凤惊云面无表情地道,“你可知道我要你来是做什么的?”
“姜总管说过,是服下忘情蛊。”
她哂然一笑,“想不到济世堂的当家朱少堂会来主动请缨喝这种蛊毒。”
“朱少堂?”姜衡狐疑地盯着他,“你不是说,你叫朱四,是济世堂的下人吗?”
朱四并不否认,“凤四小姐好眼力,在下确实是朱少堂。前些天贵府总管前来济世堂买的药,我估磨着药方,就知道神医忘川在配置忘情蛊毒。”
“你上有三个姐姐,在家排行第四,也是朱家独子,医术高明,连浣月国六皇子的病,也一直是你在医治。人称你为朱四少,本名朱少堂。”
“凤四小姐谬赞,少堂无能,根治不了六皇子的病。”
凤惊云未就此事说下去,而是道,“据我所知,江洋大盗江昆爱慕令夫人,而你夫人的心一直在你身上。于是,江昆去万蛊门偷了一瓶忘情蛊,逼得你夫人喝下。你夫人忘了你,被江昆拐走殒命。那是去年,万蛊门被烧掉之前的事了。朱四少主动想喝忘情蛊,是想与你夫人做对同命鸳鸯吧。”
“凤四小姐连在下的目的也知晓,佩服。”朱少堂神色黯然。
“你可要想清楚,忘情蛊毒目前没有解药。”
朱少堂扫了眼药房中的陈设与各式药材,视线又落在凤惊云美极而波澜不兴的脸上,莫名地对她非常有信心,“你会研究出来的。”尽管他不在乎研究结果。
她难得好心地再一劝,“万一研不出来,中了此蛊毒的人,只余不过十年的寿命。”
“够了。”他闭了闭眼,那张看起来不成熟的娃娃脸上布满沧桑,“十年,我都嫌长了。只要能忘了兰英,怎么都行。忘不了她,就是生不如死。”
凤惊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兰英是朱少堂的妻子,姓石。来了浣月国京城,大大小小的事,她基本都查清了。石兰英中了忘情蛊毒之后与江昆苟且,跟江昆私奔后被朱少堂找到。
石兰英当时已经忘了朱少堂,当她知晓是他的妻子之后,悲愤地说,已经忘了他,是受了江昆的蒙蔽,以为嫁的人是江昆,才跟着江昆走了的。石兰英估计是很懊悔,据说是当着朱少堂的面自杀了。
自此,朱少堂一厥不震,终日关在房里不出门。朱四少的妻子跟一个江洋大盗跑了的事,传得天下皆知,到现在一年多了,估计京城里的人都忘了这茬了。
“朱四少是个长情之人。”凤惊云微叹,“逃避过去的伤痛不是解决的办法,你应该正视它,遗忘它。”
他的心微微一怔,苦涩地笑了笑,“你说的对,可越是正视,伤却越痛。一年多了,仍旧痛到活不下去。唯有忘情蛊能让我解愁。服了忘情蛊毒之后,我自愿成为凤四小姐的研药对像。”
她冷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劝你了。”
他瞧着她,忽然道,“天下第一名医忘川研究忘情蛊,必然是为了中了此蛊毒的凤祥国皇帝。得此贤后,是凤祥国皇帝莫大的福气。”
“说完了么?”她扫了眼桌上的药碗。
他走过去端起药碗,“凤四小姐,喝忘情蛊毒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我不接受任何条件。没有你这个药人,再找一个,也非多难的事。”
他哂然,“在下不是与您交换的意思。也心知没有资格与您谈条件”脸上闪过黯然,“兰英的事让我大受打击,我已经一年多没出府了,此次瘟疫,我皇下召,让在下治疗瘟疫,在下无能,治不了。如今,京城已经过半人口染上了瘟疫,疫情已经到了严重得恐怖的地步,每天死的人无数,堆积的尸首比山还高。还请忘川出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忘掉让你挚痛的爱人是其一,”她冷然说道,“救百姓于水火,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眼中闪过诧异,倏地就跪下了,满脸诚恳,“神医,如今整个京城的百姓泰半感染了瘟疫,太医署束手无策,皇上下令请天下名医前来会诊,不但无人能治疗疫情,甚至连许多的大夫都染上瘟疫。皇上五日前就已下令关闭城门,也早就下令让您医治城中百姓。奈何您在府里足不出户,皇上所下的圣旨,也全被凤祥国皇帝拦下了。凤祥国皇帝手下的人回话说您身体不适,不便出凤凰园。而浣月国帝君,也无权命令凤祥国之皇后。”
凤惊云知道君寞殇是担心她才这么做的。瘟疫有感染的风险,他是不想她冒险吧。
朱少堂在地上猛地叩头,“凤四小姐,您不能看着黎民百姓就这么死去而不顾。您虽然不是我浣月国之人,但医者父母心,您就出手救救天下苍生吧!”
“我尽量。”她面色无澜地颔首。
他不可置信,“您答应了?”这么容易?他还以为要以死进谏呢。细凝了她的神情一眼,虽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您似乎是愿意治瘟疫的?为何不早点出手?难道……”
“你以为我为了等大家都治不了的时候再出手,以显示我的医术之神乎?”她反问。
被看穿心思,他红窘了脸,“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其实也知道瘟疫传染得快。但是君寞殇所中的忘情蛊还没有解药,自己的爱人尚且顾不了,何以去顾天下?”她睨着他恳切的脸庞,“浣月国朝廷怎么也不会下令派你来劝我,应该会派位高权重的大臣、或皇帝亲自来。你借着给我当药人的机会混进凤凰园,想必是你自己的意愿,相比之于你的仁心仁爱天下,你可就伟大多了。”
他不好意思,“凤四小姐夸奖了。其实,我虽然长期不出朱府,六皇子慕容琰的病,却一直是我在暗中医治的,我偶尔也会进宫。据六皇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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