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虚竹遇到无崖子

孙潮在郭校长家住了下来,转眼三天时间过去了。他的到来让郭校长的家增添了不少生气,每天除了一天三顿饭和陪郭校长出门溜溜弯之外大多数时间是一起看书聊天。

退休后的郭校长又找到了当老师的感觉,他给孙潮讲苏东坡,讲辛弃疾,讲唐诗宋词的发展,往往几句话就能让孙潮感到醍醐灌顶。郭校长讲得天马行空,往往结合一些诗词的人物历史背景,还会做很多横向纵向的对比。孙潮在上学时读那么多唐诗宋词也没觉得这么有意思,让他觉得郭校长讲的内容不光是诗词文学,还是历史和哲学。郭校长给孙潮讲东西方哲学的不同,讲中国哲学道儒佛三家哲学思想的对比,讲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这让孙潮觉得他像捡到了宝一样幸运,仿佛是虚竹遇到了无崖子。

唯一让孙潮有些遗憾的是他不太会做饭,只是能把生的弄成熟的罢了,郭校长显然也不太精于此道,好在他们都不太在意吃的好不好。这个家属院后门走出去不远就是滏阳师专的操场,孙潮每天早上都会跑过去锻炼一下身体,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几天孙潮都是天不太亮就悄悄出门,到师专的操场上跑上几圈打一套拳,然后顺便买点早餐带回来。郭校长虽然也起床比较早,但孙潮不想惊动他。这天是周日,孙潮在师专操场的一角打完了一套拳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道:“那个人,你等一下!”

孙潮回头看去,只见周影向他姗姗走来。

周影见到眼前的人正是孙潮,刹那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起床后会站在宿舍的窗前向远处的操场上看。她住的宿舍离操场很远,她住在六楼南面的一间宿舍,从窗外向操场的方向看,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人的面目五官是一点也看不到的。前天早上她跟平时一样向窗外远眺时,看到有个跑步身影从操场的一角一闪而过,她猛然间想起那个身影,那个她高中时无数次在教室里的窗前等待的身影。她笑自己着了魔,还在心心念念那个答应她九十九件事的人。昨天早上,她再一次看到那个身影从操场一角匆匆跑过,她以为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一次看过去,远处操场上零星有几个人影走动,哪里还有她想看到的身影?昨天一天,她恍恍惚惚的度过,平时很少来的操场也来了两次。今天早上她早早的起了床到操场上来,寻觅好久也看见她想看到的身影,她想一定是自己得了魔怔了,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他呢?她常常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周影你神经病啊!在她要离开操场的时候,那个身影出现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身影怕一不小心就看不见了。她的心狂跳着,飞跑着紧紧跟在那个身影后面,在她就要追不上的时候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在操场的一角开始打拳。她远远的看着,慢慢向那个身影走去,她看不到自己一会儿苦一会儿笑的表情,如果看到,她一定还是刚才那句话,周影你神经病啊!

“这么巧!”孙潮笑着对她说道。

“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周影问。

“今天不用上课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孙潮向她招手,让她跟自己一起走。

走出操场,走出师专,走到一条街上,孙潮和她并肩走着,却没有说话,偶尔两人对视,都会淡淡的一笑。

孙潮在一个早餐摊位上买了三人份的早餐,看着周影一脸疑问的表情,他说:“我在郭校长家呢,前两天来滏阳遇见他了,郭校长生病了,我陪他几天。”

“咱们一中的郭校长么?他住在这里?”周影有些惊奇的问道。

孙潮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进了师专家属院的后门。

郭校长刚洗漱完准备吃药,听见孙潮回来了。他在自己的卧室大声说道:“孙潮啊!你早晨锻炼身体的习惯可要保持好,记得你在高中时就经常锻炼,我还看过你打篮球,这样的好习惯会让你受益终身啊!”

“郭校长,我今天出门遇到一个小朋友给您带来了,您出来看看还认识不?”孙潮大声说。

郭校长走出卧室看见了站在客厅的周影,觉得很眼熟,只是一下子叫不出名字。

“郭校长好!”周影向郭校长鞠躬问好。

“哦,是你啊!那次孙潮他们搞游行,到我办公室去的有你一个。”郭校长想起了周影的样子,很高兴的笑了,他觉得这说明他还不糊涂呢!

“您记性真好,郭校长,我叫周影。”

“周影,好,长成大姑娘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师专呢,快一年了也不知道您就住在这里,今天正好遇见孙潮,就一起过来看看您!”

“好,见到你们年轻人我就很高兴,你上师专离这里近,可以常来家里坐坐。”郭校长很真挚的说道。

“一定会的,孙潮说您一个人住,我可以常来帮您做做饭收拾一下房间。”

“好,好,早点遇见你就更好了,常来,一定要常来。”郭校长笑着说道,他是真的开心,都抑制不住了。做为一个搞了一辈子教育的人,在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有什么比自己的学生愿意常常来看望自己还要开心的事呢?

“郭校长,吃早餐吧!”孙潮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早餐在餐桌上摆好了。

三个人一起吃饭,这情形在郭校长家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郭校长的胃口似乎也好了很多,油条豆腐脑吃得很香。

“那个跟你俩一起的女孩,叫白一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郭校长想起了往事,问道。

“在省师范大学呢!”周影回答道。

“好,还有一个跟你们一起的那个男生,记不起来名字了。”郭校长凝眉回忆着。

“叫周元彬,”孙潮说:“我们四个是一起从雾镇到乾城一中的,他现在在省医科大学呢!”

“对,周元彬,那小伙子很不错!好啊!都考上大学了。”郭校长笑着,忽然看向孙潮,说道:“你们一起的四个就你一个落榜了呗!”

孙潮讪笑着说:“他们哪有我这么大的福气啊!我虽然落榜了,这不是又投到您门下了嘛!郭校长,您这几天带我一个那就是带研究生啊!您多带我一段时间,带上三四年,我就算研究生毕业了。”

“你小子少说恭维话,我一个中学老师带研究生?不过要是有时间,我还真愿意多带你几年,只是恐怕没有太多时间了。”

“郭校长,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有很多时间的,您可别说丧气的话。”周影说。

“不说这些了,周影啊!今天周日你不用上课吧?你刚才说会做饭?”郭校长问。

“会一点,在家也经常做的。”周影回答道。

“鱼,会做么?”

“清蒸鱼应该可以。”

“就要清蒸鱼,茶几抽屉里面有钱,孙潮知道在哪儿,一会儿你们去买一条鱼,午饭咱们还一起吃。我好久没吃到鱼了,今天胃口很好。”郭校长一脸很期待的样子说道。

到菜市场买鱼要趁早才好,早饭后周影就拉着孙潮一起出去了,她很想体验一下跟他一起逛菜市场的感觉。孙潮是没有进过菜市场的,他跟在周影身后,看她跟菜贩们讨价还价,心想这丫头还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周影一脸甜蜜的笑容,除了一条鱼之外还选了很多蔬菜,都交给身后的孙潮拎着。这个便民菜市场离师专家属院很近,他们两人没用多长时间就买好了菜,肩并肩往回走。

“你想吃什么?我中午做给你吃。”周影说。

“我什么都行,照顾好郭校长就行,今天要辛苦你了!”孙潮说。

“我买了这么多菜就是想着多给郭校长做几顿饭,就是不知道我的这点水平能不能让他满意,郭校长的病真的已经很严重了么?”

“那天郭校长晕倒在路上,正巧被我遇见了,我送他去的医院。他自己说他脑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就是脑癌,发现时已经错过做手术的机会了,可能真的时间不多了。”

“郭校长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吗?”

“郭校长说他有一个儿子,在他跟前妻离婚后就留在了上海,这么多年很少联系。他还有个女儿在滏阳,是他再婚时女方带来的,他爱人去世后应该也不是太亲近。今天你过来看他,我发现他特别开心。”

“没想到郭校长这么可怜,得了这么重的病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周影叹息道。

“这些天我陪着他,他给我讲了很多知识,我就像发现了宝藏一样,要是高中时郭校长就教我该多好。”

“现在也不晚啊!你正好可以一边照顾郭校长,一边聆听他的教诲,一举两得!我不上课的时候也会常来,给你们做做饭,顺便也听听郭校长的教诲。”

回到郭校长家,孙潮坐在餐桌旁边看书。周影陪着郭校长聊天,讲一些她在师专学习的事。郭校长说他的爱人以前就是师专的老师,他的女儿也是师专毕业的,还从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找出来他女儿的照片。孙潮也好奇的围过去看,照片上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很漂亮,看上去很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郭校长说这是她上大学时的照片,离现在有十多年了。周影发现郭校长说到自己的女儿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于是很贴心的问郭校长是不是觉得累了,要帮郭校长做一个头部按摩。她说在家时经常帮爷爷按,手艺很不错的。郭校长乐呵呵的接受她的按摩,夸赞说她爷爷真有福气。

十点半,周影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孙潮想搭把手帮忙,被周影赶出了厨房,让他陪郭校长说话去。

周影在厨房一边忙碌一边听着孙潮和郭校长说话。

孙潮:郭校长,您昨天说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我还是不太明白,您再详细讲讲呗!

郭校长: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明白么?

孙潮:这个当然知道了,书上,电视上,报纸上经常看到这个词啊!

郭校长:经常看到听到,耳熟能详的东西也不代表你就真正懂了。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际应用⋯⋯

在厨房忙碌的周影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她一边做饭一边注意着客厅里两个人的对话,还时时忍不住偷偷伸出脑袋看两眼。她甚至觉得这就好像是她和孙潮过的小日子一样。而在理性上她又很苦闷,她对自己说,周影你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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