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要脱去鞋袜啊。”亲兵见状大急,连忙劝道。
李颙冷道:“多嘴!”
亲兵不敢多言,噙着泪退后。
其实李颙并不傻,脱去鞋袜正是他聪明之举。
固然,可以穿着鞋袜走上鏊子,还可以快步疾走。
可若是走得快了,难免失去风度,到了那一头也是狼狈不堪。李颙岂能坠了气势,让人耻笑?
所以,必须得慢走,保持风度。
慢走的话,穿着的鞋袜就会烧毁着火,烟尘火燎失去风度不说,着火的鞋袜更会烧伤脚底板,不可能幸免。
而且,到时候鞋袜沾到皮肉上,更是难除。
既然脚底板难免被烧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满达海设此铁鏊阵的目的,自然不是想伤了李颙,那样会被朱由榔痛恨入骨。他只想让李颙着鞋袜小跑着快速通过,看他的狼狈相。
没想到李颙竟然自己除去鞋袜,要赤脚走过通红的铁鏊子。
“不怕疼?不怕残?”满达海心中惊愕地想到。
他刚想出言阻止,却见李颙已经将袍子下摆挽起,抬脚上了鏊子。
就听“嗞啦!”一声,二股子烟气从李颙双脚下腾起,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李颙脚底板已经烧焦了!
李颙感觉钻心疼痛传来,头上疼出了汗珠,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汗珠落到鏊子上,“嗞啦”一声被烤干,瞬间蒸发。
“不能倒,不能倒下去,不能让清兵看笑话!”李颙不停地提醒着自己,咬定牙关,与巨痛抗击着。
凭着一股子强大的毅力,忍着钻心的疼痛,李颙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其实,走火鏊子最难的就是这第一下。因为要承受皮肉烧焦的巨痛。
等脚下皮肉全部烧焦炭化,就对其上的皮肉、血管形成了一个保护层,疼痛也就不再加剧了。
李颙在清兵惊愕的目光声中,把手一背,边吟诗,边迈向第二只鏊子。
他吟的是杨国栋的绝命诗。
“将军百战血染沙,妖氛未除恨无涯。
此身归去终不悔,大明开遍幸福花!”
诗吟完,他也刚好走完这条充满疼痛煎熬的特殊之路。
再次踏到实地上时,李颙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三名亲兵连忙过来,手伸入他腋下,将他搀住。
清兵凶残不假,但他们却是极为佩服英雄。
李颙这一路走下来,让清兵将士已经忘了他的身份,纷纷发出赞叹:“真是英雄啊!”
“一个文人,竟然如此硬气,真是条汉子!”
不单是后下兵将,就连满达海、雅思哈也是佩服不已。
“李将军,如此有骨气,本王甚是佩服。请问将军此来何意?”满达海非常客气地问道。
李颙虽然疼痛难忍,但没忘了自己的差使。
双手冲南方一拱,道:“本使……奉我皇……之命,前来招降……尔等。济尔哈朗……已降,我大军四围,尔等已无路可逃。我皇……有好生之德,不愿多作杀……杀……伤,特命本使前来劝降。”李颙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下来,脸色腊黄,仍然坚持着把话说完。
“李将军,你不要说了,满人并非都如济尔哈朗一样的软骨头,本王决不投降。”满达海道。
李颙听到此言,知道这是明确的回复了,心中一松:“陛下,臣总算未辱使命。”
一念至此,李颙已经全然把生死置之度外,攒足最后的力气骂道:“满达海,鞑子侵我江山,杀我百姓,已然恶贯满盈!今日又折辱本使,你就等着承受我皇怒火吧。可怜数万士兵都将会因你而无葬身之地,惨啊!哈哈哈……。”
一口气把话非常连贯地说完,李颙仰天大笑。
笑声未歇,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大人,大人!”亲兵含泪呼唤,李颙一动不动,伸手到他鼻下一试,还有呼吸。
领头的亲兵“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伸手从旁边一名清将腰间抽出一把刀,横刀在颈,厉声道:“满达海,贼王!赶快放我等出营,如若不然,老子死在你面前!”
“忠臣,英雄!来人,把他们四人送到赣州城下,不许为难。”满达海目睹这惨烈一幕,不由动容,连忙吩咐道。
清兵没有为难李颙一行四人,而是满怀敬意地将李颙抬到了赣州城下。
李颙亲兵向城上喊话,明军不敢打开城门,放下一扇门板,将李颙拉上城去。
张家玉见到昏迷的李颙,听了其亲兵备述,对李颙不由得又敬又佩,连忙让军医调治,并迅速将此情写成奏折,飞鸽报到广州。
……
最先接到张家玉奏折的是陈子壮。
陈子壮看完奏折,愤怒地站起来,一拍书案,把书案上的笔墨震得乱跳:“胆大鼠辈,竟敢如此妄为!”
他这动静弄得太大,把内阁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陈子壮向来是极有风度,处事不慌不忙,今日这是怎么了?火上房了?
“集生公,怎么了?”吴炳愕然地抬头问道。
“吴大人,你看,你看。”陈子壮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吴炳。
吴炳一目十行,把折子看完,“啪”地一声,把手中一枝笔给撅折了,骂道:“丧心病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满达海如此折辱天使,必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二人全都失态,内阁大臣们才知确实有大事发生,连忙抢过折子一一传看。
看完之后,无不破口大骂。
“集生公,皇上那性子,最是护短不过,李颙又是他的信臣,皇上定然大怒。咱们一起上殿吧。”吴炳道。
“好,那咱们就一起过去。”陈子壮答应一声,拿起折子就走。
“慢着,集生公。”陈子壮刚要迈步出阁,黄宗羲在后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