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中的寂静,死死的缠着她,就像兜住她的藤萝,身上的血液已经冻住了似的.
她一动,不动。听到细细的声音,像是马鞭划过空气,她只觉得那声音距离她好远好远……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她好像在这里已经等了一生,等到自己成了化石。
她睁开眼。面前什么都没有。
依旧是年岁久远累积成绿褐色的苔,斑斑驳驳的。被雨水润着,被微风吹着,一动也不动的石壁……她眼前是模糊了。那石壁好像朝她移近了些。也许鼻尖此时是全身唯一还有知觉的地方。那里针刺一般的细密酸麻。
“噗嗒”、“噗嗒”的响声由远及近,她伸了下僵直的脖子——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好像是从树冠中钻出来的猿猴。矫健的、小心翼翼的、沉稳的、缓慢的移动着的叶崇磬,双脚踩着石壁,松一下绳子,人就往下落一点……就在她模糊的视野中,叶崇磬长而柔韧的身姿,像展翅的蝙蝠般,姿态准确而又犀利的,飞临她的头顶。
带着风声。
峡谷里没有一丝风。可他带来了风……
叶崇磬终于落到了距离屹湘只有一个身位的位置。
他向下看着屹湘。
她也看着他。
只是这目光比之前她每一次看向他,都要更加的专注,也更加的坦诚——她显然是很害怕、很惶恐。也不知道这害怕和惶恐,到底是因为她自己身处险境中,还是看到他这样下来、却比她自己面对危险的时候更加紧张,总之现在,她的睫毛都在颤,脸色是惨白到让人不忍目睹。
他没有说话,尽管他很想对她说句什么,可是他没说。反而提着气,更加缓慢而稳当的,向下挪着步子。
屹湘的目光跟着他,在自己能活动的有限的范围内,看着他,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平和而深邃的眼神,给了她一种温暖而又振奋的力量,她吸着气,喃喃的说了句:“不是……不让你下来么?”
她眼中只是模糊。
模糊的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
叶崇磬在从石壁向下垂降的时刻,看清屹湘位置的同时,也看清了下面的状况。他果断的变动了计划,没有冒险的接近屹湘,而是先行下降,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踩到了一块大约只有七八平米大小的突出的崖石上。
他终于落稳。
紧贴着石壁,慢慢的蹲下去,查看。
这不是一块单薄悬空的崖石,应足以承担他们两人的重量。
叶崇磬慢慢的起身,他检查着身上的绳索,确定仍然牢固,才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问:“你现在能动嘛?”
屹湘低头,看着叶崇磬,点头。
其实她并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动。但是她想她应该可以。站在崖石上的叶崇磬,朝她所在的方向移动,这短短的距离,如果在平地,甚至在攀岩俱乐部的模拟石壁上,她都敢踢腿伸脚,松了手悬空舞动。可是……雨停了,云雾的高度在降低。崖石就像浮在海上的小小冰块,随时可以被激流冲走似的,让她眩晕。
幸亏叶崇磬身高臂长,他够到了屹湘的脚。
“我会接着你的。”他说。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脚,又松开。紧贴着石壁的他,目光坚定沉实的看着她,对她点了点头。
屹湘回过了头。
她盯了石壁上的青苔一会儿。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颜色,像褐色,又带着一点点绿。就像调色板边缘那日积月累的痕迹。她从不讨厌任何一种色彩,只是此时此刻,这颜色让她在眩晕中多了一份难受。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的喉似的。可也就是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当机立断,握住藤萝的手,先是松开,紧接着,她抓住了身下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萝,艰难的,她转动着身子。
叶崇磬呼吸轻而浅。仿佛这会儿哪怕是他呼吸稍稍重了些,缠在她身上的藤萝都会崩断,手心冒着汗,他却不敢搓动。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失。再也不能……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楚,缠住她的藤萝,又多么的脆弱,她一定是自从掉下来就没有动过一下,一定是;她只要乱动那么几公分……他咬紧了牙关,看着屹湘一寸一寸的挪着手,在缠绕她的藤萝弹开的一瞬,叶崇磬几乎觉得自己口中的牙齿都崩了!
屹湘抓着藤萝,身子悬空的一刻,朝着叶崇磬荡过来,他的手先是抓住了她的脚踝,紧接着借着那股力量,一把将她拽到了身边,顺势的,他将她拦腰抱住。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撞向他;而他的身子被她压在石壁上时,后脑勺“咣”的一下,他听得到那巨响。他顾不得紧随而来的剧痛,和耳朵里轰然炸响的鸣叫,只是死死的踏着崖石,死死的靠着石壁,死死的抱住她……直到所有的一切,都稳下来。
他才将屹湘慢慢的放下。
手臂没有丝毫的放松,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胸口的鼓噪,这时候才开始似的,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以他完全没办法控制的速度,疯狂的跳着。他只好将她湿漉漉的小脑袋瓜按在他的胸口处,就在那里。
她也不动。小木偶一样的,任他抱着。
他稍稍低了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起了一点风。
云雾在脚下流动……他看着。心跳渐渐趋于和缓,手臂是松了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她抬头,望着他。
眼睛和她的额发一样的湿。
但是她没有哭。
竟然没有哭。
叶崇磬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屹湘耳边说:“你看。”
屹湘吸着鼻子。她还没有从惊魂中恢复过来。她狼狈而邋遢,满头满脸的,也说不清都糊了些什么……她想动,可是动不了。腿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也不像。
叶崇磬轻缓的将她的身子转过去,牢牢的箍着她,让她靠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