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 (七)

屹湘有些发愣。从仆妇对她的称呼,到汪瓷生的话语,统统不合规矩,统统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对劲的感觉,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到底不对劲在哪儿。她瞅着汪瓷生发间细小的线菊,尽量的让自己不显出诧异来,说:“很久不见,抱歉疏于问候。您还好吗?”

她站在汪瓷生面前,距离很近的看着这位总让她有呼吸停滞感的美妇人——今天额外的在美丽神秘之外,多了一点忧伤和脆弱,让她心被柔柔牵动。

“来……我们这边坐。”汪瓷生没有回答屹湘她是否安好的问题,稍稍转了下身。她的高跟鞋捻着寸厚的地毯绒,险险间,稳稳落地,眼睛是望住屹湘,在淡淡的光晕中,屹湘是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的女子。

汪瓷生等屹湘坐稳之后,轻声的问她:“要喝点儿什么?”不待屹湘回答,她便转脸问仆妇道:“筠生给我的岩茶带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转向屹湘,说:“喝岩茶好不好?现在的天气,喝点暖的会比较好……你觉得怎么样?”

“好。”屹湘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天鹅绒的面子很柔滑也温暖。她只坐了浅浅的一点,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敏感的觉得汪瓷生也有点紧张。她抬眼看汪瓷生,果然她在吩咐仆妇去备茶之后,竟然坐在那里,只管看着自己……她们坐在玻璃幕墙边,玻璃上一层水膜,阴暗的天气,连绵的雨,此刻有些不辨时辰。就是这样有些死气沉沉的辰景下,汪瓷生注视屹湘的模样,仍是让人动容的。

屹湘忍不住叹息。

这样的容貌和风华,即便是在今时今日的汪瓷生身上,仍不啻为强大的武器。她的魅力,真让人难以抵挡。

陈太那沉痛的控诉言犹在耳,而此时此刻,她再次面对汪瓷生,却不得不承认,假如陈太的控诉完全正确、即便是汪瓷生此时浑身上下毫无装饰还一身阴沉之色,她也忍不住会为这样的美叹息和折腰,这是超越性别界限的诱惑力……

屹湘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恰好仆妇将茶端上来,她掩饰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这一会儿,她的腿竟然有些发麻。

这实在不是非常愉快的见面。

屹湘从心里盼着汪瓷生早些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不管是跟什么有关……她看着仆妇将茶具摆好。整个过程麻利至极,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汪瓷生交待一声,“不要让任何事情打扰我们。”

她的目光停在屹湘脸上,眼中水波流转,随后略低了头,拿起茶壶上的竹柄,浅浅的给屹湘倒了一杯茶,说:“趁热喝。”

屹湘这才注意到汪瓷生的手。右手,无名指上,有一只明晃晃的金戒指。

白皙的透着内里的骨肉之色的手,上次见到的时候,正是这温柔的手握着她的手。只是当时,似乎并没有见到这样一只戒子。

屹湘将两手拢在茶杯上,说:“夫人,您叫我来,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汪瓷生见屹湘留意她的手,不禁摸了摸那闪亮的戒指,说:“婚戒。”

屹湘点头。

当然是婚戒。

“我的丈夫,临终前希望我的这只戒指随他入土……”

茶杯里传导的热气烘的屹湘手心出了汗,继而,后背也是。

汪瓷生说:“眼下我在服丧期,不能随意走动,不然,我是不会让你跑来跑去的。”

“对不起。”屹湘吐出这三个字,轻飘飘的。

“没关系。离去对他来说是解脱。病痛已经折磨了他很多年。”汪瓷生脸上没有太多的悲伤之色,语气也很平和。

她低头拨了下戒指。那戒指有些松,一拨便剥离了原处。

她皱了下眉。

“嫁给他的时候,我正生了一场大病,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胖的时候……后来戒指松了,经常不经心的甩手间,戒指就脱落了。也怕丢,也嫌烦,索性不戴了。他就收好了,戴在手上……所以,我们的对戒,是相亲相爱的在他右手上的……”汪瓷生手指轻动。

屹湘静静的听。

她想,汪瓷生大约是,要慢慢的导入正题。

明明跟她是没有关系的事情,她听的认真了,渐渐的入神。

“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我;而我在他遭遇病痛、艰险的时候,也没有离开他——屹湘,我首先要告诉你这些,想让你了解,忠贞对于爱情和婚姻的重要性,我明白并且遵循。在我婚姻存续期间,对内,忠于我的丈夫;对外,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故意。尤其是邬家。”汪瓷生温柔而坚定的说。她的目光很温和,温和的望着屹湘。

屹湘却从这温和中看出了犀利,她说:“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汪瓷生说。

屹湘不语。

“你起码会认为,陈金素梅女士的话,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真的。另一半中又有一半是靠你对陈金素梅女士的信任和了解认为她不会撒谎,而剩下的,就靠你对我的判断——从你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你起码会想——无风不起浪。是吗?”汪瓷生问。

屹湘想了想,说:“夫人,您这是在难为我。”

“我不是在为难你。而是,”汪瓷生缓缓的说,“这对我太重要了。”

“夫人……”屹湘有些好笑,并且她真的险些笑出来,尽管眼下这个气氛,笑出来实在是不合适。

“我说过的,不用叫我夫人。”汪瓷生忽然有些激动的说。

屹湘愣住,眼看着汪瓷生的面颊上因为情绪的难以抑制起了红潮,甚至身体都有些发颤——她吃惊于汪瓷生几乎瞬间失去风度的表现,这吃惊并不亚于目睹陈太当众失态……她见过那两人的正面交锋,彼时镇定自若的汪瓷生,怎么会对着自己的时候,如此反常?

她没有叫汪瓷生夫人,也没有出声。

她抬手。

隔着衬衫,手指顺着颈间细细的链子滑着,似乎这样简单重复的动作,能让她摆脱一些不安……

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中。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汪瓷生好容易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可在看到屹湘的小动作的时候,她眼圈儿顿时发红了,带着鼻音,她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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