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仗义每多屠狗辈

……

衙门后院内,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正一脸恐惧的蜷缩在一起,闻听府衙外隐隐传来成片凄厉的嘶喊声时,心中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安,轻微的啜泣声不时回荡在院子内。

一旦落入这些异族蛮子手中,这下场可想而知,自己贞洁不保不说,还极有可能会被抓到异国为奴为婢,此生可能再也回不到中原了……

现在,她们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站在后院中心那个叫刘植的武官身上。

刘植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满脸玩世不恭的望着眼前这些惊魂未定的女子,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要换以前,他可能会觉的自己置身这片胭脂粉中艳福不浅,可惜,现在他内心想的却是该怎么保住这些女子能安然躲_过这一劫。

“呸,算了,就当是我刘植欠你们,大不了拿命来还吧……”

刘植吐掉嘴里的稻草,叫来一名衙役问道:“去看看,外面的胡人到哪儿了?别趁咱不注意让他们摸了进来……”

那衙役闻令立刻转身向府衙前堂走去,他前脚刚走,另一名衙役却是怯生生的来到刘植边上小声说道:“大人,听说那些胡人可是相当凶残啊……”

“嗯……”

刘植轻轻应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衙役见此,皱着眉头又问道:“大人,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么?”

“嗯……”

回应衙役的依然是刘植那毫无表情地应声,同时戏谑地瞥了他一眼。

衙役见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上头都下达文书让我们撤了,你干嘛还要留在这里呢?连县令大人都跑了啊……”

“然后呢?”刘植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他们跑了,咱几个也要跟着跑?”

衙役哑口无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刘植大手一扬,重重的拍在那衙役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我问你,要是衙门里当官的都跑了,谁来保护这些百姓?

你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姑娘被那些肮脏的蛮子糟蹋,然后被抓到荒凉之地终身为奴么?”

衙役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小声说道:“大人,那些高官都管不了,我们这些当差人的又何必趟这浑水?就算这些女子保下来了,上头怪罪下来还不是一样受罚?”

刘植说道:“上头打算怎么处罚我,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大周八品武官,有责任保护眼前这些姑娘安全,

我刘植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自小顽劣成性让街里四坊不惜,就算是为以前所作的劣事给百姓们赔罪吧!”

话毕,他来到这些女子跟前拱手大声说道:“各位姐妹,你们不要害怕,只要我刘植还在这间衙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街上那些蛮夷伤你们一根头发!

我知道,我刘植不是个东西,从小没少惹你们的家人生气,不过,再怎么说,我刘植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跳入火坑!你们就安心呆着这里吧!”

听着刘植那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数百名女子紧张不安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不少人第一次发现这个昔日里让大家看不起的地痞,居然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正在这时,之前跑到府门外探察胡人踪迹的衙役满头大汗的折返到刘植身边,紧张的说道:“大人,门外……门外有好多胡人向这里赶来了!”

“姐姐,我怕~”

衙役的话音一落,后院内躲避灾乱的女子立马惊恐的抽噎呼喊起来,一对姐妹花更是怕的相拥而泣,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刘植眼神一冷,脸上神情稍稍一变,大声说道:“各位姐妹请在此稍安勿躁!没人能伤害你们的,请相信我!”

说完,他转身快步向府衙前堂跑去。

等刘植抵达府衙门口,却见有二十多名奇装异服的胡人围在衙门前,与十几个手持捎棍的衙役针锋相对。

刘植深吸一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官家气息,大步上前吼道:“怎么回事?嚷嚷什么嚷?”

一名为首的胡人见刘植身穿武将官服,不由眉头一皱,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胡语。

刘植用小指挠了一阵耳朵,尔后将抠出的耳屎随意一弹,让边上衙役去取张长凳。

等刘植坐下后,一条腿搭在凳子上,冲那说话的胡人冷笑一声,伸出手掌打断他:“抱歉,你说的鸟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你还是说人话吧,你们当中有人会说人话么?”

那胡人本就粗糙脸颊顿时一沉,和边上脑袋只留一撮垂发的异族人嘀咕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头顶只留一撮头发的胡人就把一名二十多岁,身穿绿色青衫的书生拽到了跟前,瞪着牛眼用胡语恶狠狠的对他说了几句,吓得那书生连连点头。

那书生刘植认得,就是成日在县里头高呼仁义道德的儒生王儒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儒在听完胡人的话后,转头对刘植说道:“刘植,赶紧将衙门内的女子都交出来,胡爷说了,只要让他们把女人带走,就不会为难你们……”

刘植闻言,脸色瞬间一黑,瞳孔里的视线狠狠瞪了王儒一阵,才缓缓开口问道:“王儒,我问你,这些个蛮子是如何得知人在衙门的?”

王儒说道:“大家都看到了,难道还用抵赖么?”

刘植嘴角一扬,冷哼一声,放下搭在长凳上的单腿,眯着眼对王儒问道:“姓王的,你说,是不是你向这些个丑八怪告的密?”

王儒闻言,心下一虚,眼神不停闪躲,好一阵才对刘植说道:“是又怎么样?刘植,你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管这档子破事干什么?这是你能管的么?”

“哼……”刘植冷哼一声,对王儒说道:“你替我问问他们,如果我不交这些女子他们又想怎么样?”

王儒瞳孔一缩,如实将刘植的话翻译给边上的胡人,那胡人闻言顿时看着刘植恶狠狠的说了一堆胡语,从他那狰狞表情来看,显然是万分的气愤。

王儒连连点头,尔后对刘植说道:“如果你们不交的话,那就等于是阻碍夏国与大周之间的协议,就不要怪人家动武把你们都杀了!”

“放肆!”

刘植一声暴喝响起,吓得王儒连连退后两步,就连一旁的胡人也是目露惊色,一时面面相觑……

只听刘植厉声吼道:“这是什么地方?大周的府衙!岂容你们这些胡人在此肆意妄为,老子今天不管什么约定不约定,

老子只知道我这身官服穿一天就得尽一份当官的职责,想抓那些姐妹,就让这群丑八怪从老子身上踏过去!”

刘植的话极具渲染力,让周围本有退意的衙役立刻打起了精神,挺起腰板直视着那些胡人。

王儒将话翻译给胡人后,那群胡人齐齐抽出腰间弧刀,指向刘植和周边的衙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胡语。

王儒点头哈腰,对刘植缓了缓语气说道:“刘植啊,你又何必白白送了命呢?这事上头都不管,要你逞什么英雄啊?还是乖乖把人交出来,也免的遭了血光之灾……”

刘植闻言沉默片刻,似是而非的点点头,然后起身对王儒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话毕转身向内堂走去。

王儒见此大喜,忙和边上的胡人表示刘植已经妥协,胡人闻听此言,立马收刀放声大笑起来。

好一阵过去,当刘植再次出现众人视线内时,那些胡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刘植身披一身鱼鳞铁甲,手持精铁寒枪,威风凛凛的站在衙门口,一双冷眼轻蔑无比的扫向那些胡人。

“你……”王儒目瞪口呆,指着刘植尽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尔等蛮夷听好了!”刘植将手中铁枪重重竖在地上,大声吼道,“我刘植身为大周武官!有责任守卫此衙门!无论是谁胆敢擅闯,一律杀无赦!

只要我站在这里一天,你们就休想踏过一步,不怕死的尽管上前!”

“喝~”

周围的衙役也是热血沸腾,齐齐呐喊一声。

“杀~~”

不用王儒继续翻译,那些胡人从刘植脸上的神情就已经看出了他的决然,当即抽刀杀了过去。

刘植大吼道:“弟兄们,不能让这群畜生伤害内府姐妹们一根毫毛,是个爷们儿就硬气一把跟他们拼了,也不枉来这世道走一遭!有种的就跟我一起,杀胡保家~”

“杀胡保家~”

“杀啊~”

衙役凄声一吼,随即和那群野蛮的胡人狠狠撞在了一起,衙门之内厮杀震天,谱写出一曲悲壮的战歌……

凄厉的厮杀声在衙门内外不断回荡,凶残成性的胡人和这群处在最底层的衙役武官扭打在一起。

这些衙役此刻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也不是为了名望,只想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守住这座衙门,不让躲在后院内的妇孺遭受一丝伤害。

一番激烈的厮杀下来,所有的衙役全被作战经验丰富,且装备精良的胡人砍倒在了血泊之中,唯有刘植浑身是血,依然挥动手中铁枪,死死挡在后院的入口处,不让那群胡人得逞……

“砰~”

“呃~”

一条两斤重的铁瓜锤狠狠砸在刘植身前的鱼鳞甲上,刘植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仿佛听到了五脏碎裂的声音。

“呀~”

他嘴角淌着鲜血,用尽全身最后力气,挥动手中铁枪,用枪杆狠狠砸在给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的胡人脸颊上。

“啊~”

那胡人惨叫一声,只觉鼻骨被砸断,捂着脸倒在地上不断来回打滚……

“杀死他~”

“来呀~”

胡人首领和刘植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咆哮,两具身躯狠狠撞在一起,无数胡人一拥而上,将刘植彻底淹没在刀锋之中……

刘植,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致死都死死守在内院门前,没有退缩过一步!

当这群异族人踏过刘植的倒下的身躯,带着满腔怒火进入后院那一刻,望着入眼所见尽是靓丽少女面露绝望表情的时候,体内的邪火却奇迹般的都熄灭了,一时都回头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刘植以及那群衙役,有些茫然……

“我们走……”

犹豫片刻后,为首的羌人首领似乎良心为民,居然将带血的弧刀收回鞘中,和同伴挥手打了声招呼,齐齐退出了后院,竟是放过了这群唾手可得的无助少女。

女人不单在大周地位低下,在胡人眼中同样不值钱,也就是一件发泄兽欲、繁殖后代的器皿而已。可刘植他们居然为了这群地位低下的女人不惜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让这些未曾完全开化的异族人心中大为震撼,改变了劫掠这座衙门的想法。

一见夏人空手出来,王儒立刻迎了上去,满脸谄笑着问道:“胡爷,小的没说错吧?那些女人就在内中,是不是太多不好装?小的再去找些胡爷来一起帮您……”

夏人首领闻言,登时怒容满面,猛地抽刀划过了他的咽喉,带出一抹鲜血。

王儒满脸不可置信的捂着淌血的脖颈,努力发出一阵呻吟后,眼中生机如潮水般流逝,然后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在极度痛苦中蠕动了几下身躯,就被无尽的黑暗包围……

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无数双兽皮鞋子从他身上践踏离去……

仗义每多屠狗辈,刘植和那些衙役,这些微不足道小人物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捍卫了这句话的真谛,也得到了敌人的尊重,保住了自己舍命要守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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