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七叶镇不是座落于群山之中,而是座落于群树之中,出了小镇,夜渐离一路寻着黑衣人留下的痕迹,毫不费力的便赶到了黑衣人口中的“决斗场所”。
他来时,黑衣人已经不能算是黑衣人了,而应该叫他青衫人!夜渐离到时青衫人也正式转过身来,夜渐离身形一震,虽然已经猜到是他,但在真正见到时却仍是有些不小的惊讶。
青衣人盯着他,淡笑道:“公子,果然是您!”
夜渐离道:“为何要杀七叶镇这么多人?”
青衣人道:“只因为他们都该死!”
夜渐离道:“何为该死?”
青衣人道:“灭人满门,该不该死?”
夜渐离道:“后梁会的人为什么会蜗居七叶镇?”
青衣人道:“不知道。”
夜渐离道:“你确定?”
青衣人道:“我确定!”
夜渐离道:“还没有杀光?”
青衣人道:“没有。”
夜渐离道:“要杀多久?”
青衣人道:“十个月。”
夜渐离道:“怎知他们不会逃?”
青衣人道:“他们不会跑,也更不会逃!”
夜渐离道:“哦?”
青衣人道:“因为这是他们的规矩。”
夜渐离道:“哦?”
青衣人道:“后梁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被人找上门来时死也不能退!”
夜渐离道:“他告诉你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南宫长风,而这青衣人自然也就是夜渐离当初救下的田金林。
田金林已沉默,但却是最好的回答,至少夜渐离心里已有数。
夜渐离道:“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田金林道:“后梁会堂主级的人!”
——都是些该死的人,这话他没有说,因为这是废话。
后梁会牵涉之广,堂众之多,已可超然于世间许多大派了,有关它的来历的说法很多,有人说它是前朝西梁国的忠实拥护者,有人说它是姜国安插在武林中聚集武林人士好方便统治者一网打尽;这些说法都很有立场性。但后梁会到底属于谁、亦或是到底是谁建立起来的,却无法让人得知。
后梁会的会主很神秘,所以后梁会的人数确实越来越多;因为神秘,所以每个人都很向往;因为向往,所以后梁会很强大;因为强大,所以才有很多人上门去谈生意。
谈生意的人本身就一定要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因为那样才不会亏。
现在,后梁会处于荒山处的一个山洞里,便有一个人来谈生意了!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谈生意尚且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很好!因为他就是——南宫世家的南宫长风!
这个山洞里很奇特,竟然有椅子;不只是有椅子,也还有篝火,也还有茶几器皿,更还有一道帘子,一道流苏垂珠的帘子。
此时南宫长风就坐在帘子外边,接过站在一旁的人递上的茶杯,静静地喝了起来;借着火光,可以看见帘子里也还有一道人影。
南宫长风其实并不会谈生意,因为他自己知道,但他却更知道一点——若是自己这笔生意谈不成,家主必将不会容下自己!幸好他还知道一点——谈生意时一定要保持镇定、不在乎、不动神色。
一刻钟过了。
三刻钟过了。
一个时辰过了。
山洞里依然很静,除了篝火燃烧时木柴发出“噼啪”之声外,就只剩南宫长风喝茶的“嘁啜”声了。
南宫长风已喝了七杯茶。
他的心里已经在发苦了。
可是他还是要忍耐。
他又接过了一杯茶。
忽然。
帘子里的人笑道:“长风公子果然
好魄力,我们可以开始了,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
南宫长风松了口气,喝到现在,他已不能不对茶感到反感,放下茶杯,笑道:“夜家必须全根拔起!”
帘子里的人道:“哪个夜家?”
南宫长风道:“四大世家之一的夜家。”
帘子里的人沉默了,以手敲击着茶几,发出“咚咚”之声,他在思索、他在考虑。半晌,才道:“这代价可是不菲。”
南宫长风道:“多少?”
帘子里的人道:“一百万两。”
南宫长风冷笑道:“五十万两。”
帘子里的人亦是发笑,不是冷笑,却是开怀大笑,道:“长风公子可以另请高明。”
这是逐客令,南宫长风身为世家公子自然懂,但他却没有走,而是又端起了令他反感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后,悠悠道:“三十万两加一部武功秘岌。”
帘子里的人依然在笑,却是冷笑,道:“长风公子可是真会做生意,不知道什么样的武功秘籍能抵七十万两银子?”
不可否认,他动心了,后梁会已经不缺钱了,缺的是人才,是高手,是南宫长风、明剑、智慧一类的高手,这些高手他们当然没有办法将他们挖过去,但他们却可以用武功秘籍来制造出他们这样的高手。
什么样的武功秘籍能抵七十万两银子?
南宫长风一字一顿道:“碎—金—指。”
帘子里的人道:“哦?我倒不知道这部功法能有这么值钱!”
南宫长风道:“与一百年前武林中显赫门派化骨门一起消失的化骨门的镇派秘籍,可抵得上七十万两?”
帘子里的人身形一颤,险些就要冲出来,但终是止住了,他必须要知道这是真是假。
帘子里的人道:“我必须要见到才行。”
南宫长风仿佛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般,已经自怀里掏了出来,封面古朴,上书“碎金指”三个大字依然金光闪闪——当然是火光照的。
帘子里的人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怎知他是真是假?”
南宫长风突然一拂袍袖,站起身厉声道:“现在我要求加码。”
帘子里的人怔住,道:“加什么码?”
南宫长风冷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先生已坏了规矩,我自然要加码!”
帘子里的人似是叹了口气,慢慢道:“确实该加码!”
南宫长风道:“七叶镇的堂主级人物全都得死。”
帘子里的人道:“这就是你要加的码?”
南宫长风道:“不错,他们必须由田金林杀死。”
帘子里的人道:“好,成交!”
南宫长风走出山洞时是志得圆满的,三十万两银子已经付清,事成之后兑现的将是武功秘籍碎金指——但他手里却只有从夜渐离那得来的半部秘籍。
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为夜渐离会乖乖地将那下半部秘籍送过来——银枪已物归原主,田金林也可报了仇,那下半部秘籍自然是夜渐离乖乖地奉上了。
——后梁会真是太狂妄了,这部秘籍你们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得到,哼,到时你们也会后悔!
夜渐离何时与田金林话别的,老者并不知道,但老者却是知道夜渐离何时回归的。
夜渐离回到茅屋时已是夜半。
老者也独自苦苦守候到夜半。
现在他的双眼眼皮已开始打架,当夜渐离回来时,老者的精神却是一下子便抖擞了起来,招呼夜渐离坐下后,老者迅速回到他那茅草窝中翻腾着,不一会儿便抱着两个酒坛子回到了桌子上。
这两个酒坛子并不大,但却可以容纳五斤。
对于会喝酒的来说,尤其是夜渐离与老者,这五斤确实不够看。
但最重要的却是这酒的味道。
拍开封泥,一股浓郁的醇香气息扑鼻而来,更飘向了茅屋内的每一寸地方,夜渐离深深地吸了一口,回味了很久,才道:“好酒!”
在地下沉埋了四十年的女儿红当然是好酒!
这种好酒当然不能用来牛饮,豪放是豪放了,但却是极度的浪费。
很快,两个瓷碗都已斟满了酒,老者斟的。
“叮!”
瓷碗碰在了一起,两人轻轻地啜了一口,俱是一脸的回味相。
夜渐离也陶醉了,但却不代表他没有疑问,但他却不会问,他料定这其中必有隐情。
老者显然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才一口酒下肚,老者便有些醉眼惺忪,但他却还没有醉,因为他的吐字依然清晰:“小哥,你可知道这女儿红为什么在地下沉埋了三十九年七个月零十四天才开封?”
夜渐离的心开始往下沉,却只得顺着老者的意思道:“不知道。”
老者瞄了他一眼,又对饮了一口后,才道:“小哥当然不知道。小哥只知道这女儿红只会在地下埋到十八年就会开封!”
夜渐离的心沉到了谷底,道:“令嫒可是出了意外?”
老者的神色已开始发癫,闻言象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道:“小女今年亦是三十九岁,距离这女儿红开封的时间已晚了二十一年,有多少个二十一年可以荒废?”
夜渐离道:“没有。”
老者道:“确实没有,七叶镇上的恶霸已逍遥了二十二年,老天爷为什么还不收了他?”
夜渐离道:“谁?”
两人又碰了一下。
老者道:“管欲邪。”
夜渐离道:“不出明晚,老天爷便会收了他!”
老者显然是不信,却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怕再说了这酒就喝不下去了,因为他更明白有人陪时却不陪人喝酒实是人生中的一大错事。
两人又继续干了起来。但每次都是夜渐离斟酒。
两人并不清楚自己喝了多久,也不清楚各自喝了多少,但却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喝了十斤酒!
十斤女儿红!
十斤三十九年七个月零十四天的女儿红!
这种酒的酒性当然很强烈,当酒坛子滚在桌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已伏在了桌上沉沉地睡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茅屋外的狂风已沉寂了下来,似是不想打扰到茅屋内的人般。
月光透过茅屋顶上的洞照钻了进来,洁洁白白的如白纱一样诱人遐思,照射在桌上时,却只能见到老者依然在沉睡,却没有看见茅屋内的令一个人。
那个人去了哪里?
喝了别人的酒不辞谢一番就一走了之?
清晨。
老者醒了过来,头依然还很疼,依然还很疼的强烈——那是醉的!这些年来,他已不知道醉了多少回,所以这疼虽然很疼,但对他却已没了感觉。
他惊讶的却是另外两件事,第一:昨夜同斟的小哥消失了;第二:茅屋顶上竟破了个大洞!
他刚站起身,却发现桌子上在发着光。
当然不是桌子在发光,而是桌子上的银子在发光,桌子上的银子有十锭,照老者的估计起码有五百两!
银子旁边还有一行字:好酒岂能以五百两来酬谢?
老者无声的笑了笑,咕哝道:“这小哥还真是有趣的可以!”
突然。
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老者细细一听,只觉双眼一黑,身子摔倒在地上,再起来时双眼已是热泪盈眶,他兀地转过身去将桌上的银子仔细的收了起来,独自坐在茅草窝上摸了又摸擦了又擦,却只是无声的泣涕。
——喧哗声只有一个意思:恶霸管欲邪在昨晚毙命在春花楼头牌小红的肚皮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