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襄是个奇怪的人,夜渐离也是一个奇怪的人,所以这两个人相遇后,就成了好朋友。
真正的好朋友,是交心与知心。
他们可以相隔甚远而彼此挂念。
他们也可以相隔甚远而数年不见。
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不会变!
这两人是好朋友,更是知己!
夜渐离久做杀手,经常处于追杀与被追杀,数次负伤险遭厄难,但死在他手上的人却是不知何许。
没有人喜欢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除非那人已经堕入魔道,永生与杀人作伴!
但显然,夜渐离并不没有堕入魔道。
所以,久做杀手让他长期处于阴暗中;他的心理已经在不自觉般被扭曲。
他的心里一定装有很多苦。
比如孤独的在黑暗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却无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
所以他一定很寂寞,长与寂寞为伴的人,已将自己的心封得更紧,他也就更寂寞了。
他没有对与自己有关的亲人、妻子、属下、兄弟诉说,却是怕他们担心。
但他却对龙襄说了,对一个仅认识一天不到的人说了,说得自然、说得平静,说完后他的心里也放松了。
龙襄虽是东海王的子嗣,但是其练武天分并不高,在龙家这种已练武为己任的大家族里,龙襄无疑是受到了很大的排挤。
从十岁起,他就没少被周围比自己优秀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嘲笑过,他们的冷眼他在十一岁时就已厌倦。
但是,一个人在一方面不突出,并不代表在另一方面也不突出。
龙襄在忍耐上绝对是个很突出的人,突出的都可与夜渐离猎杀敌人之前的贽伏相比。
一个人忍受着冷眼、排挤,而且是长达十年,这个人的心理无疑有更多的阴暗面。
但是龙襄也学会了伪装,无论谁见到他,都只会看到他微笑阳光的面孔,谁也不能发现他眼眸深处的厌倦与不快。
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内心也无疑被带上了一张面具,一张和洵微笑如阳光般的面具。
这样一个阴沉的人,顶着张阳光的面具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你会是什么感觉?
会是悚然?
还会是——?
夜渐离的感觉并不是悚然,也没有同情,更没有怜悯。
有时候,同情与怜悯更能让人发疯发狂!
夜渐离只是微带笑意的听着,就似在听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般。
但这也确实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只不过十分的凄凉而已。
若是别的人见到夜渐离听到这个故事还能笑得出来,一定会与夜渐离拿命相拼。
但是龙襄却没有。
龙襄也是面带笑意的讲完这个故事的。
所以当他看见夜渐离的笑容时,龙襄也笑得更愉快了。
所以两人因此成了好朋友!
所以这是两个心理极度扭曲的人之间的友情。
所以会让我们觉得惊悚与可怕!
知己,在一个人的一生之中,只要一个就好了!
所以,夜渐离找到了;龙襄也找到了!
所以两人为了庆祝互相找到了知己,又去酒楼里要了几大坛酒在空旷的天泉下痛饮了起来。
这次不是壶了,而是坛!
两人都是一坛一坛的向嘴里灌!
笑声击水穿石,比天泉落在石头上的叮叮之声更加强烈。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这两句诗就似是为了这两个人而量身定做的般。
酒水虽多,两人几乎喝得昏天黑地,但却没有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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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奇特的事。
两人胡闹
了半天,夜渐离却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
临别之际,两人的眼中都没有不舍,有的只是期待。
是期待什么?
期待再见!还是期待——?
东海之滨的海港上,龙襄道:“保重!路途艰辛多磨难,有缘再见!”
夜渐离含笑,道:“有缘再见!保重!”
这是一条不大的船,若乘上二十个人,绝对会显得拥挤,但是若只有夜渐离一个人,则显得无比的宽敞了!
艄公在船头掌舵,夜渐离伫立在船尾,静静地看着那美丽的海港上的一道青色人影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雾气来时,海港被雾气包围,陷入层层迷雾里,那个小黑点也瞧不见了。
夜渐离的眉梢也沾上了雾气,竟有几颗小珍珠在眉梢上凝结,在他的肩膀上也有些湿润。
那是雾气形成的。
原来他已在船尾立了数个时辰之久,从来没有移动过!
夜渐离仍然盯着远处远得都与海相平了云雾,目光闪动着。
因为他知道在那云雾里,亦还有一道人影静静地立在那儿,从未有移动过。
他的眉梢上也一定凝结了珍珠,肩膀上也一定湿润了!
夜渐离呼了口气,终于不在站立在船尾,而是到了船头。
艄公是个老把式,掌舵十分稳当,虽在茫茫大海里,就似一叶扁舟,却没有太激烈的晃动。
这是个老人,他的一双手骨头突出,只有一层老皮包裹着,他的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
这是一双有力的手!
夜渐离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为常年在水上漂泊需要掌舵的原因,老人的手掌以及十个手指上的老茧更为厚实。
没有人敢小觑这一双手,夜渐离也不敢。
夜渐离道:“老丈做这艄公应不下十年了吧?”
老人笑了笑,说话有些沙哑,道:“回公子的话,小老儿做艄公已有了二十年了,东海之滨上可有很多家需要的物品都是小老儿送的哩!”
二十年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夜渐离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的;但是老人却愿意,非但愿意,还很乐意,这已足以自豪!
老人边掌舵边道:“小老儿从十二岁就在海上漂泊,最开始只是一个低微的甚至连水手都算不上的人,但是我足足用了七年的时间才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水手;又用了十年,才成为了一个掌舵着,而今小老儿已是知天命之年了,公子说是不是这样呀?”
夜渐离的心已不住的下沉,似乎要一直沉到深渊里去般。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是在船上,而且是在陆地海洋之间,若无船,他就一定不可能会上岸!
夜渐离突然道:“老人家,不如让小子来试试掌舵如何?”
老人惊了一下,看了看夜渐离,笑道:“公子可要知道这掌舵并非是件易事哩!”
老人虽然这样说,却还是移到了一边去。
夜渐离已摸上了舵,很光滑的感觉,显然是老人用岁月磨去了舵上的棱角。
老人解下了腰间的一个硕大的葫芦,大饮了一通,一抹嘴,道:“公子,这掌舵的学问可大了,你要注意风向,随时改变角度,才能将船身的晃动降到最小。”
夜渐离认真的听着,并且认真的做着。
老人也似十分欣赏,却还是不忘提点,道:“而且还要下盘稳当,不然一个稍大的浪头打来,会连舵都把持不住!但是我看公子就一定是一个练家子,这倒是小老儿多嘴了!”
“咕噜咕噜!”
老人果然喜欢喝酒,刚一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咂吧了起来。
掌舵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
夜渐离掌着舵行了还不没有多远,就已经感受到了手臂的酸痛,手掌上甚至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夜渐离的鼻尖已渗出了汗珠。
老人道:“公子累了,这活儿太重,公子没有经常干过,自然会很累!”
老人又重新掌上了舵,老人无比娴熟的掌控着,船行的速度竟然加快了不少。
夜渐离静静地看着老人有条不紊的掌着舵,心下除了震撼仍然是震撼。
他只不过掌了一刻钟都不到,就已大感吃不消,而这老人竟然掌了二十余年,都不觉得辛苦,这该有多大的毅力?
船越来越快了,而前方,陆地的轮廓也越来越大了。夜渐离的神色非但不轻松,反而是更加的凝重。
他本是左手提剑右手提着包袱的,但是他现在已空出了右手,包袱挂在他左肩上。
他的脚紧紧地与船板粘在了一起,随着船身的晃动,他的人也随之忽左忽右的倾倒了起来,但是每次都差一点就倒了下去。
老人一直在专心的掌着舵,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夜渐离的特别。
陆地越来越近了,夜渐离的心也越来越不安了,他的左手紧捏着泣血剑的剑身,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又十分的平静,整个人镇静的出奇,将心里的不安掩饰的滴水不露。
老人仍然在专心的掌着舵,尽管已到了浅海区域,但他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更加的专注了起来,夜渐离都听到了老人那轻微而有些急促的喘气声。
“咄!”
终于,船头碰上码头的声音传来,老人熟练的将身子结了一个圈,已抛中了码头上的桩子。
“嘭!”
又是一声发出,老人已抱起一块木板轻轻地搭上了码头。
老人自舱里取了顶毡笠先上了码头,夜渐离随后跟上。
老人早已守候在一旁。此时正是午时,本是吃饭的时间,但却仍然有许多人上船下船或是等船。
是以谁也没有注意夜渐离与老人。
夜渐离将一锭银子放在老人的手上时,老人那枯瘦的无名指毫无预兆的动了动,夜渐离搭在银子上的食指也轻微的动了动。
这两个细小的动作十分的短暂与迅速,两人很快就分了开来。
老人小心而仔细的将银子收好,笑道:“谢公子!”
夜渐离也笑了笑,心里的不安尽去,笑得十分的洒脱,道:“倒应该是小子谢过老人家才对,若不是老人家,小子现在都不一定上船了哩!”
老人走了,摇晃着那个硕大的葫芦消失在了人群里。
夜渐离握剑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就在刚才,老人已让他毛骨悚然。
刚才的一幕在别人的眼里只不过是夜渐离在向老人付船费而已。
但其中的凶险却只有夜渐离与老人可了解。
老人的无名指离夜渐离的脉搏不过三寸距离,老人无名指那试探性的一动,若非是夜渐离的食指正好全部封死了老人的无名指,夜渐离已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就已经命丧了!
老人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与他互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杀手?”
他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一个个问题争先恐后的涌入夜渐离的脑海,他却一个也不明白。
老人是龙襄为他约好的,但绝不会是龙襄!夜渐离也不会怀疑是龙襄。
那会是谁?
会是龙在天那个笑面虎么?
也不会!他知道自己是赛华陀的徒弟自然不会发难!
可是到底是谁呢?
到底是谁呢?
是谁呢?
谁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