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了聂妄心的笑声:“放心吧,武者可没那么容易冻死。”语声稍顿,继续道:“你继续向前,或许会有所发现。”
“但也仅仅是或许而已。”许墨说,“要是没有发现呢?要是最后发现是个绝地呢?”
“你们已经身处绝地了。”聂妄心不屑的道,“永冬之地里食物匮乏,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你们能支援多久。”
许墨沉默片刻,说道:“看来我们没有选择了。”
“放心吧,青青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她的。”
“我就信你这一次。”
许墨手掌一扬,挂断了通信。
“你那个爹爹让我们进到冰洞深处,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们真的要这做?”聂青青凝望着那浓郁的黑暗,心中忍不住哆嗦。
许墨抱住她的双肩,身体前倾,将嘴唇放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放心吧,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我发誓。”
男人与女人缔结了又一个普遍性的社会契约,就如远古时代一样,男人永远站在战斗的前方。
许墨找了一支树枝,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襟包裹在树枝尖端,做成一支简易的火把。
“好了,我们开始吧。”
聂青青点了点头,右手一样,一道火苗从之间发出,点燃火把,两人藉着火光向前。
气温果真如许墨所言,逐渐下降,在触及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后,两人不得不运起真气抵抗寒流,虽然这有些浪费真气之嫌,但为了生存,无可厚非。
冰洞深处出现了令他们惊讶的生态系统,一种蕨类植物,或者说的菌类,许墨不是植物学家,说不清楚。
但这蕨类或者说菌类的植物却一番他所学到的生物学常识。地底的植物大多并非绿色,因为它们不需要光合作用,所以叶绿素这种并非必须的色素在洞穴植物身上并不常见,但此地出现的菌类植物却还有叶绿素,细小的针叶呈现出莹绿色,发出淡淡的光。
许墨灭掉火把,爬上一座陡峭的冰坡,当爬到冰坡顶端时,后背的景物一览无余。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的向后退去。
“什么?”聂青青在他之后爬上了冰坡,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冰坡之下的景物时,同样呆滞住了。
“这是什么?”她说,却没人回答。
冰坡之下是一片碧绿色的湖水,照冰洞里的温度,本不可能有水,但湖水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呈现在他们面前,碧绿的颜色,清澈见底,就像一块镶嵌在冰洞里的绿色琥珀。
然而这并非让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湖中央的一座冰山,就像一座白色孤岛悬在湖心。
冰山有一个女人,应该说封印着一个女人,她安静的躺着,冰山如同她的棺材。她的长髮和眉毛上结着霜,看上去就像雕塑大师手上的得意之作,她虽然只是躺着,但姿态优美,双脚并和,微微有些弧度,两手交叠的放在胸前,犹如西子捧心。
她穿着白色绸衫,裸露的锁骨修长而优雅,或许是躺在这里太久时间,身下与菌类植物彼此缔结,融为一体。
在菌类植物所发出的光线照耀下,她的面庞隐约可见,并非那种绝色佳人,却透露着一种安静、优雅、淡漠的气质,就像一躲在冰川夹缝之间,开出的雪莲。
冰窟的底部和侧壁上分布着许多裂缝,菌类植物填充其间,就像一条条蜿蜒的蛇;洞顶上垂直悬挂着许多钟乳石,表面分布着灰白相间的条文,同样有菌类攀附其上,像是为其披上了一条草色的围裙。
整个洞穴就像一座巨大的天然祭坛,祭坛的中央供奉的那个神秘的女人,而所有菌类就像祭坛的护卫,恭维着女人免收外来打扰。
“那到底是什么?”许墨喃喃道。
“或者应该说,那是谁?”聂青青摇了摇头,玲珑宝塔本就是个诡异的地方,出现再诡异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但女人,特别是被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依旧让她有些不寒而慄。
“第一件事情,先判断这女子生活的时代。”许墨说。
他本想说先看看这女人是死是活,但他们所处的冰坡在高处,并没有路直通那座悬在湖水中央的冰岛,而他又不敢贸然踏水而去,能在如此低温下保持不结冰的水,谁知道会有什么怪异之处。
“看衣物的样式,大约是二千年之前西南一代的风格。”聂青青手支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由于千年前孔孟理学的兴盛,女子的衣物开始倾向于保守,如这冰山女子这般露出锁骨,半露香肩绸衫只有在理学盛行之前才可能出现。
另外聂青青在这绸衫的领口处发现了属于西南一带特有的纹饰——一条类似于蛇的生物,只有西南一带的少数民族,才会这种生物作为纹饰,可具体是哪个民族,聂青青就有些分辨不清了。
“她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出现在宝塔里的只会有一种人。”
“你是说寻宝者?”聂青青环视四周,“可这周围不像有宝物的样子。”
“还记得之前两层的守护者吗?”
“记得,第一个是大妖所化作的幽冥鬼王,第二个是鬼修,那这个?”聂青青凝望着“冰棺”中央的女人,微微皱眉,“可她不像一只鬼。”
无论是鬼修还是妖灵,区别只是人或妖族坐化。修炼有成的鬼体和灵体虽然与人类肉体相近,,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别,其中最显而易见的,便是鬼体和灵体有些发虚,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可面前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一个人,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
没有哪怕一丁点声音,四周安静的令人窒息,就连风声也成为了奢侈的东西,冰窟里没有风,风都被冻死了,化作丝丝白烟。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座冰窟的不凡,尤其是那个女人,她像活着一样,鲜活的肉体彷彿只是浅眠,许墨甚至感觉,当他们对她评头论足时,她微微蹙眉。
或许是错觉,但许墨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知,他觉得那一定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与正常人类在听到关于自己的不利言论时的反映一样。
那绝不是可以期盼的东西。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聂青青忽然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大抵是为了说话,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白天吧。”许墨不确定。
玲珑宝塔似乎有自己的时间准则,外界的时间流逝与这里无关,此刻是白天或黑夜,谁又能知道呢?
“放心吧。”许墨补充了一句。
“你干什么?等等。”他忽然大叫起来。
“我想下去看看。”
“下去?”许墨摇摇头,“有危险。”
聂青青笑了,道:“怎么会有危险呢?”
不过是一片水面,湖水中央还有一座冰洞的孤岛,或者说是所答的冰棺,谁会在意这些呢?
许墨沉吟片刻,说道:“这湖面有问题。”
聂青青望着碧绿的湖水,低头不语。
许墨道:“你想想,这么低的温度,你我尚且支援不住,为什么这湖面没有结冰?”他倒是听说过海水的冰点更低,但绝不会低到这个程度。
“那怎么办?就这样站着?”聂青青说,“我快冻僵了。”她双手环抱着双肩,表情凝滞。
惊人的寒气让她难以作出更加复杂的表情,彷彿面部的每一根纤维,都处在被冻僵的边缘。
她还能说些什么?大声的叫喊?或是让运动一下手脚,让身体暖起来?再不然就想象着面前摆放着一支破旧火炉,炉火燃烧的正旺。
那不过是骗人的东西,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他们正身处一个诡异的冰窟,冰窟里的温度低的惊人,里面还有一个被冻在冰块里的女人,她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只能凭藉衣着推测她是千年之前西南一带的少数民族姑娘。
许墨抄起之前的火把,对聂青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火把扔了下去。火把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急坠而下,在触碰到湖面的一瞬间,表面凝结出一层白色的冰霜。
半入湖面,冰霜彻底凝结成了冰晶,远远看着晶莹剔透,下一刻,火把完全没入了水中,没有泛起任何水花,就连涟漪也彷彿是一种奢侈的东西。
平静,湖面平静的过分。
许墨皱起眉头,对聂青青说道:“这湖水果真有问题。”
“是啊,没想到。”聂青青心有余悸的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许墨走到冰坡边上,微微抬起右手比划着,彷彿在丈量着湖面到中央冰岛的宽度;聂青青从嗓子眼里憋出了一点声音,站住在许墨身后不动,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过了一会儿,许墨开口:“我的轻功恐怕难以在不触碰湖面的情况下,越到对面的冰岛,你呢?”
“你不行,我也不行。”聂青青回答。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她又补充道:“我们可以尝试下学习达摩一苇渡江。”神州大陆也有一名唤达摩的和尚,正是北海禅院出生,百年前曾只身如中原,过江时曾展现过一苇渡江的绝技。
说是绝技,但若明白其中的道理,倒也不难模仿,无非就是以一浮物置与脚下,并以真气催动。
许墨和聂青青虽然没有达摩那渡江的功力,但若只是一片湖水,尚且无虑。
这是一个办法,但许墨却想不想就否决了。
“不可能,你刚才看见了,木棍置于湖面,瞬间结冰,立刻就沉了下去湖面上不可能出现任何支撑物。
“那怎么办?”
许墨没有说话,右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既然不能一苇渡江,那么凌空借力呢?这又是一个方法,可以将垫脚一物以真气送上半空,尔后自己浮空而起,欲落之际踏上这浮空之物,再次腾起。
许墨将自己的构思说于了聂青青,却招致聂青青的反对:“不行,我绝不同意,太危险了。”
没错,这办法在理论上是行得通,但实际使来,对使用者的功力要求急高,不但轻功身法要好,内功还要足够深厚,甚至眼力,手脚的配合都要一丝不差,其中但凡发生一丁点差错,人在半空都无法借力。
以前聂青青也不是没玩过这种,成功率往往不过百分之三十,就算许墨实力在她之上,据她估计,成功机率也不高。
许墨笑了,伸手轻抚着聂青青的长髮,柔声说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我不信,你分明只是试试。”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的,如若不然,只有被困死在这里。
许墨微微一笑,转回头去洞口找了一根平直的树枝。不大不小,重量刚刚容易抛起,又能享受一定的空气浮力。
空气的浮力本来微不足道,但在需要精密计算的场景中,你必须将它考虑进去,甚至必须藉助空气的力量。
许墨走到冰坡前,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树枝,这时,聂青青忽然说话:“你老实告诉我,成功的机率是多少?”
许墨没有回头,只有他的声音传来:“一半一半吧。”
“只有一半吗?”聂青青眉头紧皱。
许墨笑了,道:“一半的机会就足够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结果交给上帝。”
“上帝?上帝是谁?”
“一个无所不能人。”
许墨摇摇头,盯着那被冰冻在湖水中央的女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没死,非但没死,她还知道所有的事情,她的眼睫毛在动,嘴角彷彿微微勾起。
她在笑,笑的讥讽而冷酷。
那是不可能!
许墨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抛出脑外,再看向女人时,她果然没有任何动静,依旧如之前一般静静的躺着,无论的动作,表情,神态都一般无二。
“错觉吧。”许墨喃喃自语。
他很快就调整了心绪,女人如此,并不是他此刻应该想的,他应该想的是如何控制抛出树枝的力道。
力道轻了,树枝会提前落下,力道重了,距离又会太远,他必须精确丈量自己跳跃的弧线与树枝的抛物线,精准的控制两者的速度差,以达到让两条抛物线能够在正确的时间,在空中交错。
这是个技术活,急不来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他看似完成了丈量,微微一笑,便将树枝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