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的马车行走在宽阔的街面上,从窗户望出去。街头人头耸动车流如织。今日的武学大考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人流正是往大考的所在地“武学祠”而去。
丁如山端坐在车厢正中,微闭双眼不动如山。丁野心中惴惴的坐在父亲对面,目光不时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前世离开京都之后,丁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眼中再度出现京都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中哪能不生出微微波澜。
两头奔雷虎快速的从马车旁掠过,虎背上的人回头瞄了一眼马车上的“丁府”两字,露出一丝诧异。
丁野甚至能听到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一人道:“奇怪,这日子丁府的车出来干嘛,难不成丁大少也要去参加武学大考?”
另一人哈哈笑道:“丁大少能去参加武学大考?你还不如说老母猪学会了爬树!”
两人嘻嘻哈哈的急掠而过,丁野在车厢中听的耳根发热,暗骂这些背后嚼舌根的好事者。
丁如山微睁开眼睛,淡淡的道:“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稳如山。”
这是山字经中的口诀,颇有收敛心神之功。丁野忙闭目默念,果然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
马车随着人流,很快就来到了著名的武学祠。这里是每年一度京都武学大考的所在地,有的人能够在此一步登天,有的人却就此永远沉沦,自打苍龙皇朝开国以来,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的悲欢苦乐。
距离武学祠正门还有很远,马车就被截停下来。武学大考之前人人平等,任何车辆坐骑都不得进入武学祠三里范围之内。
“野儿,我就送你到这里。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努力了。”丁如山望着儿子,目光中充满着期许。
“父亲大人,孩儿一定不负所望!”丁野躬身行了个礼,从车厢里钻出来,目光便落在了武学祠门口那座高高的雕像上。
这座雕像金光闪闪,高有三丈,塑造的乃是开国大将军独孤鸿。就见他横着一杆丈八蛇矛威风凛凛,就算只是一座雕像却也释放出无穷无尽的腾腾杀意!
跟着人流,丁野一路来到武学祠的大门口。所有参加大考之人必须出示凭证,自然有卫士检查他们的资格,只有确认无误才会放行。
说实在的,前世里丁野还从来没进入过武学祠,今天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站在门口等待进入的时刻,他还真的有几分紧张。
丁野很快就让自己沉静下来,倒是身旁那些考生都露出或者兴奋或者惶恐的神情。等检查过凭证,考生们鱼贯的进入武学祠,沿途一条宽阔大道旁载满了青松翠柏,让人以为进入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不过当走到这条大道的尽头,眼前景物一变豁然开朗。
出现在考生面前的是一座规模巨大的演武场,每个考生都得到一个号码,找到座位过去坐下,等待着大考的开始。
丁野默默的找到座位,刚打算坐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哈哈,你们看这是谁!这不是丁大少吗?我的天啊,今天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出来的吗,丁大少居然来参加武学大考了!”
丁野神情不变的回头看去,就看到一张难以忘怀的嘴脸。
忠勇伯桑雄天的儿子,京都另外一个著名衙内桑金瓜!
这一年,丁野十五岁,桑金瓜十六岁,都是京都臭名昭著的人物。在京都的衙内圈子里有一句歌谣,叫做“金灿灿一个瓜,打不出半根钉;白茫茫好大雪,折不断一株梅”,说的是大名鼎鼎的京都四少。“金灿灿的一个瓜”指的就是桑金瓜,“半根钉”说的当然就是丁野了。
尽管同为纨绔,丁野和桑金瓜却谁也瞧不起谁,各自有个小圈子,四少之中以他们两个最是水火不容。
前世之中,正是因为跟桑金瓜的冲突,丁野才惹下大祸被驱逐出京都。那次冲突让桑金瓜丢掉了一条手臂,让丁野离开了京都,也使得丁家和桑家彻底反目。
后来在皇位争夺中,桑家投靠的四皇子获得胜利,顿时扶摇直上,连桑金瓜这种窝囊废都混进了锦衣卫成了一个千户。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桑家趁势报复,彻底将丁家毁灭。归咎起来,丁家最后的悲惨局面其实跟丁野的胡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世丁野自然不会让类似的事情重演,但也不意味着他会忍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你越是忍他让他,他偏要欺你压你,你若是揍他辱他,他反而怕你敬你。不巧的是,桑金瓜就是这种不打不老实的主儿!
面前的桑金瓜虽然一身劲装,却掩饰不住酒色过度的虚弱身体。他苍白脸颊上除了几颗麻子外,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倒是桑金瓜身旁的美女让丁野眼前一亮,一身亮闪闪的银色轻甲下包裹着青春曼妙的身躯,极为惹眼。
她浑身透着一股飒爽的英姿,精致的眉目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毫不客气的打量着丁野。
“梅姐,好久不见了。”丁野只当桑金瓜是空气,单单冲女子微微一笑。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看见堂堂的丁大少,真是吓了一跳呢。”梅姐轻轻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就差一个白大雪了,不然咱们京都四少可就凑齐了。”丁野打个哈哈岔开话题。
梅姐正是“折不断一株梅”的梅凌霜,梅家和桑家一直是通家之好,她跟桑金瓜一起出现也不足为奇。这位梅大小姐性子特异,喜欢女扮男装到处游玩,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她倒是没干过太出格的事情,被编排进京都四少之中算是无妄之灾。
听丁野提起白大雪的名字,梅凌霜的脸上微微浮上一抹愠色:“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我跟你翻脸!”
愠色如霜,肌肤胜雪,还真应了梅凌霜的名字,丁野看在眼中不禁心旌动摇,暗想难怪白大雪为她寻死觅活,果然是国色倾城!
只是想到前世里梅凌霜的命运,丁野也不禁暗叹世间无常。
前世桑家飞黄腾达之后,梅凌霜被家族强迫着嫁给了桑金瓜,听说不到三十岁就郁郁而终,也算得上是红颜薄命。
不过眼下桑家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青春正好的梅凌霜算得上京都中最高傲的一只天鹅,可不是什么癞蛤蟆都能吃到嘴里的。至少那位苦苦追求她两年的白家大少白大雪就一直没能得逞,落得个苦苦相思终日买醉。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丁野便哈哈一笑道:“算我说错了,改天我请梅姐喝酒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丁大少的酒等闲喝不到,我可记下来了。”梅凌霜目光中闪过一丝讶色。
要知道她和丁野平素没什么交往,梅家桑家和丁家之间更是属于不同的派系,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极少往来。丁野往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在梅凌霜的心目中就是一个荒唐无稽的二世祖,可今日一番言辞却好似换了一个人般的沉稳冷静,倒是让梅凌霜以为认错了人。
不等丁野答话,一旁被忽略的桑金瓜忍不住道:“凌霜,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不要跟他来往!”
丁野目光冷冷的扫向桑金瓜:“我和梅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莫非忠勇伯府上没教过你礼貌二字怎么写吗?”
“你!”桑金瓜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梅凌霜却是暗笑起来,她对桑金瓜没什么好印象,若非两家交好也不会一起来参加武学大考。看到桑金瓜吃瘪,她不但没有帮忙的意思,反倒隔山观火起来。
“丁野,你别太嚣张。”桑金瓜恨恨道,“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待会儿我看你怎么哭着回家!”
“桑大少就能保证自己是笑着回去的?别人我不清楚,桑大少你的实力我门儿清,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丁野摇头晃脑的道。
“丁野你别瞧不起人,不如咱们赌一把,谁若是输了,日后路上见了就绕道走!”桑金瓜气急败坏的道。
“哦,你想怎么赌?”丁野冷冷道。
“就赌这次武学大考的分数!”桑金瓜扯着嗓子叫道,“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有什么本事就放马过来吧。”丁野道,“梅姐,就请你给我们做个见证,免得有人输了赖账。”
“好好好,我做证人。你们谁若是输了,日后见了就得绕道走!”梅凌霜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闻言便笑眯眯的道。
“你等着瞧!”桑金瓜狠狠瞪了丁野一眼,转身便走。
等他走远,梅凌霜才淡淡的道:“桑金瓜他五叔是武学祠的训导,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难道他五叔敢光天化日之下舞弊不成?”丁野笑着说道,“再说赌也打了,话也说了,梅姐你现在才提醒我,这算不算是马后炮?”
丁野的笑容带着一丝邪性,落在梅凌霜的眼中颇有几分神秘。那笑容里好似带着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让她看不懂也看不透。
嘴角微微一翘,梅凌霜道:“谁让你那么冲动。”
丁野笑道:“美女近在咫尺,哪个男儿会不冲动?莫说打个赌,就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在话下。”
梅凌霜诧异的看着丁野:“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丁大少可没这么油嘴滑舌……”
丁野点点头道:“碰见别的女人,抢回家就是了。可我哪敢明抢梅姐你啊,既然不能动手,就只能甜言蜜语的哄骗一番了。”
“嗤嗤……”梅凌霜禁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花枝乱颤的笑容落在正匆匆赶回来的桑金瓜眼中,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丁野给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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