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语不再理会他们,转身便带着小白和大牛等回了杏林馆。这里冯金山心中终于痛快了,冲着围观的人群抱拳叫道:“各位乡亲们都听得清楚看的真实,人家老爷子不肯进我们杏林馆诊治,怕污了名声,这我们也只能从善如流了。不然救活人家,人家找我们赔名声,我们赔不出来啊。”说完冲着春凳上的聂金宗冷笑一声,也转身而去。
聂家人一个个如同刚刚遭了雷击的鸭子一般,怎也想不到刚刚还言笑晏晏劝说着的夏清语竟会翻脸就不认人。因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聂家二老爷聂佑堂便小声问聂佑华道:“大哥,现在咱们可怎么办啊?实在不成,先送去千金堂吧,闵大夫说过了,爹的病耽误不得啊。”
“闭嘴。去千金堂?你忘了那个晏子笙的经历?咱爹多大岁数了,这要是把肚子给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放血,那还能活吗?”
兄弟俩在这里小声交谈,却不防那聂金宗虽然老了,耳朵却还灵敏,一听这话,不由就想起那天晏子笙的“现身说法”,顿时身上便打了个冷颤,只是他又不想死,又不想豁出老脸进杏林馆,偏偏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局面。这老家伙又是疼又是急,脑子一发热,就觉着眼前一黑,竟然是昏过去了。
聂佑华一看,心中松了口气:父亲在乎脸面,但他们身为人子,岂能因为脸面就置父亲性命于不顾?因便连忙带着家人,到底把聂金宗抬进了杏林馆,只把身后那些百姓的起哄声都当做耳旁风。
“爷,您说奶奶会救这老家伙吗?”
朝云见聂家人到底还是进去了,心中不由得为夏清语捏了一把冷汗。真怕她性子太烈,再把那老东西给扔出来,这对杏林馆的名声却是没什么好处了。
“会的。”
却听陆云逍淡淡说了一句。朝云便笑道:“也是。奶奶不是糊涂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是看得清楚的。”
陆云逍摇摇头。轻声道:“和什么利害关系无关,她岂是肯迫于形势低头的人?只是她如今做了大夫,日日讲究医者父母心。这聂金宗虽也可恶,到底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素日作风还算正派,就是顽固了些,私心又重,这不是必死之罪。如今既然他昏过去了,你们奶奶不会置之不理的。”
话音落,就听暮云道:“虽然爷这么说,但奶奶性情刚烈,万一那聂家人再不懂事儿的话,起了冲突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陆云逍的心坎里去,就连朝云,也难得对自己这兄弟竖了个大拇指。
因主仆三人也进了杏林馆,那边晏子笙一看:明明是我先到的,这会儿怎能落在他们后面呢?于是也挤了进去。就听夏清语正淡淡和聂佑华等交代病情。只说聂金宗年纪大了,做手术后果难料,要他们先签一个保证书。免得真救不过来,他们又要污蔑自己是治死人命。
这也是夏清语听了大牛的话后,信不过这些书香门第的子弟。更何况经历了这个小风波,一旦真出了什么事儿,难免这些人会小人之心,再加上她一直想实行手术签字制度,只是又怕吓着病人家属。正好,这时候聂家人撞了上来,就拿他们开头吧。
果然。聂家人一听见这个,都不干了。正僵持着。忽听身后一个清冷声音道:“不做手术,聂老爷子也不能活;做了手术。还有一线生机。这种时候了,竟还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吗?”
聂家人回头一看,就有人认出陆云逍来。于是也不敢再吵吵了,更何况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没奈何,只好签了字按了手印,接着又着实对夏清语恳求了一番,只是夏清语并没心思听他们废话,见白蔻白薇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便穿上白大衣戴上口罩,和众人往屏风后而去。
忽觉腿被大牛抱住,回头一看,就见孩子满脸是泪,嘴里只嚷着:“师父不要救他,呜呜呜……他是坏人,他害死了我娘。”
夏清语叹了口气,弯下身摸摸大牛的头,轻声道:“大牛,如果今天不救他,就能让你娘活过来,那师父就不救了。但问题是,即便不救他,你娘也活不过来。咱们做大夫的,最重要就是仁义二字,换言之,这是我们的职业道德。虽然这个老爷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他没有亲手害你娘性命,我们不能因为他批评过你娘,就眼睁睁看着他死掉。不然的话,你今天可以因为你娘罔顾一条人命,将来可能就会因为另外的原因去罔顾第二条第三条人命。但这是不对的,我们可以爱恨分明,但我们不能判人生死。每个人都有缺点,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自行判断他们是该死还是该活。你还小,这些话你可能现在不明白,但是将来,你可以多想一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的心思。”
她说完,便直起身走进了屏风后。这里大牛虽然还在抹着眼泪,却终于没有再阻拦。
这番话屋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满室无声,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就连陆云逍都怔住了,目光灼灼看着屏风后,只觉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想立刻把夏清语拉过来诉说给她听,但事实上,他的身子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过了好一会儿,忽听身旁晏子笙低声坚定道:“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夏娘子这样的女人,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陆云逍扭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转身平静的走了出去。
朝云暮云连忙也跟了出去,一个个都是惴惴不安的看着主子,忽听陆云逍淡淡道:“你们说,为什么好马不能吃回头草?如果他就想吃回头草,怎么办?那是不是说?他就不是好马了?或许,做坏马其实更自由一些,是不是?”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他不会真的又要把大奶奶迎娶回来吧?
朝云和暮云当即木住,无言的看着陆云逍走得潇洒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爷是不是玩笑?如果不是玩笑的话,太太和姨娘们要吓死了吧?唔,应该是玩笑的吧?因为让晏公子在那里挑拨的,一时忍不住就热血上头,等过阵子,热血冷却下来就好了。
两人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他们能够想象到陆云逍真要娶回夏清语的话,侯府会有一场什么样的风雨?所以真心希望这只是主子的一时冲动。然而一转念,想想现在的夏清语,两个小厮忽然惊恐地发现:好像自己对这件事竟也不是完全的惊恐,惊恐中还真有很大的一份期待。
陆云逍却没有再说话,所以究竟这个念头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就算是朝夕相处的暮云和朝云也无从猜测,两人唯一认定的,就是自己千万要把嘴巴看好了,决不能让这消息从自己嘴里透露出一丝一毫。
“奶奶不知道,晏公子看您没去,那个失望就别提了。”
杏林馆中,听了白薇的话,夏清语忍不住笑出声来,在纸上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抹了抹头上汗水,站起身道:“我哪里有时间去他那儿凑热闹?前厅还住着一位呢。”
白蔻冷哼道:“那老头子倒是狡猾,哼!当日又不想丢命又不想丢面子,亏他想得出来,竟然昏过去,他怎么不直接气死呢?”
两个丫头如今受夏清语影响至深,也不独是她们,就是那些陈家女子,如今也不再把自己当做余孽和过街老鼠看待,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充满了自信和光彩的。这些人怎会喜欢满口道德的聂金宗?更不用提这老家伙还帮着他的那个朋友批判过大牛的娘,最后导致大牛的娘上吊而死。
因此一旦得了空儿,众人必得挖苦几句才罢休。夏清语心里其实也不喜欢这开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子曰子又曰”的老头子,只是她的现代思想根深蒂固,所以还能克制。毕竟这老头不像当日的陈半斤,那老王八蛋才是真正的恶贯满盈一手鲜血,自己就算不救他,心中也不会有任何不安。
“奶奶,晏公子一个劲儿的问你呢,问的奴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白蔻笑意盈盈的瞟着夏清语,却见主子头也不抬道:“下回他再问,你就直接告诉他我这辈子不嫁人。”
“哈!奶奶也看出来了?”
白蔻终于笑出声来,却听白薇道:“呸!你个蹄子,就想着用这事儿来逗奶奶,也不看看自己多大道行。”说完忽听夏清语道:“对了,昨天我明明看见陆云逍也进来了的,怎么等我出去人就不见了?你们可是问过他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奴婢恰好出去的时候看见爷走了,什么也没说。”白薇柔声答了一句,接着听夏清语笑道:“他没和晏子笙打起来吧?这两个人肯定是前世冤家,所以这一世互相看彼此都不顺眼。”()
ps:嗯,清语说的话,其实就是我想说的话。聂金宗的情况毕竟和满手血腥害的好多人家破人亡的陈半斤不一样。所以还是让清语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