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三月的南森市正是春光无限,绿化带的桃花将整座城市编织进一团粉红色的甜蜜之中。虽然空气还有些冷,吹在脸上却温柔得很。

市中心的步行街两侧也种着桃花,九号咖啡馆门前那辆棵今年开得格外繁茂。

“进来啦,进来。”

“我病人资料还没整理完呢……”

“拜托,现在是午休时间。机器也要休息,何况人呢,来来来,快进来。”

玻璃门被两个推搡着的年轻男人推开,一股清新的冷风吹进温暖的室内。吧台后,正在泡制蜂蜜柚子茶的阚青春下意识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扯着胳膊,一脸无奈的男人。他约莫一米八,双眼皮很深,眼尾狭长,眼波温柔,眉宇间有一股温润的书卷气。门外的桃花估计也很喜欢他吧,在他蓬松的短发上落下几瓣粉色。一瞬间,阚青春残存的困意消弭殆尽。

男人配粉色如果好看,那就证明这个男人本身就很好看,而且,气质干净。

指尖忽然传来灼痛,阚青春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手中的水壶放下,拿纸巾处理溢出来的水。再抬头,他们正好走过吧台,在里侧桌边坐下。短暂的经过,他的侧脸如一幅画印在了阚青春心里。

“书煦,你看这咖啡馆环境不错吧?”

听到同行男人的话,阚青春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shuxu,会是哪两个字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赵书煦环视四周,点点头,“美式工业风,在南森市倒是挺特别。不过张行,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张行神秘兮兮地凑近,朝吧台方向瞄一眼,“这里出名的可不是咖啡,而是美女老板的咖啡拉花。”

赵书煦顺势望去,看到他口中的美女老板,果然五官清秀舒朗,利落的浓眉大眼还显出几分英气。她穿着bf风皮衣,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看上去是个潇洒随性之人,倒是与她的咖啡馆气质很相符。

吸引他注意的,还有吧台上并排放着的两只咖啡杯。杯子一看就是手工烧制的,形状有些歪扭,但渐变乌黑透着金点的颜色很特别,既古朴,又有某种现代的质感。杯子里插着几枝桃花,被两只杯子衬托得格外粉亮。

察觉到赵书煦在看她,阚青春的心跳竟微微加速起来。

“青春,你出门前没洗脸吗?有眼屎嗳。”身侧的员工忽然对她笑着说道。

阚青春心跳一顿,连忙边擦眼角边看了赵书煦一眼,发觉他还看着她呢,慌忙解释,“什么眼屎,我眼睛有些发炎,用了点红霉素眼膏,可能没擦干净吧,呵呵呵呵……”说完,她又看向赵书煦,只见他正若无其事地和同伴聊天。

也对,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关注她?阚青春你这个傻帽。阚青春心中暗道,专心重新制作客人要的茶饮。

“她叫阚青春,是个富二代,现在是咱南森的新晋网红。她的咖啡拉花被大小媒体争相报道,咖啡馆每天客满为患。我要不是赶着刚开门的时候来,还能有位子坐?”说着,张行轻轻扣了扣桌子,打开菜单浏览,口中还在啰嗦,“不过说实话,她要不是有个有钱的爹,哪能在这儿烧钱?我可听说了,别看这九号咖啡不愁客人,实际上根本不赚钱。这店里用的器材、原料都是顶级的,还有那咖啡拉花,她可是当世界名画那么创作的,多费时间呐,也就是个噱头……”

赵书煦催促道:“快点东西吧,我就跟你喝一样的。快点儿,我还得回去整理病人资料。”尽管是催促,但他带着笑意,语气始终令人很舒服。

“砰!”冷风裹挟着一声巨响扑进来,客人们全都本能地朝门口望去。阚青春刚刚走出吧台,准备给客人上茶饮。

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妇人闯进来,几个大步便冲到阚青春面前,二话不说,一抬手便把她手中的托盘打翻,一整杯滚烫的蜂蜜柚子茶全翻在阚青春手上,引得客人们发出惊讶的叹声。

阚青春顿时痛呼一声,一边甩手一边往操作间去,却被中年妇人死死拉住了。

“不要脸的骚/货,勾引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你!”中年妇人怒吼着,伸手便抓扯住了阚青春的头发,把她的头往下摁。

客人们有的惊呆了,有的坐着看热闹,没有人伸出援手,就连咖啡馆的员工们也站在原地没有动。看他们担忧的眼神,居然……是望着中年妇人的?

赵书煦起身想帮忙,却听阚青春低喝一声,握住中年妇人的手用力一掰,那妇人便喊痛松手。阚青春就着她的手臂顺势一拉,翻身下压,蹲下去的同时,将那妇人牢牢摁在地上。

好利落的身手!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赵书煦忍不住在心中惊叹,同时觉得一个年轻人如此对待一位长辈,有些过分。

“你放开我!”中年妇人冲阚青春吼道。

阚青春松开她,将她扶起来。

“用不着你假好心。”中年妇人刚站稳,便把阚青春的手狠狠甩开。

阚青春忍痛将被烫伤的手别到身后,礼貌道:“阿姨,我跟陈远是正常交往,这点我们两个跟您说过很多遍。我们别打扰客人,到里面去说可以吗?”

她侧背着赵书煦,赵书煦能看到她被烫伤的手有些无措地伸展又收缩。

“你的客人关我什么事?”中年妇人喝道,“正常交往?小远他才十八,比你小了整整六岁!勾引一个高三学生,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此话一出,客人们一片哗然。

阚青春脸色一变,仍旧很有礼貌,“阿姨,18岁已经成年了,一个成年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感情生活。况且,我不觉得年龄和爱情有关。”

“你!”中年妇人扬手便要打她,阚青春轻而易举抓住她的手,面无表情地按下去。

“阿姨,”她语气平静道,“打人是不对的。”

“我不对?哈哈,真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对?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坏女人,你……”

阚青春打断她,“阿姨,如果您再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就报警了。”

“报、你报啊,警/察来了更好,我倒要让大家评评理!”中年妇人走到客人中间,向他们哭诉,“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儿子可是高三毕业班的学生啊,为了她无心学习,原本有希望考211的,现在连三本都危险,这都是因为她!她勾引我儿子,然后、然后玩腻了,就把我儿子抛弃了!可怜我儿子才刚刚过了18岁,哪知道人心险恶?就是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都是她害了我儿子!”

说到激动处,中年女人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赵书煦离得最近,扶了一把。他很同情这位伤心的母亲。

阚青春道:“阿姨,您是过来人,感情的事合则来、不合则分,纠缠不清伤害反而更大。陈远为了我荒废学业,这是我没想到也不愿意看到的。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很希望他振作起来,专心学业。”

中年妇人冷笑道:“你说得可真轻巧。你以为我们家小远跟你们这些有钱人一样,喜欢逢场作戏、玩弄别人?我看你的男朋友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吧?我们小远他可是第一次,就毁在你手里了!”

“阿姨,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和陈远交往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感情。”阚青春说的是真心话。

“妈、妈!”又一阵带声儿的冷风吹进来,一个大男孩跑进来,匆匆向阚青春道了歉,奋力将骂骂咧咧的中年妇人拖走了。

好戏散场,咖啡早就凉了,客人们也纷纷离去。

阚青春这才忍不住了,托着烫伤的手便蹲了下来,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快用凉水冲冲。”一名员工把阚青春往操作间扶,又嘱咐另一名员工道,“晶晶,看看上次洗杯子用的牙膏还有没有了。”

“不能用牙膏,牙膏不透气,热气往皮下组织深部扩散,很可能造成更深一层的烫伤。”出于职业本能,赵书煦上前帮忙。看到众人疑惑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是医生。”

他轻轻握着阚青春的手,一边用自来水冲洗,一边仔细查看伤势,神情严肃道:“轻度红肿、无水泡。”说着,他试着轻轻按压伤口,抬眼看着阚青春,柔声问道,“很疼吗?”

被他如此专注地看着,听着他的声音又如此温柔,阚青春竟有些愣神了。

“这里呢?”赵书煦换一处轻按,见她没反应,微微用力。

“疼疼疼……”阚青春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声叫道,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赵书煦嗯一声,道:“轻度烫伤,不严重。我好像听见你说有红霉素眼膏?”

“嗯,在我包里。”阚青春回答。

“我去拿。”员工晶晶忙不迭跑去拿眼膏。

“不会留疤吧?”阚青春吸了吸鼻子。

“都没有破怎么会留疤呢?你别紧张,没事的。”赵书煦耐心地安慰她,就像平时对待每一位病人那样。

回想起方才陈远母亲对自己的辱骂,阚青春手上疼着、心里委屈着,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眼泪越发憋不住。

赵书煦瞥她一眼,哼笑道:“刚才你不是很厉害吗?”

阚青春这才想起:坏了,刚才的情形他可都全看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形象全毁了!

“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如果你不负责,上天就有可能用另一种方法来让你负责。”赵书煦又道。

阚青春蹙眉一琢磨,想明白他这是在讽刺她呢,看来他已经把她当成了游戏人间、不负责任的富二代了。她又气又急,张口辩白,“不是、我……”

“别激动,否则你可能会更加疼痛。”赵书煦对她背后的故事并不感兴趣,接过晶晶手中的红霉素眼膏,履行医生的职业道德。

他涂药的动作十分轻柔,不仅抚平了阚青春手上的痛楚,也抚平了内心的急躁委屈。

阚青春望着垂眼抹药的赵书煦,心道:他的睫毛可真密啊。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到医院或是诊所包扎一下,以防感染。”涂好药膏,赵书煦走出操作间,招呼张行离开。

张行一脸贼笑道:“英雄救美啊。”

赵书煦嗤道:“我可不觉得她有多美。”

“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就不把机会让给你了。”

二人说笑着走远,阚青春还在门边痴痴地望着,忽然一跺脚,懊恼道:“忘了问他是哪个医院的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