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问静静的倚在树下,仰头望着最后一片花叶从枝桠上脱离。如同垂死挣扎般在空中一阵凌乱的飘飞,最终没入忘川殷红的泥土。
“最后的记忆也凋敝了。”思绪幽幽从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流转而过,毫不客气的染下了一抹浮彩。问虽然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却还是用可以称之为期待的目光望向了头顶。
“褪去了花叶,就该孕育出果实。被那样的前尘往事所氲染,究竟会滋长出怎样的情绪呢?”
“比起仇恨,我觉得,称之为“杀戮”才更加妥帖!”倏尔,扶桑树枝桠间的一团光晕破碎炸裂开来。一道身影应势从中脱颖而出,还来不及看清她的样子,便感觉到了那种,像是快要被塞外狂沙淹没吞噬的压迫感。
语声落地的同时,她也在问的面前站定了。依旧是明黄色如同秋叶的衣衫,带着几分明朗利落的目光。然而此刻的监,却像是荒漠中的蜃楼一般,看似平静光鲜,殊不知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场蚀日风暴。
“他在哪?”刻意平静下来的语气,透着些许怪异。
问不置可否的望着她,看似木然的神情中忽然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狄卷着灵光的寒气,顷刻如氤氲的雾气般弥散开去。
监在回过神来时,整个人早已置身镜湖迷沼之中。脚下是乳白色的浩淼的烟波,轻微一动,就有整片的白浪随之涤荡。美则美矣,却是透骨成霜。
凌厉瞪过一记眼刀,监单手卷曲如抓,托起灵力风旋盘踞,形同蓄势待发。冷下声音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装的并不像。”幽幽开口,问不去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自顾自的思索着什么。
“你想要说的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么?还是故意帮他拖延时间?如果是那样的话……”
语气骤然狠厉起来,监隔着风旋的身影也随之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扭曲。
问薄唇紧抿,早已没了多少血色的脸上只剩下凝重。悬在了头顶上的风压,迫使她将目光从施术者的身上移开。直直的盯着那风旋疾速搅动着空气,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寒白气流。稀薄如刃,螺旋叠加。如同妖兽蚀人的牙。
“簌——”监只是一记反手,那风刃当即不带丝毫拖沓的坠落贯下。明黄的衣衫,瞬间被溅湿了大片。
———————————————————————————————————————
芳华如梦,惊寒乍起。入眼是一派素装雪国,白的干净通透,明澈得让人无法直视。
浮在水中的人刚刚苏醒,眼睛才睁开一道缝,便被这光刺痛了。索性慵慵懒懒的又闭了眼,准备睡去。
却不料身畔一阵水波涤荡声,还来不及去看,耳朵上便是一阵吃痛。当即连连惊叫着拍打水面跃身而起。
只可惜,任她一番挣扎,那捏住她耳朵的手丝毫没有松开,转而施力更狠了。
“哎!哎哎哎哎哎……放手!给我放手!”又一番煞是恼怒的挣扎,她终于狠下心,‘宁肯拼了眼睛刺痛,也要看一看究竟是何人胆敢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
奈何当她将眼睛挣开的时候,入目的却是一阵蒸腾弥漫的五彩烟霞。隐约之中,但见一个身姿曼妙的绯影。
“你!……”相是原本要教训对方的话语,待目光碰触之后便戛然没了声响。似是有多麽震撼的景象出现在咫尺眉睫一般。连被揪住耳朵的痛楚都顾不得了,碧衣少女翠袖一垂,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一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上,瞬间挤满了太多的表情。错愕、惊讶、疑惑、揣测,接连是恍然悟出了什么,碍于情面,不得放声的憋闷窃笑。尽管彼时她整个人都已被拎在了半空,可身子还是止不住的一颤一颤的来回打着晃。青丝绾成的两个发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颤得松散下来。
“你……你……唔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有这么好笑吗?”阴恻恻的声音,透着几许妖娆。似同惑世的妖歌,偏又因为沉着一缕不悦犀冷,而多出了半分清濯。
原本是想慑一下手中这位“顽童”,教她适可而止。却不料,没听到她的声音还好,听到之后对方反而笑的越发肆意。一口气顶在那里,虽是渐渐隐了声音,可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眼看便要闭过气去了。
“咳!呼~呼~呼~呼~”猛然在最后时刻捯过一口气来,碧衣少女只觉胸肺中牵扯着一阵疼痛。急忙瞥过目光,再不去打量对方一眼。“我……我可不想刚回来,就又回去那种地方!还是以这样的‘自灭’方式!传出去真是要……”
“要什么?”不等话语说完,拈着她的手忽然就是一松。碧衣少女应势“扑通”一声掉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有些飞溅到半空中的,还未等落下便瞬间化作了烟云散去。只留下一缕缕淡淡冷香,若有似无的,待想要细细品酌的时候,已然捕捉不到了。
眼见着碧衣少女落入水中,被呛了几口,再也笑不出来。丢她入水的人方才转身,不再理会。只若有所思的淡淡丢下一句话,“要让下面无数生灵,都看看你这传说中的孟章神君,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吗?”
“……咳!陵光,你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如你现在的样子好笑。不……应该说是一点也不好笑!”
“呵,话不能说得太过绝对了。你不妨先看看水中倒影,再做考量。”移动的步伐倏然停滞,红衣人半回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依旧是带了几分玩味,可这一次更多了几分真切。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对方心中由然而生。‘这家伙笑得很妩媚啊……不对!能笑成这样就说明很反常!嗯!反常……该不会是有什么让他真心觉得好笑了吧?究竟有什么会比他现在的样子更好笑呢?难道是……’
“喂……这样的玩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暮然,清澄如泊的眼睛看向水面。适才搅动起的粼粼波光犹未散去,折射出的影子自然还有些模糊。纵是如此,也未能影响到他看清自身现在的模样。
双平髻、碧襦裙……还有这不过豆蔻年华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个女孩……”再无半分玩笑色彩,沉下了声音,就连神色都随之带了些许凝重。映在这么一个少女身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阴郁气息。
“不错,是个女孩。但以你现在借用这幅身躯的样子,还有谁会认得出吗?”不笑反问,控着红衣女子身躯的人,眼中红光一闪而过。“接连使用风巽之术,给你带来了不少反噬。消耗了过多灵力虽没什么大碍,可冲撞到了记忆本源便不好办了。只怕一时半刻也记不起太多的事,倒不如安安静静的等在这里。
等——来者自来,聚者自聚。”
———————————————————————————————————————
“你不是那个叫做问的异灵。”淡然打量了一眼眼前人,明黄衣衫上沾染的薄薄一层冰霜就势化入白光。剔透通莹得恰如星逝,闪烁之后消却无踪了。
树下人似有困乏般,垂首阖眼。勉强一笑,“你也不是那副身躯,原本的持有者,不是吗?心照不宣。”
“呵,我却是好奇。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你,究竟是何时开始行动的?明明是最为清闲的一个,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灵力损耗最为严重的。”收敛了之前的狠厉,肃然的脸上再无半点神色可言。
就连这原本听起来应该略带嘲讽的言语,经她这样说出来,竟也失了意味。
倚着扶桑树的树干,问缓缓睁开眼,颔首直视着地面。倒映着如云雾般翻滚升腾寒气的眼眸中,一缕蓝光悄然划过。
她以一种颇为困扰的口吻淡淡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闻声,监的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沉静。像是等待着什么下文一般,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人,
看着问僵硬的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即便是有身后扶桑树的支撑,却还是一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样子。
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种‘看好戏’的意味。问擒在脸上的唯一一抹笑意也顿时僵住了。迎上那丝目光,这一次她眼中幽蓝毫不避讳的亮起。不只是眸色,就连眉间原本印下的凤凰劫印也被染成了蓝色显现出来。
“执明可是要为这幽冥,再造出个寒冰之地来?”骤然扑面而来的冰霜让监来不及闪躲,唯有正面迎击。
“你还不是!要再添修罗场!”
话声不及落地,只觉脚下扶桑树已连根震撼起来。枝叶摇落火雨无数,播散寒气覆盖陨落冥土。瞬间便化赤地方圆。就连河川之中三尺寒冰也不知在何时被割裂震碎开来,浮冰一样漂浮流散而去。
只有一蓝一白两道光晕还屹然不动的驻在原地。透过灵光睥睨着四下狼藉,脑海构筑刚刚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继而同时掩了灵光,伸手指向对方异口同声道:“是你!”
“……”
“什么是我?你且看这四下弥留的碎冰残霜,玄蓝灵光还留在上面!形如星璨,分明是你的招数解析而成!是你震伤了扶桑灵树!”
“哼,那几个异灵的元灵、性命全系在扶桑灵树上。兹事体大,我岂会如此毛躁行事,有失沉稳!分明是你适才岚刃带弧光皓月,一经释出才撼动了扶桑灵树!水中浮冰被风旋割裂的切口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
“星月争辉……你们两个……究竟•在•谦虚•些•什么——!”
九天云上,玄冥宫内,一红衣女子几欲悲愤捶地。
一旁青衣少女莫名观望,除却一池寒水中刚刚施放下的一朵扶桑飘零瑟瑟,再无他物。“你这样的神情,究竟是在气急些什么?”
“失忆的就给我闭嘴!”厉声叱喝,像是在也顾不得什么一般,红衣一扫,水影随之漫上一层绯色。俨然是池下什么灵阵被再度激发开来。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怎能容许半分偏颇!
四次凤凰劫难,好不容易才创建出的契机,难道你们想自我断送了吗?
———————————————————————————————————————
怒斥声带着三分娇嗔与矫情,实是无奈基于傀儡,就连声音也被同化做了女子的声音。
顺着扶桑树上飘零而下,落入肩头手掌的花叶中暮然传出这样的声音。原先还在争辩不休的两人自然愣在了原地。半刻过后方才反应过来什么,急急的撇过脸去,笑音落了一地,就连刚刚运用起来的傀儡身躯,都险些架控不住倒伏下去。
直到整棵扶桑树都如同着了火一般,迸出一阵声势夺人的参天红光。两人不约而同的放眼去看,继而如被提醒一般轻咳两声,竭力忍住笑意。佯装兴致缺缺的扶落了沾裳的花叶,信步向树身走去。
那树身豁而像是虚无的光景,只一触碰便如水般漾起一片波纹。眨眼间整个人竟就这样穿了进去,而后随脚下踏着的图腾阵型一并化光不见了。
随着光华淡去,风波渐平。随最后一缕幽风飘零而下的花瓣,打着旋的落入早已铺就了满地的落英之中,再也找不出了。然而正是有了这些落花,才能恰如其分的遮掩住图腾灵阵,遮掩住灵力遗迹,遮掩住种种残痕。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忘川静谧,古木垂影,岁月荒疏,风波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