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你现在驾驭的傀儡完好无损,全不见殇又该怎么解释?”
跟随记忆的趋于完整,白虎琥珀色的眼前似乎真有无尽火光浮现。
对于朱雀所阐述的记忆,监的这副躯壳虽有共鸣。可一时之间,要白虎元灵将心中疑窦全部打消,尚不可能。
提问之余,他不免将目光转向了另一方的玄武。
‘萧曈、异灵组、监……乃至于此刻我所掌控的傀儡。如此纠葛往复,未除却记忆果然是麻烦。’
天枢亭里,玄武正暗自打量着几案冰面。
‘之前还是经纬分布刻痕明朗的棋盘,现在却硬生生成了一面镜子。当真是可惜了……’
忽而察觉自己被人注视,当下淡淡惋惜神色也不收敛,便径自迎向了那道目光。
‘嗯?这样的眼神是在责怪谁吗?好奇心害死猫,可是你自己要知晓全部的。’
玄武不惜消耗灵力,为之保留下的魂魄。此刻凭借白虎元灵之能,获悉了前尘过往全部真相。
这就已经等同于计划成功完成了第一步。
几案冰面上,倒映出的玄武此刻隽秀面孔,运筹帷幄的笑再次隐隐浮现。
没有给他们过多交流的时间。
亭外朱雀,目光隔过身前白虎,锐利的锁定住了玄武刚刚一闪即逝的神情。
戏谑道:“你是在展示神明鲜有的悲悯吗?为这个故事里的人感到惋惜?
你们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吗?只把它当做故事来听。
会跟着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苦泪横流,怨天尤人的;不过是一些愚徒昧货而已!
至于你——堂堂执明神君。
呵,还是别再故作这种,与你素来不符的反应了!不然,只会让自己的形象大大折损。”
玉盘落珠一般,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言辞。朱雀似乎也将,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发泄不少。整个人也为之畅快了些许。只噙着一抹嗤笑,侧目紧紧盯着玄武。
‘看来,这次陵光真是怒火中烧了。’面对朱雀的第一反应,玄武开始深感无奈。
四灵之名,从那一日祸起天界,被迫受封之时,便有了协定。
以往人间称谓,于天界钦封是一定要有所更改的。
东之青龙谓之孟章;
西之白虎谓之监兵;
南之朱雀谓之陵光;
北之玄武谓之执明。
是以他们身处天界才会以神谓相称。
而这样的称谓,又不免让人回想到前尘。心间多生戏谑嘲讽之感。
乃至于离开天界,到往人间异界时,始终让人以本尊之命称呼。
此时此刻,朱雀的一番话语中,唤他毫不顾忌分寸的用了‘天界尊称’。
其中深意,只怕想不理解都难了。
无奈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胸中一阵沉闷怒火。纵然生性的冷静沉稳,怒形于色也势不可当了。
“啪”愤然拍案而起。哪里是玄冰哪里是水晶,全然不分的在这一掌之下龟裂开来。
无数晶莹粉屑纷飞弥散。一些被压得支离而起的碎块,锋利翘起。从不同角度倒映着那张,温雅淡漠惯了的面孔,骤然间变得阴戾可怖起来。
“唉!”不等两方水火决战到一处,青龙就率先一步拽住了玄武。
同时目光死死盯住朱雀,生怕其跃然上前,再度出言挑衅。
实际上,白虎业已将手中青铜古剑,再度横到了朱雀面前。
视若无睹,朱雀信步上前,自主使脖颈与剑锋抵近。
流动剑气,意料之中的将其颈项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渗出。滴落雪中方显触目。
“……”纵然白虎肃煞更甚,但在不知其意图的情况下,还是先退避了一分。
‘同样是心思缜密,这两人始终却是势成水火。’
“放心,我是不会在这里和他对决的。封灵阵势,灵气术法佸休于焉。真要近身以为战,还怕要失了双方身份。”不冷不热的话自朱雀口中说出,多了几分幽深意味。
一旁,青龙原本傀儡身量就比其他几人弱小上些许。此刻术法灵力都不得施为,只能单凭这副躯壳的力气,死死拽住玄武不放。
忽而听得这样的一番言语,愣愣的扫了一眼眼前三人。
‘一样的傀儡躯壳,一样的女子装扮……’脑海中莫名的竟联想起人间女子争斗的画面。
也不知这傀儡是从何处看来的,记忆残片忽的就从眼前掠了过去。
当即对号设想,唇角一挑,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不用说是堂堂两大神君了,近身战不是用作一场恣意潇洒的武功比试。而是以此刻这种傀儡形态……互掐互挠……甚至是……互揪头发的话……’
“噗~哈哈哈哈……”
‘这种事,就算是传说,也会有人信吗?……咳……哈~近身战变成那般……呼~真真笑死我了……’
原本几乎坠到地上去的身子,大笑之下,真的没力气再摽住玄武臂膀。一下子真的跌坐在了满是冰晶的地上。
吃痛,笑犹不止。
‘这样的事,怕是再过它数十个凤凰劫也不会发生吧?咳,岂止是荒唐?……简直可以说是怪诞了!呵呵,哈哈哈……’
对面三人,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笑,震得一惊。
“他……他这是怎么了?”
“喂!你是不是在挣脱的时候打到他的头了?”
“确是没有啊!难道说……是这傀儡自身魂魄出了问题?”
“你?你们?”察觉到三束异样目光,连对峙都不顾了,齐齐带着探究神色看向自己。
青龙猛的反应过来。方觉有所不妥,促狭硬生止住了笑声。一个人闷头忍笑,想要尽快驱散刚刚所想之场景。浑然不觉自己还坐在地上,青碧袍服上沾染得到处都是冰晶雪花。
刚好亦是借此闹剧,将刚刚一触即发的紧迫气氛冲淡了不少。
回归正题,从刚刚朱雀的愤怒中也不难看出,他之前所说不假了。
既然不假,白虎必然要为之深思。其中衍生的诸多问题,获悉就在一念之中。
‘如果那个魑离,当时真的能够飞身至结界所处上空。且不惧我当时,所予阵型的一分风旋灵力。兀自以凤凰火抗之。
那他无疑是陵光手下,那两名近侍其中的一个。究竟是赤羽,还是蓝雨呢?
分明是陵光布下的棋子,执明却有意成败在此一子吗?’
将白虎思忖的样子看在眼中,玄武谙知计划的第二部也将展开了。
当即波澜不惊的道:“南北对局,南斗掌生,北斗注死。是藏非葬之间的变换岂是局外人能够知晓的?”
“局外人?”白虎索然一笑,笑容看似狷介嘲弄对方的无聊。“你觉得到了现在,我还算得上是局外人吗?说吧,你下一步是如何安排的。”
话题竟然被说开了,还是从白虎口中亲自说出。
他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是否被人利用。这场斡旋,无论倾向于谁,结果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以往被很多人看重的东西,此刻在他面前似乎一下子成了敝履。弃之不屑
‘一个强者的自恃甘当于此吗?’这一次连玄武也不由得惊诧。一双幽蓝深邃的眼睛,带着寒光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方才豁然明朗的应和上那抹笑容。
“下一步便是等待萧曈魂魄觉醒。依她的性情,获知真相如此,定会自觉对魑离误枉伤害,亏欠至深。
届时,纵然要拼尽一死烟消云散。她也势必要将此副身躯的主控之权,从你手中夺回。
而你之元灵已经适应此副身躯,其中灵力便也只能借由其再开冥路,破印之用了。”
一口气将蓄谋安排,不加掩饰的和盘托出,玄武脸上的笑容愈加清澈明净了。
白虎没有做声,微一点头,心下一片了然。
淡看朱雀绕过自己,径直走向玄武。
面容很快隐入了亭台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唯见一双眼眸,耀出让人无法直视的炽盛红光。
“重开冥路、破印!你想要将受制于赤羽、蓝雨的魔君也一并放出来吗?”
“藏非葬,我们从一开就说好了的。”
“呵!藏非葬……藏非葬……妇人之仁!”面对玄武的回答,朱雀彻底再度被激怒了。
绯红衣袖,抽动风声鹤唳般的响动,向玄武半边面颊上甩去。藏在袍袖中的手,则竖掌为刀,借此时机劈向其颈项。
察觉有异,玄武及时侧身闪躲。眼见攻势顺着自身身形划过,不带扑空便又反手斜划而出。
同时在想要闪躲,对方却先一步借由斜划的弧度翻转,绕到了背后。
“我虽然说过,不愿以近身战跟你对决。可是,我更不能眼看着你所谓的藏非葬,最后招致一切努力 ‘前功尽弃’ !”
“会是如此吗?既然未曾试过,就不要轻言!”笑容顷刻消失,玄武再度变回没有一丝表情的冷漠。于此同时,臂膀早已续力,借由肘部猛然向后一击。
料定对手躲避方向,反手一探便锁住其右边本就有伤的手臂。
借力纵身翻转出一道大的弧度,将整个身体甩至对方身后。
位置一瞬间便转换过来。
“怎会如此?!你们两个怎么还是打起来了?!”恍然之间,青龙只觉身畔已有两道疾风掠过。俨然身旁这二位,沉湎于战事,丝毫没有顾忌会不会误伤旁人。
无奈之下,他想要出手制止。附一靠近,有忽觉有什么不妥之处。急急闪身倒飞向后,落于亭外,踏雪负手而立。作势袖手旁观。
犹未停歇的,玄武已是斜刺横过的身体借助惯性冲力,抬膝正对对方左边软肋。
“是你要选择如此的。凤凰劫是,异灵组是,藏非葬亦是。
近乎所有事都离不开你的选择。而你的选择就仅是这样维持欺骗吗?!”
不容逃避的问询,亦如身后不容躲避的攻击。
朱雀左右被玄武封住行动,连击吃痛。再听得他的话冷冷灌入耳中,怒火顷刻间烧遍五脏六腑。连同嘴边滴落的血珠,一样带了炙灼温度。
不顾擦拭,绯瞳流转,睥睨望向玄武。“欺骗?你敢说你就没有欺骗吗?!”
“……”
“我可以告诉你,魑离就是赤羽!”
“果然!”一旁,白虎并无惊异却顿觉心中一凛。跟着一个声音也就脱口而出。
看来监,也就是萧曈的魂魄,果然因为这件事而渐趋觉醒了。
“你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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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告诉你,魑离他就是赤羽。
而他对于自己的宿命,也早已知晓。
你应该记得,他最后对你所说的那番话!即便你当时还处于阵型限制之下……
绯红目光转向白虎,透过其琥珀色的瞳仁。看到的仿佛是另一道犹如秋叶瑟瑟的明黄身影。
溯世•凤凰劫末尾
凤凰火消退之时,席原以为自己连同萧曈都已化为劫灰,不复存在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消失的仅仅是自己那道结界,以及笼罩着萧曈的血雾。
就在她怔忪的时刻,头顶天光的血色、浓云业已渐趋散开。
“凤凰劫……结束了?”压抑着不明所以的情绪,席与萧曈渐渐下落。
双脚触及大地的时刻,顾不上四周遍布血沙的炙灼。
两人本能的跪坐而下,皮肤与沙砾接触的地方立刻腾起缕缕白烟。透过烟雾,席目光茫然的向四下张望着。
“结束?……负罪与神,溯世无休。”
豁而魑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席心下一凉。待要抬头望,却发现对方早已是灵力虚耗,径直由天穹重重坠入尘沙。
落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曝起尘沙如云,震得一隅之地为之撼动。
“……你……”不等被激起的烟尘落定,席便想要挣扎着靠近。
无奈余劫之下,一双腿却似不是的,任凭怎样努力,终究是难以站立起来。
“……”这一坠,近乎把他摔死过去。尽管此刻魑离还是醒着的,也只是一动不动的倒在血沙中,侧脸望着异动传来的方向。
绯红的瞳仁渐渐转为灰暗。只有眼白部分被震伤出血,血水晕染在眼睛里,平添一丝可怖。顾不上许多,席索性攀爬着靠近。
“喂……!喂!你别死啊!……把话……咳……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魑离似乎还有反应,对于耳畔传来的问话声,并没有回答。
一串血沫顺势溢出,魑离原本木然的神色转而一凛。眉宇间灵光径自闪耀而出。
“这一次的凤凰劫,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
目光无法从那道赤红的灵光上移开。席虽然没有看到对方开口说话,却分明感受到了对方想要传达的言语。
“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全部的灵力转化为凤凰火,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却不是为了取人性命。”
连连追问,席的心中其实早已隐有答案。
回想过往发生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在向着今日这般结果行进。
他此刻所拥有的灵力,分明是神灵转生后的觉醒。
所有作为,终究都是为了要,监督并尽快完成这场兵燹所带来的灾劫。
这是一种使命,是那个人派遣给他的使命。
为的便是让一切以凤凰劫作为告终,献祭于天。
而那个人,只需高居九天,完全没有降临人间的必要。
更没必要,来见自己这样一个小小异灵。
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你是那个人派遣而来的对不对?他不会再出现了对不对?”
面对对方的沉默,席近乎声嘶力竭的质问。
“那他答应过我的呢?只要完成了这次凤凰劫,就会赎去之前的罪业!就会归还的自由呢?!……”
一双手死死攥入血沙之中,灼痛感来得刻骨。
半晌之后,方才泄了气一般。用尽全力的挥手,将手中沙扬散。戛然没了声响。
沙尘中,看不清她脸上蜿蜒淌下的是泪痕还是血痕。
“随你如何理解吧。……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这次的凤凰劫,献祭阵型虽然依旧是朱雀图腾。但其中分明融汇了白虎图腾的符文。
灵介转换,他所早抑制其深意。但要尽最大可能的,将阵法对献祭之人的双重吞噬伤害抵消。
纵然是以其自身——赤羽元灵的力量,去替代填补。
‘……可惜,也只能做到此种地步了……’魑离略带沉吟。
席可以感觉到,他那双渐趋灰暗的目光,正移向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萧曈。
此刻的虽仍是闭着双眼,尤为醒来的样子。其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一层灵光中,却恍惚多了一抹泪光。
“……或许这也是我作为魑离,而欠你的。……
现在……总算是……互不相欠……再无……相关……了。”
绝声带着如释重负的慨叹飘散之际,魑离眉间灵光转而只余一簇光线。
魑离终究是闭合了双眼。一副身躯甚至还未能等到变凉,就在眉间灵光湮灭的刹那,转而被一团源自内在的凤凰火引燃。
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席猝不及防,应势翻倒向一旁。
余光所及,身下原本被血沙掩埋的图腾,竟也映着火光闪耀起自身灵光。
一缕风丝被唤起,搅动着沙砾转向一旁。
席若有所思的望着,近而神色陡然一变。震耳的呼啸声顷刻拔地而起。搅动山呼海啸般的风岚,径直将她连同昏迷未醒的萧曈卷向空中。
风旋里,灼灼燃烧的凤凰火犹如灯烛。轻易地,火焰便被一簇一簇的瓦解吹飞。
火光带动之下,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道火龙卷。
逆着光,魑离尸身已不复存在,唯有一柄银华奕奕的仙剑。
“这是……”
如同被指引,席容抗拒的将其接在手中。
望着其上锻造铭文,‘赤羽’二字跃然眼前。
或有感应一般,那个人的声音径直传入脑海。
‘赤羽——乃为吾之佩剑。用以渡劫,虽有牺牲,幸而得以其此番转生之躯,炼化真身。’
“是你!……你说他是……那他……我……”情急之下,席惊觉语无伦次。
待想要问清什么,对方传来的声音却骤然一冷。
‘此剑,虽有其身,却无其灵。你且妥善收藏,待到下一次凤凰劫,你们会再遇的。
——在这个即将崛起的王朝也终有落寞的一日。
不变的姓氏家族中,你会认出他的。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你完成了应有的使命。我会亲临于此,以偿汝之夙愿,犹未可知……’
“你!……使命……使命?是什么样的使命!”
‘呵,如此………………’
其后之声,仿若沉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