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
“神君!”莫名一道飞火划过长空落下,侍童模样的人惶然凑到他身前,想要将他扶起。
“······”他没有说话,或者说已然无法说出话语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克制痛至极点的哀叫声不被发出上了。
“神君怎会如此模样?!这······”侍童应势将他扶起,却觉触碰之处衣衫早已被涔涔冷汗沁透,这般态势却是纵观千年他侍奉这位向来风雅的大人从来不曾见到过的,当即也不免慌了神。
“呵,”他忽然低声一笑,笑声几乎是微不可闻,却还是吓得侍童一顿。他侧眼目光盯向那张稚嫩而又惶然的脸,竭力提起声音笑问到:“你······你将凤凰火,借······借于她的?”
“神君息怒!是,是上面的命令。天命······天命莫敢不从啊!”
“天命?呵·····如今只怕我扰乱了他们的安排了吧?虽说从一开始历劫之事被当做他人利用契机并无怨尤,可此时······此时吾意更改,她······她不可无辜枉死。”他竭力喘息着稳定下几欲飞散的元灵,勉强抬起手指了指退在一旁的少女。
“神君的意思?”侍童面色渐渐由仓惶转为诧异,望了望那个看上去就知道已然意志全无恍若行尸的少女,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来得正好,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不到······不到天雷过后,不得······不得于归!”
“天雷?!”
“怎么?你猜不到吗?天命,天命要她清世以凤凰火反噬起身而终,此时被我打乱,定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为应‘天道’威严,让其灰飞湮灭,天雷······天雷惩戒必然,必然将至。”说话间他抬眼向上望去,天空之上如血水晕染的红正自淡去,转而被天边一朵墨染的浓云所侵蚀覆盖。
侍童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忽又一沉,旋即也抬眼顺势望去,佩服他勘断天机的同时也暗道不妙。不由多想便觉被他狠命推了一把,恰恰是向着那少女的方向。他当即了然,反手拉了那少女便闪出一道灵光不见了踪影。
剩下他一人,摇摇欲坠却又倔强毅然的站在峰顶上向远处的天空遥遥望去。朔风未曾停歇,鼓动起他的华贵鲜红的衣衫,烈烈作响,如火如荼。而此刻依然可以清晰的听到远处传来的隆隆声响了,回荡在这空寂的峰峦之中,像极了野兽凄惨的呜咽。他不免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不屑中又透出了淡淡的自嘲。
自己是怎么凭着一副原本就狼狈不堪的身体承接下了那数以十道的电光火石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只是好在这幅身躯虽已是如一道刑具一般缚得他的神经苦不堪言,微一动弹,哪怕是喘息之间便会如拉扯神经撕裂抽搐一般的痛,但也算是仙体真身了,护住了元神没有向一般凡物异灵一样化为飞灰。
透过凌乱的发丝,用已然失焦的双眼看着天宇上乌云散去,他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从染满鲜血的青石上爬起,不被他人看到如此失态狼狈的模样,却又担心自己忍不住痛昏厥过去更为失颜。无奈之下唯有用已然显露出来的翎羽覆盖住自身躯体,一点点轻嗜着四下那些部族人残留的尤未被凤凰火燃尽的血气,借以恢复。
“虽说凤凰嗜血,可如我所知,神君已然又千年未曾以此法来提升修为了吧?”不知何时,侍童牵着少女再次回来了此处,语声诧异之余多了一丝慨叹之意。“记得我也曾问及神君为何封绝了此法,神君回答是厌恶人间生灵堕落,精血已无纯真洁净。可依我会意,是神君觉得此法颇为阴邪又过残忍,不屑以耻。而今却被逼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在神界视如草芥的一个人类女子就值得神君如此牺牲吗?!”这样的话他越说越是激动,好像倒是比当事人更加不堪忍受一般。
“怎么,你今日情绪也颇多吗?还是来到人间自然受其感染了?”他莫名一笑,翎羽间闪动起无数流光华彩,盈盈遮天蔽日的四散开来,犹如漫天花雨又似红尘铅华,纷繁落下,看得人出了神。而他则在光华最盛的中心振翅飞升而起,残破焦糊的衣衫瞬间焕然如新,一身风霜烟尘也如涤尽,虽是仍有疲惫痛楚,而此刻他傲立与半空之中,不可一世的神威已然回复,“这样,便亦如你平日所见的神君了,你也应无它言了吧?”
“神君,我······我只是不解。”侍童被他微寒的语声拉回神来,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表达,只得勉强应声。
“不解?不解我为何要救我一向厌烦的人类?呵,莫道是你不解,就连我也是亦然。”倏然转身,他一双凤目光华渐隐黯淡,幽幽道:“人间一场浮梦,偏就留影万千,当真是人心不可解。未饮忘川,有些残障于思真教身不由己。此种情景,非言语可喻。你先行回去吧,小心在此处待得越久,被染得就越深。”
“是。”侍童应声,若有所思的纵身向云端飞逝而去,冲入天光的瞬间还不忘转头,沉沉望了一眼人间,目光是迷茫。
接下来的事便是唤回她的意识,并且编造出一个能够让她继续存在下去的谎言。
“我不相信!他何必要这样做?根本就没有意义不是吗?!”听到此处已然听不下去的席,韵尽全部灵力,一掌打在问的肩头,期望将她震飞出去。
无奈,她向后微一倾身,灵光落空,散起一片烟花,映入她戏谑的眸眼,残忍更盛“何必要这样做?你是在明知故问吗?”
以他残余的记忆,对你的了解,清醒后的你一定无法接受清纯的生命染满鲜血的罪责,会崩溃还是会丧失生的意志,一心求死用以赎罪,都不足为奇。相反,若是有人故意告知你你所犯的罪责,你那颗不愿轻易相信他人的那颗脆弱而封闭的心,反而会让你有求证一切的意志,借此存在下去。他觉得,你半生都陷在华贵虚无的囹圄里,未曾感受过真是的存在,更未曾拥有过依照自己活着的世人最为平常的幸福。让你承受命运这般戏弄,成为神明傀儡,虽不是他本意却也难免与他有所关联,欠你的如是能就此归还,便不负这一番思量,这一世苦果。
“于斯思量,他编造谎言,教你收集世间怨戾来抵消曾经怨气,可笑你未曾想过——凤凰火,焚尽世间一切,怎就不会焚尽那丝丝怨戾?怎就会让它冲撞了天地?”问说着返身行至图腾前,信手撩拨着阵阵灵光,意欲讳莫如深“这么做不过是强制性的保证你会活下去;保证你会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生,拥有各种各样的感悟,早日揭开心中暗殇。即便有一天知晓了全部真相也不会去轻生或是沉溺心结。换句话说——一直以来掠夺了你自由的是你自己啊!是你自己放不下执念。”
“可是他!”
“嘘~他只不过是承担了你的执念,把你应对自己对苍天的恨意,用那样一个欺世谎言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让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他利用你,都是他作弄你,甚至杀戮亦是他嫁祸于你,你无错之有。让你活的相对轻松一些。”问幽幽说着,目光瞥向她,仿佛此处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的对峙。
“倘若都如你所说,那他又为何还要谎称凤凰劫的存在?为何还要我去屠戮那些人?包括你的王朝······包括此时的一切!”
“那是因为——凤凰劫是真实存在的,原因就是你。”问淡然一笑,似乎早就在等她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席惊诧
“就是你,因为你本应消失于天劫不再存在的,可是他逆转了这一切,从一开始不是就替你承受了一次天雷惩戒吗?今后的日子,每致百年,天劫不容,他自是要一力替你挡下的。可后果你也知道,若没有血气的滋养,即便是神也难逃元神散灭的风险,更不要说还能强作无恙的临凡见你,确认你安然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厌恶嗜血却·····却为我不得不嗜血以复元,每次还要听我鄙夷斥责‘凤凰嗜血’,还要,还要承载着······”席瞬间木然跌倒在地,泪眼盈盈直直的望向问,恍若透过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现在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神明了吗?不可思议吧?竟然会对凡人抱有歉疚,竟然不惜为了一个凡人放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尊严,不在乎身造千劫万苦,更不在乎被一心护佑的人误解甚至是痛恨。更甚者,当他知道你厌倦了杀戮,厌恶了被人非议的时候,不惜再度谋划,找到了熄灭天怒的方法。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以此种姿态存在于此的原因。”问自顾说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血红狭长的瞳仁间闪过。
“这种姿态?”话至此处众人才发觉,被故事引得忘却了最开始注重的异样。当即将目光从席的身上移到了她的眉眼间,“这样的妖瞳究竟是······”
“妖瞳这个名称并不准确,准确的说你应该称之为——魔眼。”她轻笑,眉间朱砂连同眼眸一并亮出绯红的灵光。预示着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答案,斟酌在心却无人言破:眼前之人,竟然已在不知不觉间——化身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