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懿为逃避湘帮的追剿,误入烟花柳巷,亲眼目睹了一起逼良为娼的人间悲剧。
那女子坐在圆桌旁,手握着发簪神情呆滞,怕是动了轻生的念头,柳伯懿本只想藏身于此到天明,不打算多生事端,可又不忍心看着香消玉损,更不想余生都在自我谴责中渡过。
柳伯懿正要走出衣柜劝阻,忽然听到屋外又传来了那老鸨的说笑声,声声攀附权贵,声声阿谀奉承。
门锁响动,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那人浑身酒气,面红耳赤,两只眼睛更是飘忽不定,在那女子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柳伯懿仔细打量着来人,见他虽然一身锦衣罩体,却举止轻佻,看那泰然自若的架势,显然是常在牡丹花下寻风花雪月之事。
想起一路上所见到的百姓疾苦,柳伯懿不免怒从心头起,暗想如此狗官留他继续为非作歹,倒不如送他西去,让他在纳世重修今生的渡劫。
这总兵官不醉装醉,不疯装疯,他喋喋不休,言词赤裸,满嘴都是劝良为娼的鬼话,不免听得人面红心跳。
带兵官一番威逼利诱,想让那女子就范,却遭到了她的拒绝,带兵官恼羞成怒,就在两个人推推搡搡之时,柳伯懿猛地推开柜门,大步流星走到总兵官的身后,用鸳鸯钺扎穿了他的后心,鲜血喷洒了一墙。
死尸缓缓栽倒,柳伯懿却目光狠戾,巍然不动。
如果说这场中原浩劫是一个会吞噬人心的魔鬼,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这场与魔鬼的斗争中变成魔鬼,能独善其身寥寥无几。
“你...”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脸色惨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对着柳伯懿施礼说: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柳伯懿见状心中暗暗吃惊,按理说一个弱女子亲眼目睹了人命案的发生,多半会被吓得语无伦次,可她却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镇定,真是不简单。
柳伯懿点点头,转而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总兵官的尸体上,只见锦衣之下鼓鼓囊囊,他伸手摸着一物,拽出来放在烛光下查看,发现竟是一把烟枪。
晚清时期,民间就有传言满汉八旗兵常配备两杆枪,一杆是上阵杀敌的步枪,另一杆则是喷云吐雾的鸦片枪,今日偶然得见,果不其然。
柳伯懿冷哼一声,气愤难当,他有力一掰,就将鸦片枪折成了两段,随之扔在一旁。
“恩公,你藏在衣柜了多久了?”那女子突然开口,小声问道。
柳伯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无意间看向那女子,发现她生得粉颊樱唇,肤如凝脂,心中竟然意马心猿了起来,连忙将目光转向别处。
那女子并未发现见柳伯懿的异常,只看他面露难色,误以为柳伯懿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连忙又说:
“恩公不要误会,我听老鸨说这总兵官有个习惯,每次来此消遣都不会过夜,因为他在清晨都要带队出操,所以寅时过后,他的部下就会来将其护送回营。”
柳伯懿听完这才明白了女子的用意,连忙问:
“此刻是几时?”
“快到丑时了。”女子回答。
细细算来,离官兵到此最多还有一个时辰,自己到是来去随意,可如果将这女子留在此地,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柳伯懿正左右为难,却听那女子又说道:
“恩公你快快离去吧,我家中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如此人生早早了却反而是解脱,若不是恩公出手,想必刚才我已经自尽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柳伯懿的心中不免生出了更多的同情之心,他刚刚救这女子于水火,又如何能将她重新推回万劫不复的深渊?
“随我来,我带你离开此地。”想到此,柳伯懿下定了决心。
“恩公说笑了,如何走得掉?”那女子惨淡地一笑,只觉得柳伯懿在信口开河。
柳伯懿也不解释,他一跃跳上窗台,顺原路返回到屋顶,随后他双腿挂在房瓦上,身体倒悬,使出了倒挂紫金钩的招数,紧接着柳伯懿探双臂挽住了女子的双手,只轻轻向外一提,那女子就腾空而起,轻盈地飘出窗外。
半空中裙衣漫舞似月光潋滟归碧落,这一幕天外飞仙,将那女子惊得紧闭双眼,不敢向下鸟瞰,只听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再睁开双眼时已飘然落于屋顶之上。
这一切都犹如梦幻,女子目瞪口呆,她看向柳伯懿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崇敬,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柳伯懿说完便将女子拖在背上,脚下生风,扬长而去。
人已远去,夜风中两条身影相互依偎,好似一对神仙眷侣,此时听风中隐隐吹来一首阙曲,吟唱着时辈皆相许,平生不负身,倩哥牵白马,翩翩起舞踏红尘。
寅时已过,洛阳府总兵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路人皆知官府定不肯善罢甘休,一夜间满城风雨,各地帮派人人自危。
当柳伯懿返回客栈之时,客栈外窗一片漆黑,早已无一盏灯火。也不知柳俊生和薛玄是否平安返回,柳伯懿先将自己的房间让予那女子休息,自己则打算去弟弟的房间看看究竟。
刚刚走出房间,柳伯懿就听见房梁上传来了一连串轻微的响声,他立刻意识到这响声异样,善男信女不会在房上游走,此辈者非奸即盗。
来者身份破朔迷离,莫非自己暴露了行踪,已被湘帮发现?
柳伯懿屏气凝神地听着,那响声来来回回,看样子来人还没确定下手的目标。柳伯懿瞅准时机,从天井翻身上房,躲在暗中想前窥视,室外月值大破,黑风飒飒,伸手不见五指,只见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贼头贼脑地向下东瞧西望。
“好贼人!”柳伯懿发一声狠,饿虎扑食般向那个身影冲去。
来人发现情况不妙,立刻翻滚着向一旁躲闪,柳伯懿又趁势纵身而起,探手抓两膀,踢腿扫双足,招招式式皆是擒拿的路数。
来人猛地转回身,抖手甩出了一支袖箭,直扑柳伯懿的面门。
寒光一闪,如惊芒掣电,柳伯懿心想此人真是歹毒,自己并未使出杀招,可对方却要致自己于死地。
柳伯懿二指轻舒,似一柄铁钳,硬生生地接住了飞来的袖箭,他马上转手反投,向对方狠狠地回射了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插招换式,在房顶打得难解难分,柳伯懿双手叠拳上下翻飞,频频向来人的头顶砸下,对方疲于招架,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眼看胜负将分。
忽然,来人左手虚晃一拳,右手插入腰间,随后拔出了一把火铳正顶在柳伯懿的额头上,食指轻叩扳机上一触即发。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非常近,一瞬间四目相接,柳伯懿隐约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熟悉,他狐疑地看着对方,却也发现对方也在狐疑地看着自己。
“伯懿,是你吗?”对方轻轻地问道。
柳伯懿一愣,正在仔细甄别这个声音的主人,对方已经缓缓将面纱摘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你?”柳伯懿收回招式,诧异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