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水阁,想起方才薛氏说过的话,白璎芸仍旧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你去看看芮竹怎么样了。”
唤来了喜鹊,白璎芸低声吩咐道。
喜鹊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小姐,大夫人说,这样助纣为虐的下人,不管到了哪个府里,怕都是一死,不如早些了断,所以,让人送去庄子上发落了,还差人给芮竹的爹娘送去了五两银子。”
白璎芸的脸刷的没了血色。
府里的下人,常有做错事被杖毙处死的,事后,给家里人的补偿,就是五两银子。
白璎芸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木讷的女子,顿时有些颤栗起来:因为她,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不是我,不是我……”
喃喃的念着,白璎芸踉跄的从软凳上起身,想扑到床上去。
带倒了凳子,也绊倒了自己,白璎芸就那么连滚带爬的钻到了床上,鞋袜都未脱的将自己团团裹在了锦被中。
第二日,白璎芸就病倒了。
少了一个白璎芸,七小姐和八小姐各自安静的描红练大字,白璎珞抬眼看着仔细讲解着书卷内容的姚夫子,心中轻松的长出了一口气。
下了课,七小姐和八小姐屋里的乳母将两人接走了,白璎珞合起书,走到姚夫子身边邀请道:“夫子,今儿日头不大,咱们去后院赏花吧。”
姚夫子含着笑点了点头。
顺着游廊走了几步便是角门,再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径走几步,便是后院的树林了,仰头看去,树上的梨子俏生生的挂在树枝上,让人垂涎欲滴。
“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番,你做的很好……”
柔声夸赞着,回头看着白璎珞明亮的眸子,姚夫子有些微微的得意。
这么多年,自己是孤身一人,而她也是独自一人,名为师徒,内里,却更像母女,这样的白璎珞,不管生在哪样的人家,都会是父母心中的骄傲吧?
自打薛氏善意的提醒过白璎珞后,白璎珞便暗自留起了意。
那几天,她不是没有注意到白璎芸对她的小心翼翼,可再回头想想,偌大的靖安侯府,除了白璎芸,还会有谁和自己过不去呢?
目标很容易便锁定下来,紧接着,便是怎么掌握证据了。
白璎珞很庆幸,她的对手是白璎芸,不是二夫人。
若是二夫人,只肖做一次,事成后便会立即收手,不会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让人追寻出出处,而白璎芸,到底不谙世事,她以为,水滴石穿,总有一天杜轩会感念“六小姐”对他的关怀,然后知恩图报的谢上门来,到那时,当着众人的面,白璎珞自然有苦难言。
也正是因为白璎芸这难得的耐心,经过了第二次后,白璎珞告诉了薛氏,然后,有了第三次夹送时的黄雀在后。
“你是靖安侯府的小姐,不是乡野间的村姑,这样私相授受的举动,传扬出去,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如今,你也是许配了人家的人了,以后,就安心在屋里绣嫁妆吧,若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莫怪靖安侯府没有庇护你。”
临出门前,薛氏夹枪带棒的几句话,让二夫人和白璎芸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人证物证齐全,薛氏没有闹到庆安堂去,已经给二房留足了面子。
二夫人感恩戴德的应下,又接连保证白璎芸不会再惹事生非,才带着失魂落魄的白璎芸出了茗雅园。
“小姐,五小姐做什么总和您过不去啊?奴婢真是想不通……”
事后回到屋里,流莺没好气的说着,一边喃喃低语道:“小姐自小就是养在二房,五小姐合该和您最亲才是,怎么如今像是仇人似的?”
白璎珞自小谨慎细微,生怕人在屋檐下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而白璎芸,带着万千宠爱,动辄颐指气使,在二房俨然一个女王,这两个人,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已经注定这辈子不可能是好姐妹了,更不用说长大后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好在我们如今终于搬进了承欢居,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三房人了,二夫人和五小姐就是再想算计小姐,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了……”
流苏在一旁感叹的说道。
“不过,人说宁得罪真小人,莫得罪伪君子,二夫人和五小姐,各占了一个,咱们还是都小心些为妙,莫给小姐招来什么祸事。”
沉香下结论一般的说道。
真小人伪君子这样的话从一向稳重的沉香口中说出,顿时多了几分俏皮,白璎珞扭头看了她一眼,主仆四人俱都抿嘴偷笑起来。
说笑了会儿,沉香便有条不紊的吩咐小丫鬟们抬水进来,几人服侍着白璎珞沐浴安歇,却见外头陡然吵闹起来。
白璎珞看了流莺一眼,流莺点了点头朝外去了,不一会儿,惊慌失措的回来回话道:“小姐,五小姐,五小姐自缢了,说丢了靖安侯府的脸面,不如死了干净……”
流莺还有功夫跑来回话,可见白璎芸没死成,白璎珞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了衣服朝云水阁去了。
从兰心阁走到云水阁,白璎珞的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秋然轩正屋内,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是一脸冷汗,抬头看着坐在上首处的靖安侯和薛氏,却是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傍晚时分被薛氏训斥了一番,二夫人只觉得丢人透了,对这个自小娇惯长大却没什么头脑的女儿,便愈发没了好脸色,顾不上哄她,二夫人便沉着脸回了屋子,一边却还想着怎么自圆其说的把二老爷对付过去,免得他又禁白璎芸的足。
薛氏这般,看样子是没打算告诉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二夫人心里暗出了一口气,想着只要把二老爷糊弄过去,白璎芸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没想到,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那个蠢到家的女儿,又做出了傻事。
看着她脖颈上的那一圈青紫勒印,二夫人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想开口数落白璎芸,眼中的泪却吧嗒吧嗒的落个不停,一句话都没说,就跟着二老爷回了秋然轩。
此刻,二夫人的心里无比悔恨,早知道,白璎芸小的时候,自己就不该那般娇惯她。
可事到如今,悔恨又有什么用?
二夫人抬眼看了一眼表情肃穆的靖安侯,和看不出波澜的薛氏,低声说道:“大哥,大嫂,芸姐儿的事,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管教好她,妾身……妾身有罪。还望大哥大嫂从轻处置,自此以后,妾身必定好好管教她,不让她再惹出一丁点的祸事。”
二夫人的承诺,薛氏一点儿也不信,可不信又能怎样?白璎芸要是再惹出什么麻烦,丢的是靖安侯府的脸,等于就是丢了大房的脸啊。
侧头去看靖安侯,薛氏揣测着说道:“侯爷,不若,从宫里请个教养嬷嬷来教导芸姐儿和珞姐儿,您看呢?”
靖安侯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到底是侯府的小姐,将来都是一家主母,芸姐儿已经有了亲事,珞姐儿也快要及笄了,就这么安排吧。回头,你托人多打听打听,务必找个性格稳重的教养嬷嬷来。”
“是。”
薛氏点了点头,一旁的二老爷和二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宫里的教养嬷嬷,那可不是谁想请就请得到的,可不管是谁家的小姐,只要经过了教养嬷嬷的手,都是举止有度进退得当的大家闺秀,白璎芸便是受些苦也是值当的,总比闯出了祸事的好。
靖安侯起身出去了,薛氏慢了一步,回过头来看着二夫人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二弟妹不若好好想想怎么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回话。”
说罢,薛氏施施然的出去了。
白璎珞得知的时候,庆安堂的烛火刚刚燃起又熄灭,伫立在承欢居门口,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慢慢的融入周遭的黑暗,白璎珞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白璎芸的一时任性,搅得靖安侯府上下不得安宁,第二日早膳过后,男人们上朝的上朝,去书院的去书院,白老太太看着面色恭谨的薛氏和四夫人,还有有些惶恐的二夫人,不起波澜的说道:“舅老爷为人最是严谨,如今处处都错不得,芸姐儿这般,不是连带着给苏家脸上抹黑?回头,请苏夫人过来坐坐,这门亲事,你们再好好议议。”
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到底是怎么处置的,开口提到的就是白璎芸的亲事,顿时,二夫人起身跪倒,连连祈求,“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导好芸儿,大哥和大嫂已经做主请了教养嬷嬷,妾身也会在旁看顾着,绝对不让芸姐儿再做错事。可千万不能退亲啊,要不然,芸儿的一辈子可都毁了……”
早起,二夫人特意去了云水阁,一夜的休息,白璎芸脖子上的勒痕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青紫,让人有些触目惊心的恐惧。
生怕白老太太看到愈发动怒,二夫人便叮嘱了喜鹊和喜雁照顾好白璎芸,不许她出屋门半步,自己赶来给白老太太请安,只说白璎芸身子不适。
白老太太眉眼不抬,盯着二夫人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径自起身出了屋子。
薛氏和四夫人起身跟上,不一会儿,屋内便只余二夫人一人。
一直跪到临近午膳,二夫人才拖着一双酸痛的腿回到秋然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