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府之女白璎珞,知书达理,秉性柔嘉,深得朕及皇后之心,值此良机,赐婚于金科状元杜轩,择吉日成婚。一应礼仪,着礼部操办,钦此。”
靖安侯府内,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人,泰和殿首领太监周复扬声宣了旨,当即,靖安侯带着一家子人谢了恩。
人群中,白璎珞一脸的木然,似是没回过神来。
便连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对视一眼,眸中也尽是费解。
接了旨恭敬的摆在香案上,靖安侯上前不动声色的塞了红包,周复周旋了几句,带着宫里来的人打道回宫了。
再起身坐下,白璎珞的眼中已经噙着泪,白老太太爱怜的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这下,我可算对得起你爹娘了。”
说着话,老人家的脸上也滑下了两行泪,一面,却转身招呼着秋纹和秋月准备祭品,她要去承欢居坐一会儿。
白璎芸回门,于靖安侯府而言本就是桩喜事,临了,峰回路转却又多了桩白璎珞被赐婚的大喜事,当即,阖府上下的人都眉开眼笑的,唯有白璎巧和白璎芸姐妹二人,面色有些讪讪的。
为了不让白璎珞在亲事上压自己一头,自己和母亲赔上了许多,才让祖父祖母将她许配给杜轩。本想着,那个穷书生一穷二白,两人成了亲也只能靠着白璎珞的嫁妆度日,到时候,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谁成想,鱼跃龙门,那穷书生竟有这样的造化,考中了状元?
放榜的那日,白璎芸窝在屋里,看哪儿都觉得不顺眼,待到传出杜轩要被招为驸马,白璎芸又有些高兴了。
这样,白璎珞再想说亲,就更难了吧?
十五岁的小姐,身世又是那般,还能许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去?
想象着祖父祖母忧心忡忡愁绪满面的凄苦模样,还有白璎珞泪水涟涟的委屈自怜,白璎芸只觉得说不出的解恨。
可这高兴还没维持几天,事情怎么就峰回路转的到了这样的局面呢?
就连自己的风头,都这么平白的被那个死丫头和那个穷酸的亲事给夺了去?
心里的愤怒和憋屈,让白璎芸恨不得把面前这摆着碗碟的圆桌给掀了,可她知晓,若是自己这样做,要不了一刻钟,难听的话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的飞扬开来,到时候莫说靖安侯府,便是京城里的旁人家,也都要知道了,那时,莫说二房,便是苏府都要跟着颜面大损。
心里的怒气强自忍着,白璎芸的身子微微的颤栗起来,可无人注意到她,便连她的夫婿苏文远,也没有。
苏文远有些兴奋的凑过来在白璎芸耳边说道:“有这样的连襟,我以后可得好好结交结交。”
抬眼看着苏文远欢喜的脸庞,白璎芸竟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厌恶。
同样都是文人,不该有些清高的傲骨吗?
嚷着自己不舒服,白璎芸几乎是逃一般的,拖着苏文远出了门。
第二日,礼部的两位大人便携着礼单过来了。
庆安堂里,白老太爷将手里的册子递给白老太太,抬头冲那两位大人道:“苏大人,刘大人,这婚期,是不是急促了些?”
礼部一并送来了钦天监选好的日子,一个在五月初八,一个五月十二,虽都是好日子,可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了,这样嫁女儿,着实有些仓促了。
白老太爷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疑虑。
这一阵子,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的都是杜轩要尚公主,这陡然间嘉元帝下旨赐婚,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婚期又定了这么近,白老太爷自然有些忐忑。
苏大人笑了笑,“昨儿圣上下了旨,下官便去问了状元公的意思,他说,若是您二老同意,他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所以,下官随后去钦天监请了最快的两个好日子,您和老太太若是觉得仓促了些,您说个月份,下官再回去请钦天监的大人算好日子便是。”
见是杜轩的意思,白老太爷才放下心来,心里,却愈发有些狐疑起来。
另一位刘大人看到,猜到了老人家的心思,解惑一般的开口赞道:“要说这位状元郎,可真是好胆色。昨儿在御书房跪了一晌午,要不是皇后娘娘心地仁慈,兴许早已因‘以下犯上、欺君罔上’的罪名被拉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以下犯上,自然说的是杜轩不愿意尚公主。
欺君罔上,便是杜轩不尊皇命。
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相视一眼,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吩咐了秋纹去书房把自己的老黄历拿来,白老太爷翻看着比较了一下那两个日子,最后决定着说道:“既如此,那便定了五月十二吧。劳烦两位大人了……”
“不敢不敢……”
口中推辞着,两人又将一些细节和白老太爷商议了一阵,方起身出了庆安堂。
稍晚些时候,白璎珞便得知了这其中的缘由。
她以为他得了富贵便全然不在乎自己了,孰不知,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出了这样让人震惊的举措,他难道不知晓,一个不慎,他就会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真是个傻子……
娇嗔的想着,白璎珞潸然泪下,这些日子心里堆积着的委屈和酸涩,才算是尽数倾尽,对他再无怨怼。
哭了个痛快,再梳洗完,饶是妆容精致,也依旧能看到红肿的眼皮,白璎珞又磨蹭了好久,才朝庆安堂去。
依旧没能逃过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的眼。
“傻孩子,心里有委屈,自然该来和我们说,哪里就自己搁在肚里受着,让自己委屈成这样?”
白老太太爱怜的说着,将白老太爷和礼部定下来的日子告诉了她,“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了,虽你的嫁妆都是准备好的,可这回,杜轩是状元郎了,又是圣上赐的婚,自然还要再添置一些。你放心,祖父祖母必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你啊,就好好听话,该吃吃该睡睡,养出副好气色来,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新嫁娘,知道了吗?”
白璎珞羞赧的点了点头。
回到兰心阁,流苏和流莺已经按着白璎珞走之前的吩咐准备好的东西,主仆几人去了承欢居正屋。
跪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着,开心处展颜浅笑,伤心时泪水如珠,白璎珞一如在他们面前的小女儿态。
之后的日子,一如从前的安静怡然。
过了清明,又临近端午,既是年节,又要迎来白璎珞出嫁,靖安侯府内便忙乱起来。
有赐婚在先,白璎珞出嫁的一应事宜便要提高规格了,甚至还超过了从前白璎萍出嫁时的豪奢。
薛氏亲自处理,连同由二夫人备好的嫁妆也一并接手过来仔细核对起来,有不妥当的地方,薛氏也懒得再和二夫人计较,索性从大房出,都一并补上了,堪堪赶在端午前都准备齐整。
没几日,京郊的几个庄子里,几位老管事都回来了,奉老太太的意思,将她暗里为白璎珞备下的嫁妆送了来。
白老太太为人最是不计较,便是白璎萍出嫁时,撇过靖安侯和薛氏为女儿准备下的嫁妆,临到嫁前,白老太太也拿自己的体己送了一份,厚重奢华丝毫不逊于靖安侯和薛氏。
所以,当白老太太为白璎珞准备的那份嫁妆抬出来时,二房又慕又妒,四房则盘算着以后要让九小姐多亲近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而大房,则依旧淡然,仿若觉得再正常不过,丝毫不显小气。
端午当日,靖安侯府宾客盈门,午宴时分,皇后娘娘借着节日的由头,给白璎珞添了一份厚礼,一时间,京城众人都知,杜轩入了嘉元帝的眼,而白璎珞,则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
对这两人的际遇,众人都羡慕到了极点。
过了端午,离出阁之日便没几天了,而这些日子,白璎珞也格外黏着白老太太。
早起时,白老太太还未起身,白璎珞便到了,服侍着她更衣梳洗,用了早膳,再陪着二老去后院散步。
唯有午休和晚上睡觉时不在庆安堂,其他时候,白璎珞是一刻也不离左右,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看着,又欣慰又无奈。
若是三子和儿媳还在,此刻,白璎珞便是痴缠着他二人吧?
可是,她心里不舍,两位老人家的心里,又何曾不是无尽的感伤?
“杜轩家里没有长辈,所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状元府离府里又近,你想我们了,便回来住几日便是,啊?”
搂着白璎珞,白老太太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眼中瞬间就漫出了一层温热,白璎珞将头埋在祖母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亲切的淡淡檀香气息,重重的点了点头。
向来爽朗的白老太爷,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睛也湿润了,听闻外面有人通传说杜轩来了,白老太爷轻咳了一声,起身朝外去了,“我可得去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若是敢欺负珞姐儿,看我怎么收拾他。”
白老太爷的话,顿时将沉浸在感伤氛围中的白老太太和白璎珞逗笑了。
一转眼,便到了正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