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过后,楼兰城里渐渐的热闹起来,杜轩带着白璎珞和彦哥儿上街,便时常能看到有杂耍的班子在闹市中表演,喧闹的锣鼓声让人有短暂的耳鸣,可彦哥儿骑在杜轩脖子上却看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偏还伸长了脖子看的高兴。”
抬眼看着彦哥儿好奇的四处张望,白璎珞低声笑道。
“彦哥儿聪慧的紧,定然明白的。”
杜轩洋洋得意的说道。
再回到悠然阁,便见苏伊尔纳正坐在正厅和杜辕说话,杜轩面色一惊,将彦哥儿抱下来递给白璎珞,疾步进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轩的急切,让苏伊尔纳有些短暂的怔忡:便是在她被诊断出患了绝症无药可医的时候,她的母亲,言之凿凿的说怀胎十月才难产生下她的母后,也没有露出这样着急关切的模样啊。
心中一热,苏伊尔纳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在宫里闷得紧,所以便出来散散心,顺便瞧瞧你们。”
每当处理完政事闲下来以后,苏伊尔纳便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往何处去。
母后玥姬那里吗?可是看到她的笑颜,苏伊尔纳的心里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好像在看一个强颜欢笑的陌生人。
这样的感觉甫一出现,苏伊尔纳就会愣在当地,旋即有些失落:那是她的母亲啊,笑着说自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的母亲啊,母亲见到女儿时,怎么能够强颜欢笑呢?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如今,每看见她一次,这样的感觉,在苏伊尔纳心里便会强烈一分。
偌大的楼兰皇宫,亭台楼阁,景色秀美,可苏伊尔纳却觉得有些无处可去的凄凉。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悠然阁。
杜轩的关切,杜辕的紧张,还有白璎珞真诚柔美的笑脸,哦,还有她最可爱的小侄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伊尔纳觉得温暖,清冷的容颜因此而多了几分笑容,原本憔悴苍白的面容,倒也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苏伊尔纳笑着,冲牵着白璎珞手,一边还眨着眼打量自己的彦哥儿伸出了手,“明彦,来姑母这里……”
虽只见过一次,彦哥儿却已经记得苏伊尔纳了,抬头冲母亲笑着,见母亲赞许的点着头,彦哥儿摇晃着奔向苏伊尔纳,成功的扑到了她怀里。
耳边是彦哥儿甜甜的唤声,苏伊尔纳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我很高兴,是你们中的一份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不是楼兰的国主,只是家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每天绣绣花写写字,或者帮你们带带孩子也好。”
苏伊尔纳抱怨一般的说道。
“如今这样,不是也很好吗?你什么时候想来便什么时候来,我们既然是一家人,便不需要那么多的客套,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杜辕大大咧咧的说道。
笑着点了点头,苏伊尔纳再未说什么,专心致志的逗着彦哥儿玩了起来,一边,将自己从宫里带来的小玩意给了他。
金镶玉的九连环,美玉雕琢而成的积木,还有绿珊瑚砌出来的小棋盘。
每一件拿出来都价值连城,可苏伊尔纳却丝毫不在意,只说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一点心意。
见杜辕冲自己使眼色,杜轩便再未推辞。
说笑了一会儿,白璎珞便带着彦哥儿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杜轩和杜辕,也和苏伊尔纳说起了这些日子的盘算。
“你们为我做的,我很感激。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许多。母后和臬兀沙既然早已图谋楼兰王位,下毒一事,兴许已经有些日子了,能不能治得好,我不抱一丝期望。能治好,就当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此后,若还是楼兰国主,那我必定竭诚让百姓丰衣足食。若不是,那我也会做一个大善人,回报这一切。”
柔声说着,苏伊尔纳看着杜轩和杜辕道:“可若是不能,我也不难过。终归,我在临死前还见了你们,此生,我再无遗憾。所以,将来如何,只顺其自然吧,兴许,一切都是天意。”
苏伊尔纳的这一番话,杜轩的脸上,却有些淡淡的不虞。
“你错了……”
沉声说着,杜轩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严厉,“我始终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更何况老人常说,邪不压正。既然你知道他们图谋楼兰王位是为了一己贪念,在其位谋其政,你便不该抱着这样认命的想法,难道,事情已然至此,你就要自生自灭吗?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是啊,大哥说的对。”
附和着杜轩的话,杜辕诚恳的看着苏伊尔纳道:“姐姐,我和大哥在竭尽全力的想办法,而你,要更甚从前的坚强。你才是楼兰的国主,任何人都应该掌握在你手中,而不是你的命运由他们决定。所以,即便如今你着了那些奸佞小人的道,可是,结局会是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兴许,这是上天给你的一次考验呢?否极泰来,度过了这一遭,这一生,就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打垮你了。”
两人的话语,句句暖心,苏伊尔纳听在心里,这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悲观。
有些愧疚的点了点头,她低声应道:“我记住了。以后,不会那么消极了。”
“这才对……”
舒心的叹着,杜辕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打趣的说道:“我还想着等你除了那些奸人,证明了我们的身份,封我个闲散王爷当当呢,到时候,我可就真的天大地大任我逍遥了,也不算浪费了我的美名啊。”
插科打诨的一句话,顿时将方才沉重的气氛冲散了几分,杜轩无奈的摇头笑着,苏伊尔纳也抿嘴回应,“好,若果真如此,便是将这国主之位给了你也可以。”
杜辕连连摆手,“这就不必了,当了楼兰国主,我这一辈子,怕是要困在楼兰皇宫中出不来了,到那时,逍遥二字便算是彻底离我远去了。”
说笑起来,时间便过的尤其快。
苏伊尔纳本打算要回宫了,白璎珞却突的出现,吩咐下人摆了饭菜,亲热的招呼着苏伊尔纳道:“吃了饭再回去吧。”
都是些普通的饭菜,可看着白璎珞几人温和的笑脸,苏伊尔纳却觉得自己似是真的有些饿了。
一顿饭,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间或还要顾及一下吃的满嘴是油的彦哥儿,那场景,瞧着美满极了,苏伊尔纳临出门时,依旧频频回头,一脸的不舍。
将苏伊尔纳送到了大门外,看她坐进了马车,杜轩认真叮嘱道:“我知道你心里压着一团火,可无论如何,如今都不是发作的时候。一切以自己为重,稳住他们,尤其是臬兀沙,知道吗?一切,咱们只看将来,知道吗?”
从来都是她一本正经的叮嘱别人,此刻被是自己弟弟的杜轩这样叮嘱,苏伊尔纳却觉得心里舒服极了,她顺从的点了点头。
马车飞奔着回宫,苏伊尔纳坐在车里,回想着这一下午,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刚回到寝殿,苏伊尔纳正吩咐宫婢为她准备热水沐浴,一回头,却哪里都不见了乳母云嬷嬷,问了宫婢,才知道被太后宣了去。
因为苏伊尔纳与云嬷嬷更亲,玥姬为此没少找云嬷嬷的麻烦,在她看来,定然是云嬷嬷在背后教唆,苏伊尔纳才会这样对她,所以,此刻苏伊尔纳心里极担心。
在这宫里,云嬷嬷和泽坔,怕是她仅剩的在乎的人了,而泽坔武艺高强,不会有人欺负到他头上来,所以,云嬷嬷便成了苏伊尔纳最担心的人。
步履匆匆的赶到凤鸣宫,一眼便看到云嬷嬷跪在廊檐下,苏伊尔纳顿时变了脸色。
“不知道云嬷嬷犯了什么错,要劳烦太后亲自教导?”
苏伊尔纳吩咐了宫婢搀扶着云嬷嬷回去,进了寝殿质问玥姬。
“你已经三天没吃药了,她身为你的乳母,明知道你重病在身还不劝导你好好吃药,这便是她最大的失职。这一次,是看在她是你的乳母,喂养了你的份上,我才这样处罚她,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会轻饶了。”
见苏伊尔纳气势汹汹的前来兴师问罪,玥姬心里怒火更甚。
苏伊尔纳却懒得再与她计较这些,冷笑着说道:“连太医也说我如今已是药石罔顾,太后觉得,臬兀沙开出的那些药,就能让我病愈吗?既然是最后的日子,母后若是想多看我几日,不如顺着我的好,否则,母后的心思,便由不得女儿不多想了。”
玥姬脸色轻变,一脸怒气的看向苏伊尔纳。
夜色深重,站在窗口的苏伊尔纳,更加显得肤色苍白面容憔悴,见她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便径直转身出了门,玥姬的心里,顿时难受起来。
“看吧,我可曾说错一丝半毫?如今,她身边的一个下人,也比你重要的多,唯有你,还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玥姬,你错了……”
层层叠叠的布幔后,臬兀沙信步而来,脸上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笃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