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上)

深夜里,月光格外的皎洁。

孟寰凌的书房并没有点灯。

陶吟惜站在窗前,急切地问着:“寰凌,何长嘶已经被抓起来了?”

“是的,我也没想到......谁不知道幻撒旦横行霸道,暴虐狠毒,可那天晚上他却为了彩伊......低声下气地乞求袁誉远不要开枪。若不是亲眼看见,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我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对彩伊的爱护。”孟寰凌倚靠在书桌旁,声音格外的沉郁:“就像袁誉远说的,他和彩伊之间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

陶吟惜转过头,目光转向窗外:“就算感情再深,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能保证他不是另有所图?”

孟寰凌走到陶吟惜身旁,满目的忧虑,说道:“彩伊去看何长嘶的时候,那种眼神,我真的能体会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纠结。”

陶吟惜深思许久,低吟着:“弥澜哪,你放心,既然清柔还活在世上,我就绝对不会让何长嘶伤害她!”

一大清早,袁誉远刚一打开病房门,见袁彩伊身着一身蓝色呢绒大衣向门外走来。便问道:“难道你又要去看何长嘶?”

袁彩伊并没有直视袁誉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彩伊,我们与幻撒旦打交道了这么多年,他是个何等阴毒之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表叔!”袁彩伊语气生硬地说道。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经在虎门销烟池许下的誓言?我们说要用幻撒旦的血来祭奠那些饱受烟土毒害的世人!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袁誉远反问道。

“当然记得!但我绝不是六亲不认的人!表叔待我情深义重,难道要我忘恩负义杀了他吗?”袁彩伊情绪格外激动地问道。

这时,陶吟惜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便拎着刚刚熬好的补汤走到了袁彩伊身前。

袁彩伊和袁誉远便向她问好。

陶吟惜将补汤放到桌上后,看了看袁彩伊的装着,直言不讳地说道:“清柔,我听寰凌说你去探望了何长嘶,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袁彩伊心知肚明定是孟寰凌让陶吟惜来劝说自己的,于是眉毛一扬,和声说道;“孟夫人,您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只听陶吟惜语重心长地说道:“清柔,你要知道人总是会变的。不管何长嘶曾经待你如何,那都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了。况且你们已经分开了十几年,有太多的事情都是你无法想象的啊!”

“正因为有许多事情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找他问清楚。”袁彩伊的眸子里绽放出一种坚毅的光芒。

“只怕他是不会对你说实情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伤养好。”陶吟惜极其耐心地说道。

袁誉远紧接着又道:“是啊,彩伊你就听孟夫人的话,一切等伤养好再说。”

“好!”袁彩伊实在不好再一意孤行,她抓住袁誉远的胳膊,语气格外沉重地问道:“那你告诉我,我表叔何长嘶是不是很快就会被处决?”她那灼灼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袁誉远,释放着不可欺骗的威严。

袁誉远紧蹙愁眉,喘息了一下,不得不点了点头。

袁彩伊不由得转过身去,将目光抛向窗外。她暗自悲叹着:难道命运就注定那种痛失亲人的悲剧重演?可是自己几乎已经无法承受了。

那极度失落的面庞却多了勇毅无畏,她扬起头来,高声说道:“表叔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他一起死!”

陶吟惜听后满脸惊恐,走到袁彩伊身前,大声说道:“清柔,何长嘶才是残害你们杨家的真正凶手!”

袁彩伊立刻回过身来,双目如炬地瞪着陶吟惜。一股逼人的冷汗瞬间从心底窜向指尖。

陶吟惜已是泪光闪烁,接着又道:“当年何长嘶就是因为隆通商行的倒闭一直对你爹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发生了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

陶吟惜还未说完,袁彩伊便奋力地摇头,抢先说着:“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表叔不是那样的人!”

万分凄怨的她犹如疾驰的奔马一般冲出了医院,只有那阵阵哀切的余音久久回荡在病房......

这时,恰好袁胜寒与孟寰凌正向医院走来,见袁彩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忙跑到她身旁。

袁彩伊却激动地抓住袁胜寒的手臂,眼中浮着泪花,不停地喘息着,哀声问道:“爹,刚才孟夫人说长嘶表叔......长嘶表叔才是杨家惨案的真正凶手?”

孟寰凌顿时吃惊万分,轻抚袁彩伊的肩安慰道:“彩伊,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先别激动。”

袁彩伊依旧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摇头,“不!我不相信!我要去找长嘶表叔问清楚!”

袁胜寒与孟寰凌当即拦住了她,袁胜寒拉住袁彩伊的双臂,依然是那么平心静气地说道:“彩伊,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说,当年在杨家废墟上的着火点留下的脚印是跛足的,你也是亲眼看见的,而何长嘶的右腿恰好也有残疾,如果按照孟夫人的说法,那么真正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何长嘶。凭孟夫人与你娘的关系她所说的必定是实情啊!”

这番话袁胜寒本不想对袁彩伊说出,毕竟他还没有可靠的证据,但他实在不知用什么办法可以使袁彩伊镇静下来。

袁彩伊也不由得想起了何长嘶在监室里不断对她说的话“表叔对不起你......”

“呵呵呵!”袁彩伊居然放声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多久都没有听得她的笑声了,可此时她的笑容却是那样的凄美,那样的可怕......

那发自心底的悲怆的泪水顷刻间从她绝望的眼眸中一泻千里......

“彩伊-彩伊。”袁胜寒与孟寰凌悚然地望着袁彩伊,不断地召唤着她。

她终于挣脱开了袁胜寒紧握的手臂,不顾一切地跑去了。不一会儿便在那幽长的街道上消失了......

狂风迎面咆哮,她的缕缕发丝也随风飘舞,随风翻卷。

枯藤无奈地依偎在苍老的大树上,风依旧不停地抖动着,发出哀痛的沉吟。

一种无法抑制的悲凄瞬间摄入她那颗碎了又碎的心间,摄入了她那依旧荒寒的心间。

深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润,格外的澄丽......却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凋冷之感。她知道那满月将永远不会属于她自己,她将永远都不可能披上那溶溶婆娑的轻纱。

孟寰凌那温暖的手臂又一次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彩伊,我们回去吧。天气凉了,冷风会把头上的伤口吹得很痛的。”

袁彩伊的双眼不再绽放光辉,只是悲戚感伤地说了句:“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

“彩伊,有的时候现实的真相可能是要以我们所珍视的感情作为代价的。”孟寰凌理智地说道。

“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查到的真相,这就是我苦苦坚持活到今日所等待的真相。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胜寒父亲那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叫我不要回银城......不要回银城。”袁彩伊简直懊恼万分,凝望着孟寰凌,抽泣着,颤声说道:

“当我重回银城再一次见到清袅与何衷阁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多么喜不自胜!真的感觉自己找回了曾经的幸福,可是为什么他们却一个又一个离我而去?

我与表叔分散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刚刚重逢,为什么却又要面临生死离别?为什么我发誓要报仇雪恨的人竟然是他?为什么他会是幻撒旦?”

孟寰凌望着袁彩伊那朦胧的泪眼,顿生无比怜惜之情,抚慰着说道:“彩伊,不管何长嘶待你如何,他毕竟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总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白白死去,让恶首逍遥法外。他说他对不起你,那是因为他并不安心。所以公正的判决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脱啊。你要看得开些啊!”

听孟寰凌这样一说袁彩伊倒是稍稍开阔了些,但是她的眼眸深处的忧伤却始终凝滞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