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梦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城市,那是生她养她给她留下许多回忆的南方城市。她在外地逗留了六年,护理本科学制五年,在外留了一年。
她一下飞机,便直奔a市的第六监区。如果不是父亲出狱,她定当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她打的到了第六监区,四处张望,也未见到一个人出来。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此时才早晨七点左右,想必不会那么早。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坐在监区门口,翘首企盼着。她不禁地挠了挠蓬松的乱发,打了个哈欠,样子看上去既颓废又疲惫。父亲原本是**官员,贪污被抓,判了六年徒刑,那年她正好高三,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莞尔,那年父亲被抓,母亲自杀,而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魏一梦!”背后突然有人唤她。这声音……
她立即僵硬起来,背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还有踏实地踏步声。她眼一闭,万万想不到,方一来故居便遇上了她最不想遇见的故人。
她转身而笑:“好久不见,任南”
六年时光荏苒,儿时的他有一双干净通透的眼眸还有连女人都羡慕的白皙皮肤,父亲总是笑他长得比女孩都好看。可不是,从幼稚园到高中,他那张祸水脸总让他烦不胜烦,情书满天飞,校草冠名一顶就是毕业。
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拥有令人发指的好皮肤,样子依旧清秀不已,书生气息满分。
任南对她笑了笑,帮她拿起行李,对她道:“伯父今天早晨五点多就释放了,现在在我父亲家,我是来接你的。我想你懂,你玩失踪整整六年。”
一梦愣怔一下,自动忽略他最后一句,道:“谢谢。”
任南对她一笑,提着她的行李往后备箱里放。一梦瞄了一眼车子,居然是宾利?她自嘲地笑了笑,跟着上了车。他这个竹马,早与她处在两个世界。她会为了便宜五角的鸡蛋去排长达一个小时的队;她从来不去高档店里买衣服,穿得也只是地摊货;五年来的学费也是自己辛苦打工挣来的钱。她现在都不知社会上等人的滋味是如何。一身的寒碜坐在宾利车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听说伯父今天早晨五点放出来,就抽空来接他。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任南一边开车,一别对她道,目光一直盯着前方。
一梦略显尴尬地缕着额前的刘海,“爸爸出狱,我怎会不来?”她尴尬的笑两下,“谢谢你这些年帮我照顾我爸爸。”
任南不再接话,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看似开车极其认真的样子。当开到一盏红灯下,他停了车,从一旁小匣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他打开车窗,对着车窗吐纳,英挺的侧脸看去,极其优雅而忧郁。
他学会了抽烟?一梦有些惊讶。当年读书那会儿,班里有人开始学会抽烟,一梦那时觉得会抽烟的男人很酷,任南却不甚反感说,“吸烟有害健康,他们这是在慢性自杀,懂得健康长寿,就不该抽烟。”而一向懂得健康长寿的任南却抽起烟来。
一缕烟飘入一梦的鼻子里,她不甚敏感地咳嗽几声,面对车外的任南掐灭了烟头,转头看向她,“不好意思。”
此时红灯倒计时,任南开始启动车子。
车上又开始了凝固般的安静,一梦想缓解一下气氛,对任南道:“你现在是什么工作?”
任南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颤了一颤,“今年刚上医院实习。”
一梦愣怔一下,“你考a医大了?”
“嗯。”任南微微点头。一梦顿时说不出话来,讪讪歪头看向别处,开始心不在焉。a医大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学校,当年读书之时,天天对任南抱怨自己成绩为什么上不去,叫这个成绩一向第一的任南送点分给她。不过,她记得任南当时想学经济贸易,接他母亲的事业。
“魏一梦。”任南这时开了口。一生浑身一抖,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她最怕有人叫她,尤其是任南。
“你吃饭没?”
“啊!”一梦不想他会问这些,她忙不迭地点头,“吃了,吃了。”其动作极其夸张,好似在强烈的证明自己吃了。
“那你陪我吃个饭吧,早晨接完伯父,又去等你,还来不及吃饭。”
她还未反应过来,任南的车子便突然转个弯,进入另一个车道。一梦吓了一跳,转头望向任南,他依旧很认真地去开车,一丝不马虎的样子。
她发现六年不见,当初一向温情王子变了许多,让她看不透,也不明白。
任南带她来到一家小吃馆,与他一身装扮显得格格不入。她认得这条街,那是高中回家必经的一条小吃街。当年的他们常常在此吃早点,有时她贪吃时间吃得长,便会迟到,害的任南陪她一起在门口罚站。
而那段快乐,两小无猜的岁月,戛然而止于高一。她掐断自己的回忆,不再去想象,她六年前离开这里时,便不断地提醒自己,忘记过去,忘记关于任南的一切。
他们方一进小吃馆,还未坐下,一位大妈便走过来,笑眯眯地对任南道,“小南来了啊。”大妈目光望向一梦,有些愣怔,“这是你女朋友?”
一梦抬眼看向大妈,她认得这位大妈,是名寡妇,一个人经意这家小吃馆,姓张。一梦有礼貌地对她笑道,“张阿姨,我是一梦,你记得吗?”
张阿姨吃惊地张了张嘴,“呀,一梦啊。”张阿姨立即托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好些年没见到你了,小南说你读大学去了,怎么放寒暑假也不回来?”
一梦道:“学业忙,离家太远,懒得回来了。这不,我不是回来了吗?”
张阿姨呵呵笑了笑,“养了长发都不认得你了,越来越漂亮了。”
一梦跟着一笑,不禁摸摸自己养了几年的长发。其实从小她一直是长发。自高中那年便把头发剪成短发。她一直偏爱长发,只是不会扎头发,母亲生病无法再帮她扎,她只好剪去那头长发。
张阿姨又道:“一梦想吃些什么吗?”
一梦当时本想说吃张阿姨亲自下厨做的炒年糕的,可任南却帮她回答,“她吃过了,给我来一份炒年糕吧,顺便打包一份。”
“啊,这样啊,好的,稍等会儿。”
一梦是欲哭无泪啊。待到年糕上来,一梦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任南悠哉哉地吃着她曾经最爱吃的炒年糕。吃完以后,任南提着另一份走了出去,一梦只好跟在身后望眼欲穿地看着那个袋子。
“一梦啊!”张阿姨突然从身后跑了出来,递给她一本小本子,“这是你当年落下的,本想叫小南还给你,他非要我亲手给你,说你一定会来。”
一梦呆呆凝望着那本小本子,一时呼吸不上来。她当年遗落的日记本。她踌躇地伸出手,拿起来对张阿姨道:“谢谢张阿姨。”
张阿姨摆摆手,一梦点头钻进了车子里。
一梦有些焦躁来回抚摸着手里的日记本,她清楚明白那日记里面写了些什么,她不敢保证接触过这本日记的任南有没有看过?倘若要是看见了,她坚守六年的秘密不就……
她深吸一口气,转脸对开车的任南问:“你看过这本日记没?”
任南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本子,“没有。”
她顿时放下了心。
***
任南的父亲任泉与一梦的父亲魏良平是战友,一起分配到这个城市扎根,任南的父亲当年是土地局局长,一梦的父亲为国税局局长,两人一直是同起同步,两家的关系也一直如同一家。直到发生了贪污案,一梦的父亲被抓,两家才断了联系。
任南家境富裕,不是他父亲带给他的,而是他的母亲。他母亲与他父亲离异以后跟了老外,相当有钱又大方的法国男人。他父母离异之时,任南刚上高一,本是要跟他母亲,可一切出国手续办好后,他又变卦了。谁也不知这孩子想什么。
可偏偏一梦知道。是她一直抓着任南的手,叫他别走,求他留下来。任南最见不到女生哭,不甚情愿地留了下来。
一梦现在回想,总是感慨一些物是人非。彼时的他们,真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
车在凤山小区停了下来,任南侧身对一梦道:“你先站在这等我,我先把车停到车库里。”
一梦点点头,下车看着他把车开走。她抬眼望去,依旧是这个老宅子,如今硬件设施已翻修加新,只是这楼,还是当年那模样。
任南走了过来,经过她身边,“走吧。”自己便先行一步。
一梦抿了抿嘴,苦笑跟了上去。上了三楼,一梦不禁地看了看对面的那扇门,那是她曾经的家。任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房子一直空着。”
“啊?还没卖出去?”
“不知。”任南拿出钥匙开了门。
门方一开,在客厅里聊天的两中年男人纷纷顿住,望向门口。任南探出头望向里面,笑道:“爸爸,伯父。”
魏良平微笑点头,目光看向任南的身后,不禁愣了愣。一梦从任南身后走上前,微笑点头,“爸,伯父。”
“啊,一梦!”任泉甚是喜悦,招招手,“来来,都六年没见到你了。”
一梦走到任泉面前,任泉左右端详,转头对魏良平道:“我记得一梦比小南大三个月吧。”
“可不是,一梦那会儿不常常以此为由欺诈小南吗?”魏良平也乐呵呵起来。
“哎呀,两人都二十五,可我那小子看起来比一梦大多了。”
“男生成熟些好。”
两位大人又天方夜谭,不知所云。魏一梦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任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手中的手机上。
她只好怏怏然坐在一旁,相当白痴地干坐着。
时钟滴答,从早上八点半一直熬到了中午十二点,两位大人才纷纷站了起来,魏一梦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是完了。
“老魏,饿了吧,我们去喝几杯,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魏良平笑道:“不行啊,女儿在这等着呢。”
“哎呀,一梦跟小南肯定也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别打扰年轻人啦,走啦走。”说着便拉起魏良平出去,魏良平无计可施,只好转头都一生道:“你在这等我。”
“好。”一梦勉强为自己牵出一抹微笑。呆两人走后,一梦颓败地耷拉肩膀,捏了捏额头,一副疲惫的样子。她目光转向任南,一脸笑眯眯,“任弟弟,不知这里有什么吃的没?”
任南好容易把目光从手机上离开,看向魏一梦,霍地站了起来,走进厨房。一梦转头看向他清癯的身影,恍恍惚惚。他把打包好的炒年糕倒在碗里,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烧了些水,泡了一碗紫菜汤端了过来,“丢”在她面前,而后大刺刺地坐下,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一梦虽是好奇他的手指一直按个不停到底是在干什么,但她还是憋住,独独自吃起她心心念叨的炒年糕。
“你在这有地方住吗?”任南突然问道。
一梦眨巴一下眼,放下筷子,笑道:“来这之前在网上看了下房子租金价格,额,没找到合适的,不过找到一家合适的小旅馆,先带父亲在那暂住j天,再去找找合适的房子。”
任南蹙眉,“手机号?”
“啊?我手机号是大学那边的可是长途加漫游,我在这边的号过几天买。”
他直接把他的手机丢给她,“输进去。”
“可是长途加漫游……”一分钟七毛钱,她可承受不起,她身上的几千元是留着工作之前的活命钱,可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
“我帮你交话费。”
一梦眼睛亮了亮,有钱人就当慷慨解救下贫穷故人。
“不过我只交我所该支付的。”
“……”
任南从不会让自己吃亏,一直都未变。还好,那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还有徐泆涵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