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朝这边走吧,我在前面带路,顺道儿找找其他几人快点下山去。”宾馆老板说完便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
“等等!”我忽然猛地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所有人皆一脸狐疑地望向我。
“那边是树林深处,咱们不是应该下山的吗?怎么反而朝山内走去?”任海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我之前开口问道。
我轻轻地朝任海滴递了一个眼色。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俩似乎总有着息息相通的默契,她很自觉地退到了我的身旁,右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
“我上次听你说起四十年前那件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一直意识不到到底是哪儿有问题。”我说话间一直死死地盯着宾馆老板,我不缺定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只能趁着此时想借他脸上的表情来参考,做最后定论。
宾馆老板忽然抬头看着我,一双死一般沉寂的双眼中骤现一抹怨毒的恨意。
我的心顿时一沉,原本那种隐隐的不安仿佛忽然间被放大了好几倍,正随着我澎湃的心跳忽上忽下地猛烈撞击着我的已然发凉的身躯。
我不确定他此时是否会突然攻击我们,后边儿尚且有一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中伺机而动的“李晓迪”,这会儿我绝对不能乱。
“其实,你早就已经死在了四十年前那场噩梦中了对吗?”我这话一出,原本站在宾馆老板身旁的三个年轻人忽然猛地瞪大了一眼,浑身便开始不可遏制地轻轻颤抖起来。一面指着宾馆老板,一面缓缓地朝我们退来。
“你,你是鬼!”
“桀桀桀……”宾馆老板忽然垂下了头,发出一阵寒彻人心的笑声,那声音就好像他之前在故事中形容的那样,男女声夹杂在同一条声带中相互挤压相互争夺,形成一种令人耳膜刺痛的奇特声音,诡异而阴森。
原本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忽然褪去两片乌云,一轮血红的圆月正毫无预兆自下朝上慢慢升起。却没有洒出丝毫光亮,仿佛一只渗了血的死亡之眼。
“周柳儿?”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们都来陪我吧!我要你们都下来陪我!”它忽然猛地抬起头,阴毒地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我悄悄在任海滴手心点了点下,在一声响彻天际的“跑啊!”之后。我们俩几乎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转身朝刚才来的方向跑去。
不管前方是否有“李晓迪”在等着我们,只有那才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我们没得选择!
对于在这种情况下的经历我们俩似乎比所有人都多一些心得,这会儿除了依旧有些恐惧和惊慌倒也不至于乱了阵脚,任海滴因为视线不好,只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在我的指引下不停地朝前方狂奔。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遇到任何人,似乎大家都跑岔了。
今天折腾了一天,我的双腿其实早已开始麻痹,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无意识地朝着前方不停地迈开步子。
“哎呦!”我忽然不小心踩到什么,当场整个人往前方扑了出去。
然而此时已经顾不上疼了,咬咬牙快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身旁那只伸过来的手便继续朝前方狂奔。
约摸跑出二百米开外,原本大汗淋漓的身子却忽然被左手传来的那阵阵寒意给冻得开始瑟瑟发抖。
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心里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始剧烈的狂跳起来,此时已经不是我牵着那只手了,而是那只手正死死地粘着我,就好像刚从冰箱冷冻仓里拿出来的肉似的,粘在手上便吸住了。
随着那股凉意的逐渐加深,强烈的心跳就仿佛水波一般由体内缓缓朝外扩散,到我耳畔的时候,就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声音。
我的脚步已经由原先的跑逐渐缓慢至走,浑身麻木得就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可是我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谁知道一回头看到的会是个什么样惊心动魄的东西!
漆黑的夜晚,在一座废弃的山村里,我拖着一个非人类缓慢地游走在一轮血红的圆月下。
这种画面,这个世上没有之一!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然而当我脑海中猛地闪过任海滴那张温暖的笑颜时,整个人就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清醒过来。
我的朋友此时正一个人身处危机四伏的树林中。就算我一直牵着“那东西”走下去,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但任海滴死定了!
我没得选择,我只能去面对,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李晓迪”正阴凄凄地对着我笑,血淋淋的眼中糅杂着说不出的怨毒和愤怒。
“为什么跟着我?”
它还未出声,两道诡异的血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自它那伤痕累累的脸上滑落下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想要我帮忙?”我再次开口,虽然它眼中的恶意是那么的明显,可我却总觉得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样的感觉太过于明显,以至于这会儿我竟无端端稳下心来。
它没有吭声,似乎不会说话,只是开始转身朝前方走去,回头时还特意看了我一眼,我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它不急不缓地在前方走着,说实话我在后边儿跟得还真有些急,我担心海滴的安危,虽然“李晓迪”现在就在我面前,但老村里还有一个“宾馆老板”呢,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藏着多少“那些东西”。
“李晓迪”一直走到一个深坑前才停住了脚步,它一直站着没动,似乎在等我上前。
我料不准它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敢挨得太近,万一被推下去那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站在里深坑处两步之遥远远朝坑内张望,黑漆漆的天然大坑内随处可见是枯萎的藤蔓和已经腐朽的落叶,而正中则是一具血淋淋的年轻的尸体,她曾经和我一样拥有着美好火热的生命。
原来李晓迪是不幸跌落深坑摔死的,难怪大家怎么着都找不到她,难怪它之前会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它那怪异的走姿是因为它生前摔断了身上的各处关节。
我从坑内的尸体上收回目光,再望向身旁那个原本极为安静的“小姑娘”时眼中已然多了一丝同情。
“你放心吧,等我出去后我会让找人送你的身体回家的。”我一本正经地望着它,算是承诺。
它不停地摇着头,那渗人的血泪仿佛没有了节制一般不停地滑落下来,明明是那样的惊悚,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害怕。
“晓迪,你是不是不是自己失足摔死的?”我见它行为异样,忍不住试探道。
谁知道一听到我这话,它眼中的恨意便愈发明显了,死死地盯着我,就好像我就是那推它下去的人一般。
我心里顿时又开始无端发毛,这才想起它原本已经不是人了。
鬼,还会那么好心放过我吗?
“是你那三个朋友害死你的吗?”我定了定心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我打退堂?了。土役妖划。
它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我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好半天才不敢确定地开腔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害的你?”
这回,它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谁?是孙召?”
它摇头。
“那是莫雨泽?”
它依旧摇头。
我却已经不敢再问下去,除了那俩男生就剩下张静雅这个活泼可爱的女生,会是她吗?
我的右眼皮子莫名开始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硬着头皮继续道:“张静雅?”
它的双眼猛地睁大,原本一直不停流着的血泪此时已经完全停止,两只渗满鲜血的眼球却仿佛忽然充了血似的开始无端肿大,白惨惨的眼仁儿已经完全被充得血淋淋,仿佛再过两秒便要爆炸似的。
“晓迪,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它无声地望着我,眼球终于停止了充血的动作,只是看上去依旧像是两颗血珠子,叫人太阳穴直突突。
“晓迪你放心,你不会就这么屈死的,我一定会讲这件事公之于众,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虽这么说着,它却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得出它是在不舍,那么年轻,真的好可惜。
“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吗?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会帮你的!”
它忽然朝着我狠狠地跪了下来,明明知道它此时已经不是人没有痛觉,可那已经完全弯曲的膝盖跪在地上那一刻却仿佛重重地跪在了我的心间。
“你肯定是在担心你的家人对吗?”我不敢去扶它,只能任由它跪着,?尖却莫名有些发酸。
见它点头,我忙连声道:“虽然我自己也只是个大学生,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家人,因为我也曾经失去过家人,你放心。”
我话说完的时候,地上已经没有了“李晓迪”的身影,只是地上那滩鲜艳的血却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
“晓迪,你一路走好!”我站在深坑旁朝她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我之前摔倒的地方跑去。
都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海滴她还会不会在原地等我。
果然我到那儿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任海滴的踪影,我急疯了,真想当场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她名字,可我不敢,我不知道会喊来什么样的东西,只能没头没尾地到处去找。
不远处的前方有道高挑的身影正在慢吞吞地走着,看背影的模样倒是跟任海滴又几分相似,我心下一喜,赶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海滴!”我小声呼喊了一句,生怕惊动那黑暗深处的未知潜伏者。
“你叫我……”面前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陌生的脸上额间一颗美人痣十分晃眼,红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就好像一只鹰盯着猎物一般,那惨白的脸上“嘿嘿”笑过之后又是毫无表情死人一般了。
一看到那颗痣,我当场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的毛孔都好像滚了冰似的叫所有毛发都炸开了!
“周柳儿”!
我当场吓得屏住了呼吸,也顾不上已经麻木的双腿,机械般地再次挣扎着朝林子里跑去。
直到再也透不过气来,整个人好像被大石压住了胸口了一般,我才不得不无奈地缓下了脚步。
前方,终于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海滴!海滴!”我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除了任海滴还有师大那三人。
“长安!”任海滴激动地一把扑向我,“你吓死我了,你敢跑哪儿了,害我到处找!”
“没什么,回去再告诉你。”我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张静雅,后者意识到我突如其来的目光,立马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也好,不管了,咱们先回去吧。”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几人小心翼翼地沿着下山的小路摸索着,因为怕再次出现意外便相互拽着对方的衣摆走成长长的“1”字形,由我打头阵走在最前方。
一路上大家都不敢说话,只有沉沉的呼吸声还能昭示着活人的气息。
就这么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四周的浓雾终于开始慢慢淡去,天上的星月也渐渐从乌云后钻出身影,前方的路越来越清楚了。
我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终于走出那鬼地方了。
因为心里一直在担心独自留在宾馆里的吴悦和李玫,我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原本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几人也因为视线忽然变好而各自松开了前面之人的衣摆。
“静雅,好了没事了,你快放开我。”
张静雅才从任海滴身后走出来,狐疑地扫了一眼孙召,“你胡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在前面啊!”
孙召的脸色当下就便了,不敢置信地来回用眼神清点着他面前的人数,半晌儿才战战兢兢地伸手指指自己身后,几乎带着哭腔道:“你们都在这儿,那我身后的是谁啊!”
张静雅顺着他的手指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没人啊,你神神叨叨的干嘛呢!”
“真的有人啊,真的有人拽着我的衣服啊!”
我一听不对劲忙转身朝孙召身后望去。
那怨毒的眼神,眉间醒目的美人痣,此时浑身上下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不是“周柳儿”还能是谁?
任海滴见我脸色不对,立马也猜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两步,基本这种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张静雅和莫雨泽不解地盯着我和任海滴,“你们俩干嘛呢?”
“是‘李晓迪’!”我索性将计就计,指着孙召身后大声嚷嚷道。
话音刚落,张静雅的脸色当场就比孙召更加难看了几分,整个身子也随之不受控制一般颤抖起来,“你,你别吓我!”
我双眼微微一眯,嘴角随即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我为什么要吓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任海滴随不明我的意图,也随即在我身旁帮腔道:“我们家长安可是天生的阴阳眼,不然你以为刚才那么乌漆墨黑的她为什么能在前面给我们带路?”
“啊~~~”张静雅忍不住失控般狂叫起来,吓得缩紧了身子,不停地朝后退,惨白了脸,唇不停地颤抖,“你胡说!你胡说!”
“她说,她现在正躺在那冰冷的深坑里。”我似笑非笑地朝她走去,刻意收敛了嗓音中的所有情绪,“她说她好冷好孤单,她说她要你去陪她!”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张静雅死死地捂住双耳不停地摇晃着脑袋。
一旁的孙召和莫雨泽也被我们的对话吸引了所有注意。
“到底怎么回事?”莫雨泽上前一步,一把拽下了张静雅的双手。
此时张静雅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力气,被莫雨泽轻轻一带,整个人便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苍白的双唇不停地开合着,也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我死死地盯着她,孙召身后依旧站着那个阴惨惨的周柳儿,然而现在我却已经顾不上他,张静雅这儿必须趁热打铁让她无所遁形。
“是她该死!”张静雅忽然猛地抬起头,狠狠地对上我的眼睛,“这个贱人竟敢勾引我的男朋友,她该死!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和孙召的那点儿破事儿吗?”
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鸣声蓦地响彻天际,诡异的闪电将阴沉的黑夜划破得仿佛白昼。
张静雅的眼中已经渗满泪水,嘴角却挂着一抹刺眼的笑容,得逞、恐惧、怨恨……她的脸上糅杂了太多太多情绪。
一直站在一旁被“周柳儿”折磨得满脸恐惧的孙召却忽然脸色大变,他气急败坏地走到张静雅面前狠狠地甩了她一记耳光,“我真应该早点跟你说分手!其实一直是我单方面的喜欢晓迪,而她却因为顾忌你的感受从未接受过我,若是有错错的人也是我,你这个疯子,你应该杀的人是我!”
“你胡说!你胡说!”张静雅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冲着孙召撕心裂肺地哭喊。
哭喊得久了,她便垂着脑子边哭边笑,“她就是个贱人,她就是个贱人……”
我和任海滴摇了摇头,相互牵着对方的手走向了不远处的宾馆。
在这个岛上,所有人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是两说,由着他们去折腾吧,若是能活着自有法律会制裁她。
“长安,你怎么知道是张静雅害死了李晓迪?”好不容易得到这片刻安宁,任海滴几乎迫不及待地便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是李晓迪自己告诉我的。”一想到那可怜的女孩,我的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连带着语气都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不少。
“不会吧……”
“我答应了她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之前一直跟着我们。”任海滴这才若所有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不解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宾馆老板有问题的?”
“还记得他之前说的故事吗?”
任海滴赶忙点头。
“若真如他所说,那晚出现在小山家的人都死了,那这些诡异的事情他又是听谁说的流传到现在的呢?”
“会不会是村里其他人说出来的呢?”
我微微一笑,“他可是有说那晚上除了隔壁几个要好的几人,其他人根本都没出过门!况且那详细的过程就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若非在场那几人又有谁会对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
“可在场的人全都死了,所以你才推测宾馆老板根本不是人对吗?”
“孺子可教啊。”我玩味儿地抚了抚任海滴的后脑勺,刚扬起的笑容才刚绽开一半便当场隐匿在唇角。
前方宾馆门口,那个胖大的中年男子,不是“宾馆老板”还能是谁!
惨白的月光照射在他那张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生气的阴沉沉的脸上,就好像刚从冰箱里拖出来的冻肉一般,只是嘴角那抹冰凉的笑意仍在提醒我这个可怕的事实。
我现在终于能明白阴魂不散是什么意思了!
楼上还睡着李玫和吴悦,我不能再把她俩惊醒吓着,不远处师大那三人还在那喋喋不休地争吵着。
我们俩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朝他们走去,原本正在吵架的三人一看到我们再顺着我们看到那不急不缓跟在后面的“宾馆老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上其他,连滚带爬地便朝四下散去。
“孽障!你是否真要元神俱散方才甘休!”我和任海滴还没跑出两米,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正气凛然而不可侵犯,乍一听竟莫名有几分耳熟。
我狐疑回头,一身着黄色道袍手持一柄赤色桃木剑的长髯老道正傲然立于“宾馆老板”面前。
“赫赫赫……”“宾馆老板”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明明是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此时却如同个女人一般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眉目轻佻,斜睨着面前的老道。
那老道,我仔细地盯着他瞧了许久,好半天才辨认出来。
这不就是中午卖鱼的那老头儿嘛。果然人靠衣装,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佝偻与孤苦,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那么些个世外高人的意思。
敢情他还兼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