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如同中世纪古堡一般的长廊里,脚下是厚软而又不会让人产生懒散感的印度长毛地毯,两边的墙壁上随便哪幅油画都足以被放进展厅里供人瞻仰。顾时跟着特助先生往南颢宸的房间去,据说南爸爸在自家的苗圃里培育小蒜苗,特意让管家嘱咐儿子儿媳换上一身方便“下地干活”的行头再去见他。
顾时抬头,看着鹅蛋形状的吊顶,重生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如此强烈的不真实感。
顾时忽然开始反思,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南颢宸是个身家雄厚的人,但他最初和南颢宸在一起时并没有如此强烈的傍大款的感觉。而现在……在苗圃里培育小蒜苗吗?果然是有钱人,过惯了奢侈生活,才会如此偏爱返璞归真。
管家为南颢宸和顾时准备好了两套衣服,麻布料的半袖衫和及膝短裤,还有一人一顶大草帽。顾时换好衣服一回头看见和自己穿的非常“情侣”的南颢宸,一时间简直跳戏跳到崩溃。
管家引领着两只小的去小苗圃见大家长,彼时南爸爸正坐在一个藤制的椅子上捧着自己的小蒜苗细心查看,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之所以说五十多岁绝不是因为南爸爸看起来像,事实上,南爸爸身材保持得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好,皮肤上也绝对没有明显的皱纹,能被看出年龄纯粹是因为个人气度沉淀出了岁月感。这个人面部轮廓和高挺的鼻梁和南颢宸完全一样,只是不如顾时想象中那般精明锐利,反而气态雍和,看起来甚至有些慈祥。
“老头,我回来了。”南颢宸跟他老爸丝毫不见外,顺手从地里拽出一根短粗胖的黄瓜,随便擦了一把就掰开咔嚓咔嚓地咬。
南爸爸瞪了南颢宸一眼:“我忙活了几个月,你几口就吃掉一根!”
南颢宸笑呵呵地把咬了几口的黄瓜递到顾时嘴边:“这是我家农民伯伯种的,挺甜的,尝尝?”
顾时一下子窘红了脸,南爸爸笑吟吟地朝他看过来,顾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情商彻底不够用,竟然呆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南爸爸不知该说什么。
“你就是小顾。”南爸爸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他放下蒜苗站起来,笑吟吟地打量着顾时。顾时下意识地跟着南爸爸的目光看自己,看到及膝麻布裤管下露出的一截小腿,搭配脚上非常学生气的布鞋……顾时脸更红了。
他本来是搭配了非常得体的白衬衫和半正式的西装裤,没想到一进宅子就被换上了这一身。管家本来是提前上网查询了顾时的身高体重,估量着他的身材选的,但是顾时住院这二十来天瘦了十斤不止,这身衣服便不那么合体。
若不是南颢宸适时地用手肘轻轻撞了顾时一下,顾时几乎忘了回答,他暗怪自己的冒失,连忙招呼道:“南先生,您好,我就是顾时。”
却不想南爸爸一下子笑了,半揶揄地看着顾时:“南先生?”他说着挑眉看了一眼南颢宸,又将目光移回到局促的顾时脸上,意味深长道:“用南颢宸的话说,你们结婚证都领了,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叫我一声爸吗?”
“结婚证?”顾时一愣。南颢宸已经吊吊的走到他和南爸爸面前,背过身,潇洒利索地把衣服掀了起来,那团明晃晃刻着“顾南”的火焰好像比加州炽烈的阳光还要浓烈一样,顾时左肩神经跳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虚。
好在南颢宸没有显摆太久,给父亲晃了一下之后就把衣服放了下来,回过头没心没肺地笑。南爸爸狠狠剜了他一眼,顾时正为这一眼下意识地紧张,却听南爸爸叱责道:“胡闹!”顾时一下子身体都僵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听南爸爸继续说道:“找个男孩子做媳妇也就算了,为什么是顾南?谁冠谁姓?”
……爸爸你是在逗我吧……
顾时终于开口说了他见到南爸爸后主动说的第一句话:“不不不,我们就是这样设计的,没有规定谁一定在前面,就像我身上刻的是南顾……”
刚才还气呼呼的南爸爸面对顾时一下子变了一张脸,顾时终于知道南颢宸精分变脸的天赋是从何而来了。南爸爸笑眯眯地回过头,竟然伸手揉了揉顾时的脑袋:“这才是好儿媳嘛,乖。”
“……”
“叫声爸爸听听喽,叫得好听的话就要你。”
“……”
“爸,不要欺负顾时。”南颢宸的抗议被南爸爸一记眼刀镇压了回去,顾时只好微微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声:“南爸爸。”
“奇怪耶,为什么还要带姓?你还有张爸爸赵爸爸?”
顾时脸更红,“爸……”
“你说什么哦,我听不见。”南爸爸笑眯眯地把手放在耳边,做出一个听不见的动作。
……原来南颢宸的港台腔也有基因渊源。
顾时看看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并且同样精分的一老一小,终于挤出了一声大声的:“爸!”
“乖儿媳。”南爸爸满意了,又一次伸手揉乱了顾时的头发。
……
顾时和南颢宸空有休假的心,却没休假的命,俩人在加州的大宅子里拢共也没待上三十个小时。说是见家长,顾时其实只见过南爸爸三次,第一次在苗圃,第二次在晚宴上,第三次就是南颢宸和顾时离开时南爸爸简单地来送了一下,然后给了顾时一个大大的蛹抱。
——比南颢宸招牌总裁抱多了一分礼节性,但却和南颢宸完全一样地给人一种被北极熊包围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南颢宸有意安排,顾时这一次来,刚好南颢宸的兄弟姐妹、叔伯舅母全都不在加州,顾时也就省去了很多麻烦的礼节。坐在南家舒适到奢侈的专机上,回忆这次见家长之行,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昨夜在南颢宸那张奢华无比的大床上滚床单……
顾时轻咳一声,有些嫌弃自己地捂住了脸。
飞机降落首都,顾时马不停蹄地赶回剧组。在这个圈子里,没有重要工作时你可以因为睡觉做噩梦就耍一次大牌,但如果连同一整个剧组在等你的是赵霆玮这个份量的导演,倒时差这种理由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不识抬举。更何况,即便是曾经拿着三座影帝奖杯的顾时,也从来不是一个愿意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
在演戏这件事情上,南颢宸再疼媳妇,也知道顾时的底线在哪里,所以看着顾时带着有些发白的脸色直奔剧组也不阻拦,只是又一个一个地亲自发短信给顾时的生活助理们,拜托大家悉心照顾。
两天后,南颢宸交代好了公司的一切事宜,而后再次带着胖子助理飞回加州,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融资运作。
……
2011年的春天到来得格外的早,三月初的北京街道上已经少有穿着沉重外套的人,《烟火人间》杀青,距离上映还有三个月,而《人间烟火》单曲已经能够在网上抢鲜试听。张思和的新专辑还没有放出来,现在各大音乐榜单上大多还是冬天的热歌,只一夜间的工夫,《人间烟火》就上来屠榜了。顾时的嗓音清哑低晕,伴奏带很轻,将顾时干净的声音完完全全地保留下来,让人只听第一个字就忍不住安静下来,戴着耳机安安静静地单曲循环一整个下午。这一次乐藤没有搞票房预售,毕竟是赵霆玮的戏,毕竟有顾时和许心灿强强压场,《烟火人间》的票房没有惨淡的可能。
如果你用电脑登陆某浪微博的网页版,点进泰和总裁南颢宸的主页,你就会发现他已经将《人间烟火》设置成了背景音乐。和很多高逼格的公众人物不同,南颢宸的主页模板没有使用素净的纯色。某总裁在这一点上像足了一个初中生,他精心挑选了一系列“家庭照”——又燃又有爱的纹身图腾、顾时、哈啤、当然还有他自己,各种照片完美地拼接起来,一起挂在网页上做模板背景。
国民总裁今天发博——
“终于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准备回国,两个月没见男神了,思之若狂。[喜欢]”
配图是一张和顾时的视频通话截屏,照片里已经是深夜的样子,顾男神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伏在书桌上,在一盏小台灯下埋头看剧本。南颢宸和顾时总是这样,开着视频各自忙,这张截屏里顾时就没有抬头,只是镜头照样捕捉下了一个好看的侧脸。
南颢宸现在的粉丝非常多,甚至大有和顾时争高低的势头。自从两个月前在微博上雷霆一怒,再到事故平息后恢复之前的暖萌傲娇风,某总裁已经把人心抓的足足的。当然,这都不是演,坐到了南颢宸这个位置,怎么活都能活得好,也实在没有必要作秀讨好。
三月五号,泰和在纳斯达克上市。当然,上市的绝不仅仅是成立在北京的泰和演艺这么简单,在加州的两个月里,南颢宸在家族的扶持下并购了两家美国演艺公司和三家唱片公司,而替他坐镇北京总部的职业经理人也一举吞并了国内十几家中小型娱乐公司,现约艺人愿意留的全部可以无条件续约泰和。泰和演艺瞬间人才济济,由一个最初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正式更名泰和国际演艺集团,市值超过九百亿美金,已经毋庸置疑地站在中国演艺公司的巅峰。
泰和上市的进度比上一世还快三个月,上市规模也远超过上一世,现在的峥嵘景象已经不逊于上一世2014年后期了。而对比之下,乐藤在泰和的节节打压下竟显得缩头缩脚,明显力不从心。
在南颢宸的有心安排下,被顾时握在手里的那最初的几万股一路膨胀下来,在整个泰和国际演艺集团,顾时手里拿着的股份已经将近百分之十五,除了南颢宸和他老爸那47%和29%之外,顾时俨然是最大的股东,其身价自不必说。“艺人”反而成为了一种附加的头衔,只顾时这两个字,就已足够分量。
南颢宸没有避讳顾时在泰和占很重股份这件事,甚至经常在微博上戏称“我家小股东”,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怕有人拿这件事情黑顾时“傍大款”,谁都清楚,市值近千亿美金的公司,南颢宸肯把15%的股份让出来,谁再说“傍大款”就显得很可笑了,人家分明是真的拿顾时当媳妇对待。
而其实,顾时在被公布占了15%股份之前根本对这件事都完全不知情。他接到律师的法律文件之后吓了一跳,连忙给南颢宸拨了长途过去,南颢宸在电话里听完他的疑虑,只是温柔地低声道:“给你这个股份,首先是爸的意思,既然你叫了他一声爸,改口费总是要给的,这也是中国人的习俗。其次,我想经过之前和乐藤的一战,你大概会对权势这两个字有更深的理解。顾时,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报仇,但你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应该也清楚了,你若一直无权无势,即使重回巅峰,做影帝、哪怕去好莱坞称霸,你最多能凭自己的力量斗倒周桓,却永远都伤不到丛天啸的根基。”
顾时沉默,他沉默不是负气,只是感慨南颢宸说得太对,哪怕这话也太残忍。
南颢宸叹了口气,低声道:“当初我父亲完全可以再做绝一点,可以说让丛天啸的后台彻底坍塌也不为过,但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复仇的每一步都是由我替你完成的。但是,作为爱人,我也不希望你和丛天啸的较量从一开始就存在着如此悬殊的资本差距。现在你有了和丛天啸一样高的起AA点,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放手去做吧。”
“南颢宸……”顾时忽然哽咽了一声。
“再强调一遍,这一次即使你赢了,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为你们提供了更加公平的赛制。”
“我知道。”顾时的声音太低太轻,但却也太坚定。
“放手做吧,宝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