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月色
城东赵家,以犹善御兽著称,落雪城一大半的坐骑,契约兽都是来自赵家的门墙,凭着这独一份的功夫,赵家在落雪城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中等偏上的家族。
家族祖地靠近祠堂的位置有一间书房,书房颇大,装饰不凡,那是专供家主小憩批阅家族事物所用,而今夜上三更,整个家族宛如鬼蜮,仅有书房里面还亮着灯。
赵老头眯着一双眼睛,在灯下一张一张吃力地翻动一本古籍,岁月不饶人啊,眼睛终究是先吃不消了。
他合上眼睛,轻轻揉动了两下眼珠子,把那本书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拖着一条瘸腿,在书房内踱着步子,想着一件近来赵家一直在做的迫在眉睫的事情。
御兽役兽,个人的实力不需要有多高深,说得过去就是了,只要能压制着幼兽不会背叛,等到魔兽渐渐长大,从那幼年期的一阶慢慢长成二三阶,彼此有了感情,有了羁绊,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之后不论是杀人还是越货,自然有魔兽帮你办妥,再加上魔兽一般都要超出同阶职业者的实力,一直深受那些江湖游侠,世家子弟的喜爱,毕竟平白多了一份不小的战力,胜算多了可不止一半。
只是赵家子弟自小便会选一只魔兽傍身,长成之后,大多是三阶魔兽,稳压三阶高手,落雪城内,三阶高手已经足够你横着走了,四阶高手平日里可不多见,要么是世家客卿,要么是城主府要员,可不会随意出手。
如此这般,自然也就养成了赵家子弟不爱修炼的坏习惯,毕竟什么事情有自小长大的魔兽撑着,自己天赋再强,这辈子还能破了四阶天关不成,撑死了也就是个三阶职业者,还打不过傍身魔兽,修炼那么艰苦,何苦来哉。
这是一整个家族的风气,但这么想其实并无错误,历代的赵家家主也就懒得纠正了,不过随着他们这些老家伙的逐渐老去,家族里面的中坚力量也逐渐渐渐被抽空,年轻一代也没有足以撑起大梁的人,这不得不让他们这些老家伙担忧。
不过还好的是,之前偶然的一次机会让他们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吴家搭上了门路,那些老家伙可以睡一觉了,只是苦了他这个家主,还要继续劳思劳神。
他似乎走得有些累了,坐到椅子上面揉了揉那条瘸腿,唉声叹气的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自从他和吴家拉上关系,那些家族里面恨自己入骨的人连在背后骂上一声赵瘸子的胆子都没有了,也算是一桩意外之喜,果然吴家不愧是吴家啊,一个名头就能吓死人。
他捻着胡须,出神地想着。
那红袖一直号称是机绝城落在落雪城的附子,借着机绝城诺大的名头,就连吴家也只能眼馋他们日进斗金的收益。
自古以来,情报这种东西,一般大家豪门里面都有自己的系统,但能做到机绝城这种前无古人的情报王国的,却是一个也无。
号称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得是多大的口气,那口气之内,又含着多大的本事,听说不仅仅是元素之森,就连晶障之外,都有机绝城的情报谍子。
机绝城,号称治天下不过一城,事无巨细,尽入瓮中。
换做寻常,借他三个胆子,他都不敢和机绝城作对,哪怕仅仅是扯起虎皮做大鼓的红袖,也不是他敢招惹的。
可惜做什么事都得看时机,时机时机,等待的就是那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机会,此刻正逢魔兽围城,全城大阵开启,任你想要传递什么消息出去,有大阵在都是徒劳。
这可不是给了那些眼馋红袖的人一个机会了么,他赵家是不敢痴心妄想把红袖收入囊中,可没了赵家,还有吴家,还有金家,落雪城上百家族,总有一个敢虎头上拔毛的。
虽说做这种事情免不了犯了忌讳,但正值多事之秋,相比就算红袖与那机绝城真有什么瓜葛,时候机绝城也不会对着改头换面的红袖多说什么。
都是做事的,换了一条狗而已,能多说什么呢是吧,为了一条死狗,得罪现在掌权的人,赵老头还没觉得机绝城的当家人有那么蠢。
这种事情,乍一看危险重重,实际上没什么太大的风险,还能交好吴家,给家族埋下一份香火,吴老头巴不得多来一些这种事情呢。
他把书桌上的那本书拿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把玩起来。
李琦站在树梢,如夜蝠一般纹丝不动,罩在脸上的面具衬得他如鬼魅一般诡秘,指尖上那朵金衣紫心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周身青叶飘飘,将他包裹在内。
脚底下落叶翻飞,李琦眉心那个苦字愈发鲜艳欲滴,临近了看,他呼吸轻不可察,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会想到树梢上那个是人,心中想法只怕鬼怪居多。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轻轻落在屋内那个老者身上,苏老农给的赵家人物名单里面,这个人排第一个,上面用朱笔画了一个圈。 必杀!
他抬起头,透过那水波一般的淡蓝色光幕,看了一眼天空晦暗的月色,还有月色之下那此起彼伏的黑点。
飞行类魔兽夜里都是不休息的么?和我一样,夜里容易有肉吃啊。
李琦心里赞叹了一句,一阵风吹过来,树梢一阵晃动,人已经消失不见。
屋内正摩挲着玉佩的老人面色陡然一变,手中的玉佩“唰”地一下被捏得死死的。
他脸色先是变得铁青,紧接着苍白如雪,最后如同变脸一般,黑了有红,红了又黑,如此反复三次,终究按捺住心头诸多杂念,他看着面前出现的黑衣白面鬼,平静开口道:“阁下是谁,深夜拜访我赵家,所为何事。”
“落雪城赵家,听说一直都是与城主站一条线,才能保着这荣华富贵,御兽秘诀,怎么临了临了,出了你这么一个老糊涂,俗话说人死茶凉,人还没死呢,你这碗茶就凉了,也不怕城主府日后找你算账?”李琦一边说着话,一边细细打量着赵老头。
“你是谁?城主府派过来的?”赵老头眼神一凛,陡然如刀锋一般锋利,身体僵了一下,手上的玉佩捏得更死了。 “放松,放松。”李琦压了压手心:“我可不是城主府的人,我就是一个外人而已,本来呢,我这个人杀人之前不喜欢废话,不过恰巧呢,我想从你嘴里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按下性子和你说这么几句,你就不要和我耍小心眼逼我动手了,多活这么一会不好么?”
赵老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凌厉了一些。
“不要轻举妄动啊!”李琦点了点手指,满是威胁的说了句,然后走到赵老头的桌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拿起桌上的书看了一眼,转手扔到了背后。
“你说这人啊,就是贱,不把他打得痛了,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教训,听说你赵瘸子是罕见的召唤类法师?恰好,我有一位朋友也是,更不巧的是,常人只以为你这个赵家家主只有一头三阶魔兽,我却知道你还有一头藏着的四阶魔兽,怕是就在你手上的玉佩里面吧。”李琦晃啊晃的,晃到赵老头面前,一把把那玉佩抢了过来。
“我没什么心思故作豪迈,做什么蠢笨的事情,要和你来个公平较量,我也不是那种人,现在,我问你答,答错了,你知道后果的。”李琦把那玉佩在赵老头面前晃了一晃,截断了他与玉佩之间的精神联系。
赵老头面色再次变得铁青,一双三角眼中满是怨毒狠辣,他直直地看着李琦,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在他喉咙处,三片掩饰成青色的火羽作剪刀状贴在那气管处,随时准备一刀剪下去。
寒气森森,赵老头确定面前这个藏头露尾之辈不是在说笑。
李琦没工夫理会他想什么,也没功夫理会他那些怨毒的眼光,要是眼光能杀人的话,李琦觉得那些深闺怨妇才是绝顶高手。
他挥了挥手,那火羽稍稍偏开一点:“除了你赵家,还有谁要对红袖动手?”
赵老头眼神阴鸷下来,心里露出果然的念头,赵家没有得罪过谁,要是有的话,也只有这红袖了,只是没想到,红袖还认识这么厉害的刺客,这次是栽了。
不过赵老头却不怎么担心,要知道,他身后站着的可是吴家。
他抬着头傲然道:“年轻人,你可知道我背后站得是谁?你敢杀我坏我好事,要是被我背后的人知道了,偌大的落雪城,可就没你立足之地了。”
“你赵家门墙之内,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李琦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
赵老头心中大定,语气越发镇静:“红袖给了你多少金币,我赵家给你双倍,同时免费赠你一头三阶魔兽的幼兽如何。” “你身后的人除了吴家,还有谁?”李琦手指稍微动了一下。
“不仅仅是魔兽,只要你不杀我,老夫保证……嗬嗬……”
就像是锋利的小刀割开了漏气的水管,血沫一团一团地往外涌。
“真是冥顽不灵,对牛弹琴,跟你说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李琦无奈地拍了一下手。
赵老头傲然的神色陡然僵在了脸上,他捂着喉咙,血如泉涌,他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鲁莽的刺客,说杀就杀了,他不要他脑子里的情报了么?
他缓缓地跌坐在那摊血泊之中,那条完好的腿也变得如瘸腿一样,软绵绵着不了力。
死不瞑目。
李琦叹了口气,一脚把那玉佩踩得粉碎:“给你机会不知道珍惜,多少人想多活几分钟都求不来,哥只是不想让苏老农牵着鼻子走罢了,论起情报,你还想和红袖比?”
玉佩之中,那可论作赵家底蕴的四阶魔兽,连个面都没露,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了异度空间。
眉心的“苦”字饱饮鲜血,娇艳了许多,李琦长身而起,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向着赵家的实权人物住处摸过去。
今夜,那天空中的清冷月光,好似少了点灵性,瞧着不那么美,在李琦看来,与那“苦”字一样,注定是要染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