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昭君知晓王大人你一直在为两年前昭君质疑你画师的能力而生气,也一直在为昭君两年前自己点睛的愚蠢而幸灾乐祸,可是都已经两年了,难道这还不够吗,毛大人?”
莺莺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
“昭君这两年也一直在大人面前忍气吞声,对大人的刁难没有一丝的怨言,即使毛大人故意让昭君在那里直挺挺地站两个时辰为您作画昭君也照办了,因为昭君也知晓那天确是自己不对。”
“即便如此,两年过去,难道这还不够偿还昭君当时对您小小的冒犯吗?”
莺莺见毛延寿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心中有一丝不忍,可她忍住了。
如若不是自己恰巧能够在足够近的距离内听到汉元帝的心声,那待到自己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之后,绝望的就该是自己了。
她定了定神,继续以更加哀婉的语气说道:
“更何况……更何况昭君都即将要和亲了!毛大人就非得如此戏弄昭君吗?”
说完这些话,莺莺便用袖子抹了把脸,没等毛延寿说话,转身飞快地跑回去了。
毛延寿眼中满是绝望地看着莺莺飞速跑回去的身影,仿佛不会动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完了。
没料到这恶鬼居然如此奸诈,不仅将自己身上的污点抹了个干净,还将他直接按下了水。
呵,是他太过单纯了,人如何能斗得过鬼呢。自己提前准备的局,居然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地倒打一耙,只是可惜,自己就算重活一世,亦逃不过这早死的命运。
就在毛延寿呆愣在原地的时候,汉元帝亦从旁边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仍然呆愣在亭子里、仿佛丢了魂似的毛延寿,冷笑一声。
“呵,王昭君倾慕与你?”
“微臣……”
毛延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在见识过那个恶鬼颠倒黑白的能力之后,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都不会再有什么别的结果了,反而可能会激怒她,让自己结果更惨。
汉元帝也的确没有慢慢听毛延寿辩解的耐心。
“石显!”
“奴才在。”
旁边低着头跟在汉元帝身后的黄门应了一声。
“将毛延寿这逆臣带下去,杖毙!”
石显哆嗦了一声,意识到汉元帝正在气头上,没敢多说话,忙应道:
“是。”
毛延寿惨然一笑,什么话都没说,顺从地被拖了下去。
*
莺莺边跑着边用袖子抹眼泪。
本还只是假装流泪做给那不知躲在哪里的汉元帝看,然而抹着抹着,她的眼泪便真的出来了。
她不知道为何毛延寿会突然如此对她,明明他们这两年关系极为亲密。
她也一点都不愿相信那过去的两年毛延寿对她的种种照顾都只是在虚与委蛇。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毛延寿的态度突然转变得如此之大?
莺莺想了许久,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想出答案。运动独有的平复心境的作用以及她自身想要抛下这件事情带给她的痛苦的欲望让她强行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何必呢?如此看来,这个毛延寿这么做,不是蠢就是坏,还可能两者皆占,自己为何还要为一个这样的人而伤心?
况且,虽然不愿意再次回想,不过仅仅是刚刚紧张之下听到的汉元帝的那抹心声,已足够让莺莺知晓毛延寿的结局了。
她坐到床边,慢慢抚摸着香玉送她的那支簪子,眸中神色冷漠。
这样一来,自己都不用再费力气去想毛延寿变化的原因了。
垂头再次仔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把玩的簪子,莺莺眼中染上了一抹暖色,不再去想关于毛延寿的事情了。
*
汉元帝在殿中来回地踱步。
虽然已经将毛延寿处死了,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却仍然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
故意画丑?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她之前在见到毛延寿之后说的那番话似乎是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与无辜的。
……甚至可以说是清白单纯得过了头。
可是,宫中真的会有如此清白的人吗?汉元帝有些不相信。
若是此时的他和王昭君浓情蜜意的话,他自然是愿意相信的,毕竟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人如此单纯只会更添一些乐趣罢了。
此时的情况却是王昭君马上就要前去和亲了,而自己,甚至都没有碰过她。
比起这全是因为王昭君的单纯无辜与自己的轻信奸臣的原因才带来这个结果,汉元帝更愿意相信这一切全是那个女人的诡计。
……即使不是,自己对她略施小惩,不是也正好帮她提前适应了她和亲之后的环境吗?
胸中的郁气久久不得疏解,似乎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汉元帝猛地停下了脚步。
“石显!”
*
“这些便是我今早要吃的饭食吗?”
莺莺颇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个前来送饭的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
“是的,郡主。”
莺莺能听得出来他在“郡主”上故意压重了声线。
“郡主明鉴,这可不是小的们苛责郡主,而完完全全是陛下的旨意啊。”
听到他这么说,看到他这种态度,莺莺已经迅速换回了平静的表情。
“哦?是吗?那便多谢了。”
前来送饭的人似是对莺莺这马上就变得平静的神色感到有些诧异,还有些不甘,再次开口道:
“郡主多礼,陛下让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郡主提前适应一下那草原苦寒的环境啊。”
莺莺暗地里挑了挑眉,对这人的态度以及他给予的原因都感觉颇为好笑。
“我明白了,劳烦公公代我谢过陛下恩典。”
那小黄门似是有些不满没有看到自己发怒或是悲伤的丑态,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转头便走了。
莺莺直到那人走远、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后才垮下了脸。
“也不知道那皇帝究竟是想到哪里去了,居然会用这种不轻不重的举措来嗟磨人。”
而自己,也真的直接被他嗟磨到了。
莺莺拿起筷子翻了几下那少得可怜、样子也不好看的菜,有些丧气地放下了筷子,躺回了床上。
然而,还没等莺莺躺够,还没等她的心情还没有缓和过来让自己接受那顿饭,她的房门便再一次地被敲响了。
原来这是直接就不让自己吃饭了吗?哼,是她把汉元帝想得过于仁慈了。
莺莺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慢慢打开了房门。
“公公是要现在就拿走餐碟吗?我还没有饮用完,可否再宽限半个时辰?”
莺莺低着头没看来人直接说道。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来人那副小人得势、幸灾乐祸的神情。
“什么,你现在原来还在吃饭吗?”
门外响起的声音却并不是莺莺之前预想的那个小黄门的声音,而是另一个声线粗得仿佛吼出话来的男生。
莺莺有些错愕地抬头,正好看到呼韩邪那同样带着惊愕的脸。
虽然没有料到来的居然是呼韩邪,但见到不是什么对她心有歹意的人,莺莺瞬间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平心静气地回答呼韩邪的问话了。
……虽然她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挺傻的。
“对呀,此时不正是饭点吗?你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呼韩邪的表情显得更加诧异了,随后又突然明悟了过来,他见莺莺用一种仿佛在看大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不禁涨红了脸,解释道:
“按你们这里的习俗来讲,此时倒的确是饭点,可是我们那里和你们不太一样,我们那里是一日三餐的,故而早饭用得要比你们这里早一些。”
莺莺听到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接着询问道:
“那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呼韩邪本来还正在看着小美人难得在自己面前显露的不好意思的神色无法自拔呢,突然又听到了莺莺的问话。
这回换成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用完饭之后闲来无事走到了这里,故而想顺便来看看你罢了。”
莺莺被呼韩邪冒出的这个理由弄得有些好笑。
顺便?那倒真是巧了,能从前面的驿馆顺到后面的宫殿。
即使从他的话中得知自己这里安排的侍卫和宫女又都被撤走了,那能顺到这里也挺不容易的。
抬头看了看呼韩邪有些不自在的脸色,莺莺好心地没有戳破他的谎话,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我知晓了,那单于是要继续闲逛呢,还是……”
在这里歇一歇脚呢?
不等莺莺说完,她便听到呼韩邪急吼吼地说:
“我走了这么久,难免有些累,怎么会接着走呢?”
莺莺感到有些好笑,这人还真是个急性子。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高高壮壮的人此时涨红了脸着急忙慌地说:
“我自然是要在你这里歇一歇再接着走了。”
“好,悉听尊便。”
莺莺很是有些愉悦地回答道。
“只是我尚要吃饭,怕是要委屈单于先等我用完饭再与您交谈了。”
莺莺让开了门做出了邀请的姿势,继续说道。
“不委屈不委屈。”
呼韩邪脸上冒出了傻笑,回应的同时忙挤进了莺莺的屋子。
看着他的动作,莺莺忍了很久才没有笑出声。
正在她迟了一步关上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呼韩邪在她身后惊讶的喊声。
“这么点东西就是你的饭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