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一
许多事情不是忘记了,而是不记得了或是记不清了。
当慕容云站在仲海的最高的建筑--滨海大厦,眺望江畔的美景,他油然而生的不是幸福满足,也不是所谓的得意;而是陷入一种深深的忧虑之中。
一个小时前女儿打来电话说在外面可能欠了一笔巨债。因为她不知怎么突然联系不上她的男朋友了。
她的男朋友经营一家主题餐厅。但是今天早上过去的时候,餐厅却没有开张。透过餐厅的玻璃她看到里面已经被拆除了。而这一切她的男朋友却并没有事先通知她。
然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你就是谁谁的男朋友吧?”
“对啊。”
“之前你男朋友开主题餐厅的钱就是问我借的。”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相关呢?”
“你知道他当时在合同上写的担保人是谁的名字吗?”
慕容茜马上意识到她陷入到一个接一个的 谎言之中了。什么在南洋经营地产生意的老爸都是骗局了。更可气的是那晚她喝醉了酒被他带到酒店,原来迷迷糊糊按下的手印竟然是这份担保合同。
见到他,慕容茜低下了头。
“早就和你说过不知多少次了。我已经提醒过你多粗,不对,应该是警告你。”慕容云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慕容茜哭泣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慕容云说:“还不算太晚。”
他拿起电话,递给她:“你立刻用这个电话机报警。”
“不,爸爸。”
她努力的往后退了几步:“爸爸,我真的不能这样做。我做不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替他维护吗?”
她忿然跑了出去。
离开了滨海大厦,她沿着一片林荫道向前飞奔着。
这时她和一个骑车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和那个人都跌到了。
她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那个人把自行车扶起来:“哎,算我倒霉!现在的人!”
她看到那个人一瘸一拐的推着自行车的背影:“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必了。”
那个人还是走了。
回到寓所大概已经下午五点了。她煮了一碗面条,然后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播放着滚动新闻:“仲海市政保证在两年内完成对整个滨海大厦的拆除和重建。“
滨海大厦要拆除?不对,应该是重建。
好端端的黄金地段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从这里可以依稀看到这个城市最高建筑滨海大厦的影子。
她想象不出两年以后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二
两年以后滨海大厦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摆在仲海市**面前的一道难题。
在一次关于仲海市政的改造会议上,围绕对滨海大厦的建设计划。一个年轻人突然站出来:“诸位领导,我有个建议,我认为滨海大厦只能扩建,不能拆除。”
在大家都纷纷提议要尽快拆掉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候,突然站出一个人说出这样奇怪的不合时宜的观点。
“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市长不但没有制止,反而极力鼓励他把话说下去。
这个年轻人说道:“滨海大厦作为地标性建筑,无疑是这个城市一张重要的名片。”
市长点点头。
旁边的人则讥笑他:“小鬼头不懂事。”
慕容茜来到那片废墟的所在,这里施工队伍正在加紧作业。
这个地方对于慕容茜有太多的回忆。小时候她在这里长大,和邻家女孩一起跳皮筋。
但是现在这里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此时的心情禁不得任何的刺激和打扰,当她听到身后的那个声音不觉的回过头去。甚至有点怒不可遏了。
“你是谁?”她问。
那个年轻人说:“啊,你不就是昨天的那个。”
她的表情更加惊愕了。
“你还记得么?你昨天撞了我,我的脚到现在都还很疼呢。”
她认出来了,就是昨天骑自行车的那个人。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记得我的。”
“对的。你还好吧。”
“若您的福。”他微笑着说。
她问:“你也是住这里的吗?”
“是啊。”
她说:“那你肯定是后面搬过来的。”
“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因为我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可我从没有见过。”
“瞧你这什么逻辑。小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那你叫什么名字?看我能不能知道。”
“我叫田文雨。”他说,“七岁那年我随我父亲去了外地。”
“那么现在回来是因为。”
“工作的需要。”
“敢问在哪里高就。”
“鄙人不才,在市政厅某一个小差事。”
她忙一摆手,转身走了。
“你怎么了?”
她回头白了他一眼。
三
回到家,她看到父亲正在看报纸。
“爸爸,我回来了。”
父亲把报纸放到一旁:“你坐。”
她坐了下来。
父亲说:“你的心情是难过的。这我可以理解。”
她说:“我不是难过。而是伤心。”
“那么你报警了没有?”
她摇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我觉得我做不到,至少我没有那份勇气。”
“你为什么不能。这些年你在国外深造,回来竟然变成了一个不能左右自己的人了吗?”
“他的话,毕竟被我爱过。”
父亲说:“这些话我都听腻了。这还是我的女儿吗?这还是那个努力上进的你吗?“
时光倒回到三年前,当她第一次回国。
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故土的空气,确实在国外太久了。
这时她接到一个电话,是从婚介所那边打来的。
“是慕容小姐吗?”
“对啊。”
“你要我们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呢?”
夏天微凉的午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你好。”
“你好。”他笑的那么腼腆。
“你叫什么?”
“我叫齐亮。”
“在哪里工作?”
“我现在一无所有。”
“可是你的简历上写的是你有百万身价。”
“那是骗人的。”
“这么直率?”
“我就是这么一个直率的人。如果我写我自己是个穷光蛋,估计你不会想见我了。”
“哪有那么可怕?你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那么现实吗?”
“至少在我看来。”
“什么叫你看来?”
“我有洞穿世事的本领,你会相信吗?”
“你是哲学家?”
他摇摇头。
“那么就好了。我们都不是圣人,为什么要那么冷漠的去打量这个世界呢?换一种心情不是更好吗?”
他说:“在我看来慕容小姐更像是哲人。”
她笑着说:“我嘛,只是在国外多读了一点书,多见识了一点。”
“但是现在国内的情况不比国外要复杂。”
“这是对你们而言。”
“你看不起我。”
“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有感而发。”
“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份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事情?”
“你自己说的啊。你身无分文。”
“那只是我的现在。却并不代表我的未来。”
“你还有未来?”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未来是可能的事?”他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的大小姐作风又显现出来了。”
她怒不可遏的起身打算离去。
“可是我的钱都在我的脑子里。”
“什么意思?”
“我有创意。”
“创意?”
“大小姐身为国外海归人士,难道不懂什么意思叫创意?”
“我懂,我当然懂。”她说,“我只是不懂你。”
“我有什么难懂的。我有一个梦想。”
“你有一个梦想?”
“对。我希望能将它转化为现实。”
四
“我的梦想就是能开一家自己的餐馆。”
他一字一句的说。
慕容茜重新回到位子上。
她突然感觉到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伟大多了。
“接着说下去吧。我的未来企业家大人。”
“我不是什么未来企业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为实现自己梦想而不懈努力的平凡人。”
“我突然发现我对你有点兴趣了。说下去吧。”
然后从那以后他们就渐渐相处成一对形影不离的恋人了。
突然有一天,齐亮跑进寓所:“啊,慕容茜,我们的餐馆马上就要开张了。”
“真的吗?”她也觉得很兴奋,由衷的那种。
他拉着她的手,从马路对面穿过。
他指着对面那间不起眼的小餐馆:“看,慕容茜。”
慕容茜也很兴奋了。
“看吧。我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
慕容茜拭去眼角的泪花。
她走进去,仔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像期待一个生命一样的注视这个餐馆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说。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真的没有什么。”
“一定有的。”
他站起来:“你都看到了。光是门面我就花了不少钱。我还需要一笔钱来装修。”
“这就是你的烦恼?”
“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
“至少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可以带你去找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
她指着对面那座高楼:“他在那里上班。”
“哦。好的。”
五
“爸爸。”
她推开父亲办公室的门。
他父亲正在和人洽谈。
她和他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她的父亲偶尔也会用余光看看她们两个人。
她的父亲对这对极不协调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分在意。
“小茜他是?”
“爸爸我跟你提过的。”
“哦。我知道了,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是的。”
“你可以带他去公司里转转。我这里现在有点忙。”
齐亮站起来:“不麻烦伯父。”
从办公室出来,他问她:“这就是你父亲吗,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总说他严厉呢?”
“在你们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很和蔼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单独约你父亲谈谈。”
她想了一会儿:“这好极。”
“这个大楼都是你父亲的吗?”
“对。他白手起家建立了这个商业大厦。”
“那他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他们来到那个小巷:“这是我童年时住过的地方。”
“我想你一定拥有一个五光十色的童年。”
她笑着说:“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美妙的。”
“但是我不这样想。我经常和我在新加坡的父亲吵架。”他突然好像说漏了嘴似的。
“啊,你说你的父亲在新加坡?”
“不好意思。我说漏嘴了。”
他们漫步在花园中。
这里有很多孩子在嬉戏。
“怎么了。我父亲在做着房地产的生意。”
“我果然没有看错。从你的言谈举止,你像极了那些公子哥。”
“何以见得?”
“你幽默、大方。就这一点就看出来了。”
“人家都说爱情是盲目的。你就不怕我欺骗你。”
“欺骗?”
“对啊,现在有很多感情骗子。专门骗你们这些小姑娘呢。”
“我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六
田文雨似乎觉察到了自己对待那个女孩子的粗野。
“我向你道歉。我的确是对你鲁莽了些。”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已经是受过伤害的人了。所以我恨你们这样的男人。”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男人?”
“道貌岸然。”
“看来你真的是受过伤害的人呢。”
“怎么样,这还不够吗?”
“好。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