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某年的一天深夜
中国,湖北,武当山
夜深人静,星河璀璨。
武当山仙人峰顶的一方巨岩之上,玄真观方丈清虚道人正与徒弟青云一起盘膝打坐。呼吸吐纳之间,两人体内的气息与天地相融,神台清明,物我两忘。
这打坐是道家每天必修的功课,据说可以吸收天地精气,以补充体内的原精,达到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功效。而对于修练内家功夫的武当弟子而言,这又是增强内力的不二之法。
时近子夜,清虚道人正欲起身结束今天的功课,但突然间感到了体内的真气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扰动,继而原本通畅的气息也开始莫名的阻滞,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一下体内真气的异动,却发现这种异样的扰动感越来越强烈。他的心头掠过一丝的不安,但还没等弄清体内真气异动的缘由,空气却传来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一种不祥的感觉。
“莫不成是走火入魔之兆?”清虚道人心念刚动,原本运行于体内经络之间的真气瞬间有如脱缰的野马左冲右突起来,震得他五脏六腑隐隐生疼。好在这股异动的真气来势虽猛但后劲缺乏,在集中意念强行镇压之后,他总算把体内澎湃的气息勉强收入了丹田之中。
又过了片刻,待丹田中的气息稍稍平复之后,清虚这才长吁一口气,继而睁开双眼抬头观向星空。这时他已经察觉到,引动体内真气异动的是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源头似乎就在头顶的正前方。
夜空之中这时繁星点点,看上去并无什么异常。但没过多久,遥远的天际处似乎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很快一个明亮的光点就从璀璨的星河之中一跃而出,自正前方向朝他们所在的仙人峰直奔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师傅你快看,那是什么东西?”徒弟青云这时也已经看到了那个快速移动的光点,而当光点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大时,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莫要慌乱,那兴许只是颗流星罢了。”清虚道人其实也已经看到了那个光点,但他定力非凡,因此用平静地口吻安慰徒弟道。
青云“哦”了一声后不再言语。师傅既然这么说,他也不便多问,同时暗暗自责不该如此慌乱。不过还没等他将悬着的心放下,天空中隆隆的轰鸣声已经变成了一种像是整匹布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悸不已。眨眼间那个光点已经变成了一个明亮的小火球向仙人峰直射而来。
“不好了,它冲咱这边来了!”青云惊惧地盯着那个逼近的火球,同时下意识的用力拉了拉师傅清虚道人的衣襟。
火球快速逼近越来越大,在漆黑的山野上空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
就在师徒两人愕然之际,骤然间一道强光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一般,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那个火球突然从中间爆裂开来,如同在夜空中绽放了一个巨型的礼花。少顷,一声惊雷在空中炸起,响彻了天地间。再过了一会儿,当震耳欲聋的雷声逐渐减弱,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尖利的“嘶嘶”啸叫声。
正当青云长出一口气以为没事时,清虚道人却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不由分说拉着他跃下了岩顶。而还没等他们双脚落地,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一声尖啸就从他们头顶呼啸掠过,强劲的气流瞬间就将青云头顶的道冠吹到了半空之中。
片刻,从山后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一般,震得整个仙人峰都跟着颤抖起来,山顶之上顿时飞沙走石尘土漫天。
清虚道人赶紧拉着青云一起到山石背后猫了起来,但两人身上还是被许多飞舞的小石块击中,不过此时青云心中只有恐惧,一时间倒没有感到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肆虐的风暴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师傅,刚才那是…那是怎么回事?”当青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仍然是惊魂未定,嘴里喃喃地问道。
清虚道人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此时天地间的轰鸣声已经沉寂了下来,除了满地的碎石和折断的树枝,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浓重烟灼味之外,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待天明之后到后山看看再说吧,下山去吧。”清虚道人沉思片刻后对青云说道,然后一转身下山而去。青云见状也不敢多问,连忙踉跄地跟在了师傅身后下了山顶。
玄真观修在仙人峰的半山腰处,依山而建,相传始建于北宋。因地处荒僻的深山所以人迹罕至,自建成以来一直难得香火,不过却因此成了诸多修道之人眼中的清静所在。稀奇的是,这样一座在武当籍籍无名的小道观,千百年来却是藏龙卧虎,累有高人出现,据说是观内秘传有一门神奇的道法。
传奇归传奇,但毕竟只是山野小观,香火不旺,历经千百年的风雨之后,道观内的建筑早已老朽不堪难复往日风采,虽历代均有一些修缮,但如今也只剩下主殿三清殿还有个样子,而东西两侧的配殿及其它辅殿早已残破不堪。
夜深。大殿内,清虚道人一个人手拿着卦盘,把刚才所见的异常景象按方位时辰逐一排进了卦盘之中进行推演。
半个时辰后,徒弟青云见师傅一直没有从殿内出来,便来到殿门外关切地问道:“师傅,天色已晚,您也该休息了。不知您这卦…算得如何了,卦象是怎么说的?”
天机不可泄,平时清虚算卦时青云照例只能在外等候,绝不敢打扰。但今晚这事实在太过震撼,他满腹疑云,所以大着胆子在殿门外发问。
清虚道人好像没有听见徒弟的问话,仍自顾自地转动卦盘反复推算着。微弱的烛光下,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略为宽怀,看得在门外候着的青云心里也随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在他的印象当中,自打上山拜师学道以来,这还是他头一遭见到师傅直接把焦虑与不安写在了脸上。
清虚道人就这样整晚在卦桌上摆弄着卦盘,一直到天明时分。当东方破晓曙光初现之刻,他才吹灭了案头的烛火,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走出殿门。
“师傅,您这卦算得怎么样了,这卦上到底怎么说?”青云从瞌睡中惊醒,睡眼惺忪地问道,忘了此刻还蹲坐在大殿的门槛上面。昨晚整整在殿门外熬了一宿,因此挨到天明,
清虚看了一眼青云,沉声道:“徒儿,昨晚之事甚是怪异,为师测算了一宿还是没能窥得其中的玄机,所以我想这些天外出一躺,在这武当方圆百里之内实地查看一下昨晚天上飞落之物的情况,这样或许能帮着推算出此事真正的吉凶。”
“师傅,那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吗?”青云问道,然后便欲退下,想着赶紧回到就寝的偏殿去拿几件换洗的衣物包上一包,这样就可以跟着出门了。他估计这一去的时间肯定短不了,这武当方圆八百里,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完的。一想到能借此出外云游一番,他自然欢喜得不得了。虽然出家已经多年,但青云那属于年青人的好奇心性还远没有被平淡的岁月磨平,与在观中伴着古卷青灯相比,外出云游自然是有趣得多。
“青云,为师这一去恐怕要个十天半月,不过玄真观虽小,却也不能就此断了香火,你就不要去了。”清虚道人说着对青云摇了摇头,并用眼神制止了青云想要退出大殿去拿东西的念头。
“师傅,您也年纪大了,这翻山越岭外出云游,您一个人去我也放心不下,我看还是让我陪着您吧,就算跟您长长见识也好。再说了,咱们这个道观地处深山,不比遇真宫、元和观等,平时也难得有人上来,这关上几天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殿里少几柱香嘛。”青云关切地看着清虚道人,再一次恳求道。
“休得胡言!咱们这宫观可不比寻常人家,哪能说关门就关门,这又岂是几柱香的事,嗯……”清虚道人说最后一句时拖着长长地鼻音斥责道。
“师傅,我…我…”被师傅这一通斥责,青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有些结巴起来。
“徒儿,如你所言,为师难道真已老朽不中用了,现在连出门都要你搀扶着不成?”清虚道人见青云因斥责而有些窘迫,于是和缓了口气。其实他当然知道青云的秉性为人,在观里虽然时常口无遮拦,对道祖神灵少有敬畏,但多半还是出于少年心性,还有就是受到山下那个火红年代的影响,倒不是真的有多少顽劣。
“师傅…我…真的不是对道祖不敬,只是想有我在您身边,万一遇到什么事您也好有个帮手不是?”青云见师傅不再责骂,还是坚持着想让师傅回心转意。
“徒儿不用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走之后,你好生照看好观里的事务,我去些日子很快就回。”清虚道人说完一转身拂袖出了殿门径直向山门外走去。
青云紧跟着来到了山门边,却只见清虚道人的身影一晃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这倔老头!”青云嘴里忍不住嘟哝了一声。他知道师傅清虚道人的性格,若是拿定主意的事,断无随意更改的道理。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关上了山门回到了大殿之中。
由于清虚道人走得匆忙,大殿之中的卦桌还没来得及整理,其上杂乱地摆放了各种占卜的器物。青云见状,便默默开始收拾起卦桌。很快,他便被卦桌上铺陈的一张白纸所吸引,因为纸上就是清虚道人昨晚推演的卦书。
青云凑上前去,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小字,他仔细看后轻声读出声来:“天外飞仙,生灵涂炭,两仪对立,复归无极。”
“这写得是什么意思呢?”青云看着卦书想了半天,很想知道师傅这一个晚上的焦虑和不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过虽然暂时不明白卦词所写内容的深意,但仅从字面的意思来看,他也读出了这十六个字之中蕴含的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