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达卡匆匆走进朝觐厅。瞬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

达卡向他行礼,然后迫不及待的问:“教皇大人召见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芙罗维……”

瞬点点头:“她在北欧。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更加确切的位置。”

“北欧?”

“是呀。”瞬说道,“你可以……去看看她。”

达卡一惊,不禁问:“这是什么意思,教皇大人?”

瞬说道:“目前,我们做的所有事情,其意义只能是寻求自我安慰。好了,达卡,去吧。或许你真的能够帮助她呢!”

达卡跪拜在地:“谢谢您,教皇大人。”

瞬看着他飞跑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达卡和其他白银圣斗士打过招呼,就出发了。

他刚刚离开希腊国境,突然感到小宇宙的存在。还没等他仔细探测,一名卫月战士已经出现了。不过看情形他的攻击对象并不是达卡。他正在飞奔,在平常人的眼中,只是一缕轻风或者一道银光。他和达卡插肩而过,但立刻又退转回来,挡住达卡的去路。

“圣斗士?”他问。

达卡摇摇头,他一心尽快赶往北欧,不想节外生枝。

全装冠戴的卫月战士狐疑的打量着他。

达卡推开他。

他扭住达卡:“不是圣斗士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小宇宙?”

达卡甩开他,说道:“你少管闲事!”

对方不依不饶:“你以为没穿圣衣就能蒙混过关吗?”

达卡有些着恼,索性说道:“是圣斗士又怎么样?这里不是‘不归森林’!”

陌生男子点点头,“你说的很对。那么就简单了。我此行对圣斗士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件事。”

达卡说道:“我和卫月战士素无瓜葛。让开!”

陌生人微微哂笑:“没有瓜葛也用不着如此行色匆匆!实话告诉你吧,我正在追捕麾下叛逃小卫。眼看就要得手,却和你狭路相逢。而我的两个小卫已不知去向。”

达卡不屑的说道:“笑话!听阁下的意思似乎是怀疑我包庇了你的小卫,真是荒谬。”

他沉下脸:“难道阁下不觉得这太凑巧了吗?”

达卡鄙夷的撇撇嘴:“莫名其妙!”

他大怒:“莫名其妙的是你!圣斗士!”

达卡说道:“我没时间和你继续这个荒谬的话题,让开!”

他厉声说道:“难道阁下一定要管这个闲事吗,丝毫也不在乎可能因此引来杀生之祸,甚至再次挑起圣斗士和卫月战士之间的纷争吗?”

达卡冷笑:“先生,我之所以还有耐性站在这里胡扯,是因为你的确引起了我的好奇。请问,我为什么要包庇两个月神的小卫呢?”

他答道:“因为圣斗士做事一向匪夷所思。因为你们都和芙罗维是一路人!”

达卡很诧异:“芙罗维,这关芙罗维什么事?”

“如果不是芙罗维多此一举,使我的不肖妹妹凌菲雁苟活至今,又怎么会让我蒙受奇耻大辱,以至于在中卫里几乎无法立足,又怎么会使我的两名小卫受到盅惑,竟然叛逃了!这都是该死的芙罗维多管闲事惹的麻烦!现在让我怎么能不怀疑圣斗士的行径!”

达卡明白过来:“原来你就是凌菲雁的哥哥,月之朔凌虎。因为你的妹妹曾经得到过芙罗维的救助,所以你就怀疑我也是个喜欢帮助小卫的圣斗士!”

凌虎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达卡说道:“无话可说,认了。”

凌虎点点头:“虽然迟了一些,但终究还是够坦率的。”

达卡问:“不介意让我知道两名小卫为什么会叛逃吧?”

凌虎怒气冲冲的说道:“少废话,快交出那两个小畜生!”

达卡板起脸:“如果我拒绝呢?”

凌虎仰天大笑:“那么你就是自寻死路!立刻穿上你的圣衣,我不会要一个解除武装的性命!”

达卡说道:“中卫先生,你的关照大可不必。不过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因为你毕竟是凌菲雁的哥哥。”他猛然激起小宇宙,右手食指划破光雾直点凌虎的额心:“南冕异空间!”

凌虎只觉眼前银色光波舞动,达卡已经不知去向。他急忙出招,但身子不由自主的浮起来,无从发力,他感到自己正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未知世界坠去,大喊起来:“圣斗士!”

他听到达卡的声音:“凌虎,你就通过这个异空间返回‘不归森林’吧,我不奉陪了!”

达卡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有人说道:“谢谢你。”他急忙回头。

一男一女两名少年映入他的眼帘。

达卡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就是凌虎正在追捕的两名小卫吧。”

季列凯尔蒂和蒙列尤利兹,也就是月之朔凌虎的两名小卫,和达卡围着篝火相对而坐。

蒙列尤利兹用手拨弄火苗,一边向达卡详细叙述原委:“月之朔大人和我们虽然没有被安排参加上次与圣斗士的战斗,但对于战斗的经过,我们还是非常了解的。菲雁和爱奇,在战后秘密找过我们一次,他们幻想劝说月之朔大人一起离开‘不归森林’。他们没有达到目的,但这件事却在很大程度上触动了季列凯尔蒂和我。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彼此认定,无论生死都要在一起。季列凯尔蒂生性懦弱厌战,根本就无法胜任残酷的格斗生活。 继续留在‘不归森林’,就注定我们俩没有将来 。所以我们最终决定放弃卫月战士的称号,远离尘嚣,相互携手,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但是月之朔大人不肯放过我们,逼得我们差点儿走投无路。幸好他遇见了你,否则季列凯尔蒂和我真是凶多吉少。”

达卡望了望季列凯尔蒂。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惊魂稍定后,这会儿他那张清秀的面孔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瘦削的两颊恢复了一点儿血色,被火光映照着,如同女孩子一样腼腆。

蒙列尤利兹无奈的说道:“可怜的季蒂,他总是缺乏勇气。”

达卡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可惜的是很多人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你们为了自己的爱而放弃宿命的安排。这本来就是一种勇气!”

季列凯尔蒂和蒙列尤利兹同时抬起头看着他。

达卡拍拍季列凯尔蒂的肩膀:“好好珍惜已经到手的幸福吧。”他又说道,“凌虎虽然暂时离开,但并不能说明他从此就不再为难你们。你们可以尽快赶去圣域,就在附近的村庄定居。如果允许,我就是第一个祝福你们的人。”

季列凯尔蒂和蒙列尤利兹对视,他们露出由衷的幸福笑容。他们扭头看见达卡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只能先走了。”

两人也跟着站起来。季列凯尔蒂走近达卡,说道:“谢谢你。”他紧紧握住达卡伸过来的手,继而和他拥抱。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达卡找遍了三个北欧国家:丹麦、挪威和瑞典。

他在维斯比的街头看见了芙罗维。她和韩萨特在一起。她灿烂的笑容把达卡的眼睛都刺痛了。她依然美貌如花,但是她兴高彩烈的神情较之从前,少了一些东西。达卡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不过他看得很清楚,正因为缺少了这种至关重要的东西,使她显得很单纯,而且很陌生。有一阵子,他怀疑她只不过是一个和芙罗维长相酷似的别的女孩。

一辆公汽从两人之间缓缓驶过。达卡从错愕中惊醒。他拔腿跑过街头。

芙罗维和韩萨特不见了。

他不顾一切的奋起直追,又猛然停住脚步,茫然四顾。

深秋的冷风从这座怀旧小城那鳞次栉比的红瓦屋檐刮过。轻轻带起达卡深蓝色的长发,一起飞扬。表情淡然的人们一率裹着厚厚的大衣从他身旁经过。他此刻的失意和哀伤与他们毫不相干。不会有人驻足问讯。甚至连一个奇怪的眼神也没有。

达卡听见汽车的鸣笛声,不耐烦的连连响起。他向路边退了退。他出神的望着对面建筑里的一扇湖蓝色的窗子。这种颜色使他想起芙罗维的头发。他低声喊道:“芙……”

湖蓝色的发丝拂过他有些湿润的眼睛。

达卡吃了一惊。他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女孩柔和的音质让他的心颤动了一下:“哎呀,真讨厌!”

他扭头一瞧,原来是她舛敖不驯的长发末梢挂在了马路一侧的梧桐树干上。

达卡伸出手,给她轻轻弄开。

她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谢谢您了。”

达卡喊:“芙……”

她一愣。

韩萨特走上前,朝达卡警觉的扫了一眼,对芙罗维说道:“走吧。”

芙罗维回过神,对达卡说道:“再见。”

达卡追上她的背影。她仰起手臂捋平头发,一道银色的光线划过达卡的眼帘。他听到细小金属坠地的清脆声响,低下头。

是一条纤细的白银手链。

达卡弯腰拾起这件做工精致的饰品。他抬起头,怅望着芙罗维和韩萨特坐上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你救不了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她活的很好,也很安全,但她目前过的肯定不是一个战士的生活。她做为圣斗士的生命殒落了……”

“……有人夺取了她本来的意志……”

达卡打了个冷颤,不禁大喊:“芙!”他跟着芙罗维和韩萨特乘坐的出租车后面奔跑着,一直追出城区。

田野、暮色、星光都被他置诸脑后。

达卡挡在了出租车前面,张开两臂,大喊:“停下!”

车头紧贴着他的身体刹住。尖利的摩擦声在旷野上显得格外刺耳。

司机从车窗叹出头,吼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韩萨特对司机说道:“对不起,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芙罗维问:“怎么回事?”

韩萨特说道:“没什么,我们下去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付了车费,挽着芙罗维下车。

芙罗维和达卡相视,说道:“是你?”

达卡急切的问:“芙,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芙,你仔细想想,我是达卡啊!”

“够了!”韩萨特挥手打断他,“南冕星座。她不可能记起你了,而且她现在也不叫芙罗维,她叫易格,是月之影大人的同胞妹妹。识相的,就赶快离开!”

“易格?”达卡猛然记起,“她取得圣衣之前,是叫易格来着。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么久远的事情?月之影……妹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芙罗维惊奇的瞪着他们俩。

韩萨特看了看芙罗维,说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就合盘托出吧。中卫月之影大人正是易格小姐的同胞哥哥。他们从小失散。就在最近,月之影大人终于得知原来他的妹妹易格小姐就是飞鱼星座白银圣斗士芙罗维。他不愿让自己的亲生妹妹再参与残酷血腥的格斗,因此才设法把她带回出生地,也就是维斯比城郊外的欧兰田庄。南冕座,我了解你的心情,更佩服你契而不舍的精神。不过,我奉劝你,如果你当真爱芙罗维的话,就请慷慨的放过她,让她享有一个女孩子应有的人生。”

芙罗维插嘴:“韩萨特,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达卡说道:“但是你们不该抹杀她的记忆!这等于是剥夺了她选择人生的权利!”

韩萨特说道:“月之影大人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残忍的雅典娜已经率先剥夺了她选择命运的权利!达卡,难道你还能不明白吗?你和她一样都是黄金双星的影子星座。你们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双子星座和双鱼星座的后补生!你们浴血奋战的结局只能是被人毁灭或自我毁灭!你还能不明白吗?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芙罗维?你这狭隘残忍的情人!”

达卡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们也是堂堂正正拥有守护星座的圣斗士!尤其芙罗维,她早就知道她自己的这种命运,但是她心甘情愿的去努力!因为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像她的老师那样,执着的战士。正因为我们都是特殊的影子星座,所以比起其他星座,轮到我们发挥价值的机率几乎为零。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比别人懂得珍惜机会,而不是逃避!你说我是她狭隘的情人,对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她,直到她自己开口让我离开为止。”

韩萨特和他默然对视。良久,才说道:“你是个好样的,比我们更加了解她的心意。不过,作为他的哥哥,还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容赴死。她也许很爱你,但那都是已过去的事了。你和她之间就像前生那样渺茫。她被月之影大人覆盖了记忆。就目前来看,你带走她只能使她痛苦。达卡,放弃吧。”

达卡说道:“带我去见月之影。”

韩萨特一语回绝:“这不可能!”

达卡望了一眼满脸迷惑的芙罗维,痛苦的合上眼睛。他在黑暗中说道:“要动手吗?”

韩萨特说道:“那就来吧!”

达卡激起小宇宙,银色的光芒掩盖住满天寒星。

芙罗维忽然冲到韩萨特的前面,大喊:“你要干什么?你不能伤害韩萨特!”

韩萨特推开她:“让开,易格。这很危险!”

达卡的小宇宙渐渐萎缩。他问芙罗维:“芙,可以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芙罗维盯着他被银色光雾照亮了的俊朗面庞,深蓝色的眸子因为承载了忧伤而微微颤动。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

达卡扭过头。

芙罗维认真的说道:“看得出来,您一定心地善良。请您不要伤害韩萨特。有什么误会,大家慢慢解释好了。”

两串清泪顺着达卡粉白的面颊淌下来。他一手拂去,转过头,说道:“芙,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他消失了。

芙罗维一惊,忙喊:“你……”她转过身,走近韩萨特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芙罗维把精致的挎包随便扔在沙发上,穿过小客厅,走到露台上。

她有气无力的问韩萨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韩萨特看着灰白的天空,说道:“这都和你没关系,易格。”

芙罗维冷笑,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斜睨着韩萨特说道:“你不可能糊弄我。我虽然失去记忆了,但我并没有失去智商!今天……不如说昨天吧,昨晚遇见的那个人,是叫达卡吧。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在谈论我失去记忆以前的事情,是不是?难道我并不是因为车祸而失去记忆?那么是因为什么?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和哥哥为什么要骗我?”

韩萨特问:“你依然相信森寅先生是你的哥哥,是吗?”

芙罗维点头:“这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已经记起了七岁以前的很多事情。但是现在问题并不是……”

韩萨特转过身,打断她的话:“那么,易格,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记不起从七岁开始的经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现在生活的不幸福吗?你为什么要执意追忆过去,为什么不去展望将来?你年轻漂亮,而且心地善良,生活条件优越。简直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易格,你只有15岁,过去那一点儿经历,比起你漫长美好的将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芙罗维说道:“可是……”

韩萨特抢先说道:“你的哥哥一心为你着想,他不想让你记起痛苦的过去。因为你的过去只会给你带来灾难和痛苦。你是真挚善良的姑娘,你很体谅你的哥哥,是不是?”

他如同晚霞一般娟秀温柔的眼神使芙罗维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又说道:“易格,你可不可以相信,森寅和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的幸福。”

她抬起头。

他轻轻扼住她的双肩,“你也许奇怪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因为,你值得让我们这样去做。”

芙罗维的脸红了。她摆脱他,佯装去看日出。

韩萨特说道:“你一定很累了。那么我先告辞,待会儿见吧。”

芙罗维欲言又止。她听见他穿过房间的脚步声,这才转回头。

韩萨特已经走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不安。她没有换衣服就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眼睛,想借助黑暗的力量强迫自己好好思索一番。

她并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金尔太太在外面说道:“易格,有人送来礼物给你。”

芙罗维起身开门。她的眼前嚯然一亮。金尔太太把一大束红玫瑰举得更高一些,笑着说道:“喜欢吗,我亲爱的易格!”

芙罗维接过花束,问:“是谁送的?”

韩萨特从金尔太太身后绕出来,含笑问:“喜欢吗?”

芙罗维腼腆的笑了,两人进屋。

芙罗维说道:“谢谢你,不过这种季节的玫瑰一定价值不菲。你这是干什么呀?”

韩萨特说道:“逗你开心。不过,也是我的心意。”

芙罗维捧着花束,小心的插入一个陶瓷花瓶中,一边说道:“韩萨特……”她突然陷入沉默。

韩萨特问:“怎么了,易格?”他听不到她的回答,走近她。

她一只手握着花茎,鲜血流淌到杂色花瓶上。

韩萨特惊叫:“你的手指被扎破了,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让我看看……”他拈起芙罗维流血的中指,却又猛地丢掉。他看到芙罗维此时的神色,吃惊不小。

她一动也不动。

韩萨特喊:“易格!”

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只顾惊讶的盯视着那火一样、血一样的玫瑰花。

她听到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意念答道:“易格。”她张不开嘴,发不出声。她完全被眼前的红玫瑰吸引住了,甚至是控制住了。

那个声音说道:“这个名字不好,你不介意我给你换个名字吧?”

……

“从此以后,你就叫芙罗维。”

……

“在古希腊语中,芙罗维就是阿布罗狄的继承者的意思。你愿意接受吗?”

……

她徐徐启开嘴唇:“芙罗维……”

韩萨特喊:“易格,你怎么了?”

她木然的眼神转向韩萨特。

……易格……芙罗维……

她低头看见自己流血的指头。她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按住太阳穴,无力的倚在壁炉边。

一副副模糊的影像从她混乱的脑际闪过。

……九岁的她缓缓爬上封印之柱……热泪滔滔的她挽住瞬的颈项……羞答答的她牵住达卡的手……无数的拳锋划过……是亚狄里安、是天米明、是革路金……紫戟轻轻揭开她沾满血渍的衬衫……

紫戟!

她想起紫戟那永远凝固了的淡淡笑容。

她头疼如裂。

她听见他说道:“总之,我不希望看到芙罗维是个懦夫。”

她受了惊,一跃而起,打翻了陶瓷花瓶。玫瑰花像一阵炫烂的红雨散落在地板上。

芙罗维跪倒在零乱的红色花瓣之间,垂下头,湖蓝色的长发披散到铺开的月白色裙幅上,她喊道:“老师……”冰凉的泪水潸然而下。

韩萨特扶起芙罗维,问:“你怎么了,易格?”

芙罗维并不看他,而是问:“你就是韩萨特?我被天米明带入‘不归森林’的时候见过你。”

韩萨特惊得说不出话。

芙罗维说道:“我要走了。”

韩萨特问:“你要去哪儿,易格?”

芙罗维说道:“叫我芙罗维吧。我要回圣域……不,我感到达卡的小宇宙就在附近,我必须去找他。”

韩萨特喊:“易格!”

芙罗维回过头,淡然一笑:“我什么都明白了。韩萨特,代我问候森寅吧。”

她快步走向房门。

就在这时,门开了,猛然贯进房间的飓风吹得芙罗维长发飘扬,衣裾呼啦作响。

森寅走进来,表情严肃。

他用质问的口气说道:“你要去哪里,易格?”

芙罗维踌躇的叫道:“哥哥……”

森寅一步步走近她,重复问道:“你要去哪里,呃?我的妹妹。”

芙罗维感到他小宇宙的压力。

韩萨特走上前。

森寅喝斥:“站住,韩萨特。这不关你的事。”

芙罗维说道:“这儿不是战场,也不适合做战场。请让我先返回圣域。”

森寅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牺牲了吗,丝毫也不顾忌骨肉之情是吧?”

芙罗维把脸别过去,不说话。

森寅说道:“他不值得你这么做,易格。请相信我,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哥哥。”

芙罗维转回头:“你指谁?”

“你心里很明白啊,造就你如此多灾多难的一生的根源,你的主星座,双鱼星座黄金圣斗士阿布罗狄。”

芙罗维默然看着森寅。她盯了他那么久,以至于他不免惊异。

她走到房间中央,拾起一支玫瑰。她开口说道:“当然,在你的眼中,甚至在许多人的眼中,他炫丽的时光很短暂,而且缺乏价值。但是只要他存在一天,他的美丽和执着就持续一天。是的,他已经涅没了,但即使是屈辱、即使是死亡、即使是封印百年、千年也无法消蚀他鲜活的灵魂。这就是我的主星座,我的老师。就像这红玫瑰,开放的时候,是美的;凋零了、成了尘土,依然是美的。这就是他的力量。”她一用力,花刺扎进她的手指。一滴滴鲜血打在地板上。她捏紧这支玫瑰,不顾一条条血丝渗出指缝,“哥哥,请原谅我,这一辈子,我只能做圣斗士,而且只能做芙罗维。”

森寅无奈的摇摇头:“这难道当真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吗?为了实现另一个人的价值而努力,到头来还要遭致自身的毁灭。这样的一生有意义吗?你说你是一名圣斗士,可是你想过没有,除了北冕星座和南冕星座,还有哪一个圣斗士的存在是如此的悲惨、如此的滑稽可笑?你别忘了,你只是一名影子星座!”

芙罗维的眼泪涌上喉头,她声音沙哑的说道:“哥哥,你认为我的悲惨命运都缘于我影子星座的名份。那么请问,刚刚死去的美斯狄、王德威尔和紫戟……”提到紫戟,她的泪水溢出眼眶,“他们……他们如此短暂、如此悲惨的一生又去怨谁呢?还是照你的意思,身为影子星座,反而有理由得到格外眷顾呢?那么我倒要感谢女神、感谢老师赐给我这么一个名份了。”

森寅大喝:“易格!”

芙罗维说道:“每个圣斗士都没有逃避牺牲的特权,我又何必因为身为影子星座而怨天尤人呢?独善其身的设想早在六年前就被我的老师否定。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他那样,在执着不变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也很在乎结局,只不过我所强烈希冀的结局是以我的价值去延续老师的生命,就像现在,他以自己的价值延续我的生命一样。哥哥,也许我让你难过了,因为,我已经是芙罗维了。”

森寅仰天长叹:“这就是你的宿命!你的宿命!”

芙罗维不停的淌着眼泪。她说道:“对不起,哥哥。”然后转向韩萨特,“保重。”就越过森寅跑出门去。

她的泪水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干。随着速度的加快,她的呼吸逐渐加重。不过她停止了哭泣。

星星点点的雪籽打在她柔嫩的脸庞上,后来很快演变成纷纷扬扬的雪花,卷着她的长发飘曳不止。

芙罗维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达卡,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啊!”

一股暖流过她的脑际,贯穿她的全身。这种感觉和包围着她的冰天雪地形成强烈的反差,使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是达卡小宇宙的回应。

芙罗维大喊:“达卡!达卡!达卡!”

一道银色的光芒横穿长空。附近的雪花立即消熔。

她顿了一下,几乎与此同时,双肩被紧紧搂住。她看到达卡的面孔,在一片银白色背景的衬托下,尤其显得雅致异常。他说道:“芙,真的是你吗?”

芙罗维不作声。

两人出神的互相打量,彼此听到对方的心咚咚直跳。

达卡俯下头。芙罗维吓了一跳,她心慌意乱的把头埋在达卡的胸前,躲过他的亲吻。

达卡瞧着她点缀了雪花的湖蓝色长发,轻轻笑了。

达卡和芙罗维进入圣域前的防御体系。

一队杂兵看见他们,急忙跑过来行礼:“达卡大人,芙罗维大人!”他们四处奔走通报:“芙罗维大人回来了——”

芙罗维和达卡相视一笑,快步向朝觐厅赶去。他们看见亚狄里安带着其他白银圣斗士迎上来。

达卡向他们使劲挥舞着手臂。

芙罗维飞也似的跑过去,扑到亚狄里安的颈项上,连连喊道:“亚狄呀!”

亚狄里安摆脱她,有些尴尬的嗔怪:“你这个疯丫头!”

芙罗维满脸洋溢着甜丝丝的笑容,依次和瑞柏亚、梓辉、以及隆达紧紧拥抱。圣诺菲上前照着芙罗维的肩窝就是一拳,她说道:“死丫头,害我们替你担心!”接着就把芙罗维拉近一些,热呼呼的胳臂立即围上芙罗维的脖子,箍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亚狄里安喊道:“教皇。”

芙罗维挣脱圣诺菲。她看见瞬站在朝觐厅的大门口,微笑着说道:“芙,你回来了。”

芙罗维向他走近一步,跪了下去,却被瞬扶住。她抬起头,喊:“教皇……”

瞬说道:“回来就好。”

芙罗维用力握着他的手腕,绛色的法衣被她执出了一道道汗渍。不知怎么一来,她就依靠在瞬的胸膛上了。她感受着、或不如说是享受着他的体温,一边喃喃说道:“教皇,我想你……”

他深绿色的长发掉落在她的臂弯里。她觉得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他草草说道:“谢谢你,芙。”

芙罗维由衷的笑了。她拥抱他,突然之间,悲从心来,嘤嘤啜泣起来。

瞬问:“你怎么了,芙?”

芙罗维抽抽噎噎的说道:“紫戟……紫戟……她……我来不及去帮她……她……死得好惨……”

瞬挽着她抽动不止的双肩,轻声说道:“她并没有死,她只是化为星座。就像……你的老师,听得见你、看得见你、时刻和你同在。甚至,还会和你说话。”

芙罗维仰起泪痕交错的脸蛋儿,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的问:“在哪儿?她在哪儿和我说话?”

瞬温情脉脉的说道:“在朋友载满思念的梦里。小心啊,她或许会责备你,是你让她伤心,因为她不愿意看到你为她难过。是吗,芙?”

其他的人默默相视。

瞬又说道:“快把眼泪擦干,我的孩子。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难道这不值得高兴吗?”

芙罗维贴着他被泪水溽湿的前襟,点点头。然后更深切的偎依着他,久久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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